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第十五章 ...
-
虽有曲折,陵光到底是如愿以偿的入了武安君麾下,为其犬马,凭借着一柄从天而降的天罚剑得了个神将的名头,入主神将府,领了三千擅侦查的兵士满世界寻那隐没不出的鬼界。
自此,天界复又安静下来,日子愈发平淡,武安君便罢了朝,从日日上朝改为三日一次,罢朝之时若有要事可写作奏疏派仙侍送往七政殿,至多一个日能收到武安君的御笔亲书。
说起亲书,此一桩事到是让武安君颇为头疼,武安君习的是怀素草书,讲究字锋锐利,字形流畅随性,观之有峥嵘剑骨,剑意透彻笔背,形散而意凝;而润玉习的是行草魏碑,魏碑书法笔划严谨、朴厚灵动,丰腴不失于板刻,字形古拙,形凝而意凝。此二种书法着实是千差万别,难以含糊过去,幸而润玉是个风雅之人,七政殿中书籍典藏不算少,留下的笔墨书法也颇多,武安君无法,便只能用薄纱覆在润玉留下的笔墨篇章上字字临摹,又用了软陶一字一字镌刻成印章,批奏折时便需要什么便用什么印上去,如此方才勉强解决了字迹不同的问题。
只是这总归不是什么长久之计,最好是还是当寻个合适的时机将身份捅开了,总不能一直顶着润玉的身份行事。
璇玑宫本就清静至极,哪怕成为了帝宫,武安君也未再招仙侍,甚至遣退了些许,邝露一回太巳府,整个璇玑宫便安静得仿佛只有一神一兽一般。修炼喝酒之余,夜枕魇兽入眠,晨嗅酒香苏醒,倒也过得舒服安逸。
虽然魇兽可以感受到自家主人性情大变似换了个芯子一般,但奈何反抗不过主人的“暴政”只能可怜兮兮的成为了枕头,夜夜被折磨。
引剑一刺,势如破竹,剑气划破长空发出刺耳的声音,分明是柄木剑却带出了凌厉的剑光,只见那剑光化作一道弧形打在了玄铁重石之上,留下一道短促深刻的剑痕,那剑痕深入玄铁重石,入之三尺,望之骇然。
武安君暗自点头,这玄铁重石虽不算什么稀世之宝,但用来修炼却是最合适不过了。
随手掂了掂手中木剑,武安君才收了剑,剑忽而引剑一刺,速度极快,快得连残影都看不清楚了,那木剑剑尖若蜻蜓点水一般轻飘飘刺在玄铁重石之上,又很快收剑回鞘,一系列动作只发生在半个吐息之间。
修炼到了武安君这等地步,已然不太需要什么套招,且因着是战场之上锻炼出来的剑术,剑招几近于无,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套招花架子,有的是大开大合,一击必杀,而今只追求极致的招招致命,一个出剑一个藏剑两个简单的动作也练到了近乎完美,出剑稳健,藏剑无影。
剑尖指地,只听得“嘭”的一声,那玄铁重石竟从此前木剑点水之处裂出道道缝隙,随即炸裂开来,断去半边巨石,露出其间赤褐色的铁石。
“陛下!”陵光狂奔而来,呼吸急促杂乱,触到天帝陛下淡漠的眼忽而心上一颤,竟觉得无论多么危急的关头都大可以不必着急在意,甚至可以信步赏花,跪下恭敬行礼,“陛下,陵光失礼了。”
武安君淡淡的从鼻间“嗯”了声,随手将木剑收了,这才抬眼看向陵光,漫不经心的扫过陵光通红的脸,“寻本君何事?”
“陛下,魔尊旭凤知晓了前天帝天后和锦觅仙子均已被幽禁于临渊台,在彦佑仙上的帮助之下私闯临渊台,如今四仙正在先贤殿,因着月下仙人的灵牌未在先贤殿供奉而要同陛下讨要个说法。”
这事情着实过于荒唐,听得武安君直笑,虽是在笑眼中却是清冷一片,到平白多了些嘲讽意味,“找本君讨要说法?他们没睡醒?”
自来听说这栖梧宫那位很是我行我素,自来心中没有什么礼法可行,而今一见到也不负虚名。陵光默默的磨磨牙齿,心中对天界这两位食朱雀卵的凤凰均没有什么好感,甚至恨不得提着天罚去将其尽数杀去。只是到底是天帝陛下的血脉嫡亲,天帝陛下又对陵光恩同再造,这才勉强压下如此大仇。
武安君淡淡道,“看守临渊台的天兵看守不利还未及时禀告,即刻绞杀。至于先贤殿那几位,且让他们候着吧,本君倒是要看看,他们能翻出何等花样。”
陵光眼中溢出难以掩盖的笑意,“谨遵陛下旨意。”
武安君随意瞥了陵光一眼,没有说话。
“叔父十数万年来在天界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为何不入享先贤殿,如此辱没叔父,是当父帝母神都死了不成?”旭凤横眉竖眼,咄咄逼人。
见“润玉”久久不至,更是士气高涨,“润玉,你为何不敢出来见我,准备当缩头乌龟吗?更改梦珠颜色引诱锦觅杀我的事情,而今我既得了太上老君所练九转金丹复活,便不会再怪你,而你一错再错,竟幽禁父帝母神,残害彦佑,毒打锦觅,虐杀花界芳主,拒为叔父举丧,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残暴之人,也会心虚吗?”
守卫先贤殿的兵士有些头疼,面色怪异,一面要又觉得天帝陛下应该出手好好教训这等颠倒黑白的狂徒,一面觉得若是此等言论落入天帝陛下耳中怕是会伤怀的,颇有些纠结。这守卫先贤殿的,原本是洞庭湖余部,若非天帝身受三万天雷保住了洞庭湖,这三万洞庭水族焉有命在?
“心虚?本君仰不愧于天,俯不错于地,本君为何要心虚。”
人未至,声已到。再见“润玉”只让旭凤觉得恍如隔世,声音慵懒又随性,听不出来一点点恼怒,旭凤没来由的觉得好似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了,说不出来的憋屈,偏偏又无处发泄,只能又拧了眉,恨声道,“润玉,你若当真问心无愧,为何不敢出来见我,你若当真坦荡荡,又为何要将锦觅囚禁起来?”
“啊,锦觅再如何也是天界仙娥,本君身为天帝幽禁一个小小仙娥又如何了?”武安君语气懒散,轻飘飘的睨了先贤殿中的旭凤一眼,笑意更深重了些,“至于你,本尊记得你仿佛是魔尊吧,不知天界之事何时由得你魔尊多加置喙了?”
旭凤脸色都变了,此言不可谓是不诛心,整个人也撕裂了金镶玉的外表,张牙舞爪好似只螃蟹,“润玉!若非你诱骗锦觅刺杀我,又夺了我的神籍,我何至于会落入魔界,而今你竟还提及此事!你就不怕我挥兵忘川,夺了你的天帝之位吗?”
武安君挑了挑眉,“哦?挥兵忘川?那就要战便战,当本君怕你不成。”
见武安君态度如此刚直不屈,反倒让旭凤有些骑虎难下了,他本是天界战神,虽靠着鸟族和武力勉强坐上了魔尊之位,终是不太稳当的,外有魔界几大城主虎视眈眈,内有战神自身的桀骜不驯,心中多少还是装着天界,骤然同室操戈也非旭凤本意。而旭凤说起要挥兵忘川也不过是逞口舌之快,到是没有真心想与天界开战。
“润玉,你到真是冷血无情,一旦开战你可知有多少天兵天将会惨死沙场,可知会有多少无辜仙魔被卷入战火家破人亡,你一句轻飘飘的要战便战便可不顾这些无辜人的性命了”旭凤声声泣血,颇为动人,一字一句都在为天魔二界的安宁而考虑,眼神诚挚,宛若一池请泉,其间涌溢着清新脱俗的茶香。
武安君明显噎了一噎,眼珠转动翻了一个很是精准却不失风度的白眼,随后布了个幻境让旭凤等人以为自己还在认真听着,而后环胸撑手倚在柱子边,准备继续好好欣赏旭凤的表演。
武安君的沉默让旭凤很是得意,眉一挑得意洋洋道,
“你既哑口无言也不算是无可救药,若是你还政于父帝母神,而后释放锦觅并恢复锦觅水神的身份,写一封罪己诏书昭告六界,此一来你我还是兄弟,你还是夜神大殿我还是火神二殿,就像我们从前那般。”
武安君掏了掏耳朵,见旭凤的嘴闭上了这才解了幻境,略站直了些,认真道,“旭凤,你可是没睡醒?你等均为阶下之囚,还来威胁本君?”说着竟直接笑出声来,语气却比之前多了几分认真,“本君不杀你,你便当真以为你的命属于你自己了?”
旭凤神色微变,“你什么意思?你在九转金丹中动了手脚?”
几载的临渊台幽禁,太微已然被蹉跎光了所有属于以往天帝的尊严,却还是在得知旭凤堕神为魔,且成为了魔界至尊之时很是寒心。
武安君蹙眉,“我看你是脑子不清醒。”随即一拂手招来守卫先贤殿的兵士,淡淡道,“将旭凤及一干人等拿下幽禁于临渊台。”
忽然彦佑感受到了武安君的眸光极快速的扫过自己,不由得下身一寒,果然,下一瞬便听得武安君淡漠得叫人骇然的声音,宣告了自己的结局
——“彦佑,枭首示众,首级悬于忘川军帐之前,尸身浮于花族百花宫殿前,以儆效尤。”
彦佑从来没有感谢过自己虽被剥了仙籍但仙骨尚在过,只要仙骨尚在便在死后化为一缕灵气逸散在六界之间,毫无痕迹。只要这样,那么武安君所说的一切便都会是乌有……
那一丝庆幸浮在彦佑脸上那么深刻,武安君岂会错过,勾唇笑了一声,“此事不劳彦佑你多虑,本君自有秘法保你死后尸身长留,且意识不灭。”
宛若晴天霹雳迎面劈向彦佑,劈得彦佑几乎无法思考,遍体生寒,讷讷道,“润玉,你不看僧面也看佛面,看在干娘的面子上,你再饶我一次吧,鲤儿他也需要我……”最后一个“啊”字被淹没在口腔中,拼尽全力也只能图出极其微末的气音。
——是禁言术。
施术的神尊面色冷凝,语气不耐,“聒噪。”
旭凤无意识的睁大了双眼看着武安君,竟好似从未见过这人一般,“润玉,不过几载不见,你怎就变得如此狠毒,彦佑他是你母亲收养的义子啊,你和他虽无血脉之联却同在一人膝下长大,怎会狠毒绝情到连彦佑死后都要其尸身受辱魂魄不宁呢?”说着旭凤忽然连连摇头,好似是为了判定什么一摒弃了心中的恐惧大步向前,抓住了面前这位白衣神尊衣角,凝了灵力去探对方的真身。
那灵力尚未触及眉心便自行散去了,武安君拂袖间将旭凤也打将出去,轻蔑的看了旭凤一眼,“呵,不知死活。”
受了武安君拂袖之击,旭凤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遭受重创仿佛移位了一般,捂着嘴咳出一小块脏腑碎肉来,抬眸恨恨的看着武安君,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了一般,“你为何不敢让我探你的真身,我原本心中还疑惑为何原本最是性子和顺温雅不过的夜神大殿忽而性格大变,竟是如此,没想到啊。”说着捂胸口站起来直直地看着武安君,斥道,“你是何方神圣,为什么要伪装成润玉,润玉现在在哪儿,你把他怎么样了?”
原本听见旭凤问起身份武安君还略高看了一眼旭凤,以为是旭凤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这才生出了怀疑,却没想到不过是信口胡说罢了。抖抖袖子,武安君又道,“啊,即便本君当真是夺舍而来,你又能奈本君何?”尾音微微上挑着,整个人显得慵懒又惬意,吊儿郎当的调调偏偏又气得人脑仁子生疼。说罢手一握便将旭凤太微等人束缚起来,头也不回,淡声道,“带回临渊台,非死不得出。”
这一场闹剧随着武安君的离去而暂时落下帷幕,再如何想要挣扎也不过是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宛若砧板上的死鱼被天兵架着带回了临渊台,幽禁至死。
而彦佑更是直接被拖去了戮仙台,由武安君渡了五十万载灵力保他死后五十万载不至身灭魂离,又凝了半身仙骨施给彦佑。彦佑受刑,诸天神佛都受武安君所邀前来观刑,戮仙台久不使用,刽子手也颇为手生,活活砍了三次才将彦佑的头颅砍下。
“陛下今日广邀诸位仙友前来观礼,意在何处诸位心中有数,不须小仙多言。”重桐笑眯眯的看着面如死灰的仙神,又特意补了一句,“小仙还是希望诸位仙友今夜回府做个好梦,明日可就是朝会了。”
众仙噤若寒蝉,一时间整个戮仙台针落可闻。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倚在软榻上闭着眼小憩,面前站着规规矩矩的太巳,恭敬行礼,“拜见陛下,小仙此次求见陛下是有个不情之请,”说着太巳抬眸悄悄看了武安君一眼,见着武安君眼皮子都未抬上一抬有些胆寒,但还是大着胆子继续道,“小女邝露,跟在陛下身边已有多年,经过这些岁月的历练已经成长不少了,或许,如今也是时候让她离开陛下身边,去别处历练一番。况且邝露如今年岁已经不小,我作为她爹总希望她今后觅得一门如意的亲事不是?”
话说完许久也未见上首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有何反应。太巳的心绪一下子紧绷起来,自这位清寒的夜神大殿登位之后行事愈发雷霆,比之前任天帝太微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性子也愈发的古怪深沉,叫人一见便心生恐惧,多少仙家都言说在陛下面前几乎站都站不稳,险些跪到在地,因此朝会自日日开朝改为三日开朝反而是让诸位仙家都心情松懈不少。
过了许久,上首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太巳心中愈发不安,几乎要放弃此事了,甚至觉得此事若是行不通那便带着邝露逃亡去,六界四海总有他们父女二人的容身之处。“啊,既不再愿为本君做事那便去吧。”正在这时,太巳忽而听得一声极为慵懒的回答,一下子抬起头来,“陛下此言当真?!”
武安君又换了只手抵在下颌处,淡淡道,“本君骗你作甚。”
太巳连连作揖,“谢过陛下!谢过陛下!”
“爹!”邝露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此事的消息,恼怒的的唤了太巳一声,不顾太巳面上时刻的不赞同,径直跪了下来,“请太巳仙人作证,上元仙子邝露,愿一生追随陛下,效忠陛下,”说着双手平抬整个人躬身下去,“死而后已。”语调铿锵,很是坚定。
太巳满面痛苦,扭过头已不忍再看。
“哦?”武安君鼻翼微动呵出一点点气音,眉宇微挑,话一吐口便带了些难解的吊儿郎当,“邝露,以你如今的能力,你觉得还能如何效忠本君?本君手下从不留无用之徒,你若是还是如此微末能力的话不如嫁为人妇洗手羹汤,此后灶台床榻,相夫教子,平庸一生也算是一个归宿。”
这话气得太巳几乎说不出话来,甚至顾不得什么君臣之隔,反唇相讥,“天帝陛下,我儿邝露自陛下式微时便甘冒风险效忠于陛下,一路走到现在便得来一句‘本君手下从不留无用之徒?’天帝陛下未免也太过绝情了。”
武安君挑了挑眉,勾唇一笑,“若非顾念着旧情,太巳你以为本君如今还会需要邝露她端茶倒水?这样的事情何人做它不得?怎得本君就非要邝露不可?”愈说武安君便愈觉得好笑,扬眉露出一个有些耀眼的笑容来,“这世间女子何止千千万万,大多围着男人孩子了此一生,庸碌无为,至死也不过落得一句某某之妻,邝露,你本可以和她们不同。”
如此言语是邝露从未听过的,一时竟愣在了原地,只敢悄悄从眼尾余光处去看武安君的神色,却只见得说完如此堪称惊世骇俗言论的神尊仍是神色淡淡,一双眸子中也瞧不见半分异色,只是平淡的直视前方。邝露伸手去攥武安君的衣角,最终只是什么也没能抓住,颤颤巍巍唤着武安君,“陛下,邝露求陛下了,邝露不想离开陛下身边,邝露会努力修炼,邝露会变强的……”
“啊,本君乏了,你等退下吧。”武安君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半阖着眼一派昏昏欲睡的模样,眼里甚至还有浅浅的水光,说着也不待邝露等人反应过来便手一拂便将其推出了璇玑宫,招手合了宫门,再无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