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人偶之歌（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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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蝶其实很讨厌自己的名字。
她出身在一个少数民族聚居的村落里，那里的人们还封闭落后，信奉着女巫一套。而她的母亲正是这代受人敬仰的女巫。
这里的人信奉某个山神，认为自己是受到山神点化的猿猴所化的人类，是假人类，只是拥有着人类的外表，学习人类的行为，更好地供奉山神。
既然是虚假的人类，又诞生了新的习俗，就是供养自己的【真身】。
是每个孩子在诞生前，由家族里的长辈亲手做的人偶，放到供奉的神山里七天七夜后收回来，表示已经承载了猿猴的灵魂，新生的孩子则是被选定的虚假身躯，要一辈子都保护好承载着自己真身的人偶。
黄蝶出身前作为女巫的母亲已经准备好了人偶，她的七岁以前的记忆都是每天和人偶一起坐着吃饭，她的饭必须先放到人偶面前，母亲神神叨叨完一堆祝词后才允许黄蝶开动。母亲也不会叫黄蝶是自己的女儿，而是称呼人偶为女儿，把黄蝶称为假身，也不允许黄蝶叫她母亲。
黄蝶这个名字，也是母亲随口取的，还年幼时的黄蝶并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的母亲对自己是这样的态度，明明周围也有一样年纪的孩子，但是那些大人不会做到母亲这样的地步，虽然也会称自己的孩子是假身，但不会否认自己是孩子的父母的事实。
唯独黄蝶的母亲格外固执而木讷。
后来黄蝶知道了，母亲是女巫，必须是恪守完全的传统，不容一丝差池。
那也已经是黄蝶十四岁时候的事情了，她没有从母亲身上获得任何属于母爱的温柔情感，严格遵守传统的母亲某种程度上是黄蝶深重的梦魇。
青春期的到来令黄蝶越发厌恶母亲的行为。
她开始把母亲严格要求她留长的头发剪短，会彻夜在山上游荡，会夸张的哈哈大笑毫无文静的样子。
原本黄蝶也是要成为下一任女巫的，但是就任仪式到来前，黄蝶就带着人偶逃走了那个逼仄而贫困的山村。
帮助她的正是以后的她的丈夫，何行知。
何行知自称是民俗学实习的学生，想要采访这个落后的山村的习俗。结果他雇佣的向导半路上就骗走了他的全部钱财走人，把他丢在了山头。是贪玩的黄蝶在何行知快要喂狼前捡到了他。
黄蝶其实并不讨厌山村里的人，除去那让人觉得荒谬的习俗外，其实他们算的上淳朴友善，也没有为难落难的何行知，还给了何行知地方暂住。
唯一反对的是黄蝶的母亲。
年老的女巫不善地审视外来人，对黄蝶呵斥道。
【你给我的女儿带来了灾难。】
黄蝶平时都不爱听她的母亲说的话的，不知道为什么那句话却让她记忆很深。
山村的人都不敢违背身为女巫的母亲，面露难色，何行知只能说联络到人就离开，母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地离开，而黄蝶却明白了那一眼的意义。
和实际上只是单纯信仰着山神保留习俗，平日里淳朴善良的人们不一样，黄蝶是知道的，母亲杀过人。
那是她十四岁的时候，黄蝶趁着母亲的不注意偷出了那个人偶，并且将她丢到了河流里顺流而下。
母亲发现以后把她关在小黑屋里，天真的黄蝶以为这不过顶多是饿她几天而已，结果在深夜时候黄蝶睡醒以后，看到油灯照亮的母亲的脸，女人不知道岁数，只是黄蝶知道她不应该那么的苍老。而事实上，黄蝶从小时候有记忆以来，母亲就比同龄人的母亲苍老许多，是叫做祖母也不会违和的程度。她也曾想过到底是什么导致女人异常的衰老，但是女人向来是不会和她解释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的。
十四岁的黄蝶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在面无表情的磨刀。
而令她惊恐的是，在母亲的身前摆放的雪白的颅骨。那是只要一眼便能明白是真正的人骨的事实。洁白的颅骨如同被人精心处理过了一样呈现某种纯粹的白和恐怖。
黄蝶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注视着那空洞的眼眶，她的泪水便流了下来，一种连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巨大悲怆擒住了她的心脏。
“果然，亵渎之人和亵渎之人有共鸣。”她的母亲缓慢地说道，手上的动作依然没有停下。
“女巫大人？”黄蝶畏惧地问道。
“这是你的父亲，也是人类常说的生理学上的给了你一半基因的父亲吧，”从来没用过这般温和语气说过话的母亲说道，“自然的，他当年做出了和你几乎一模一样的行为，由此可见遗传的强大和不可逆转。”
无法理解母亲话语的黄蝶只能愣愣的看着女人，在油灯朦胧的光芒下，女人原本布满皱纹的脸有那么恍惚的瞬间觉得展现了惊人的年轻的美丽。
女人停下了动作，她手中的刀具已经看上去刃薄而锋利，她第一次温情地伸出手抚摸黄蝶的脸，眼里却是寂静。
“我杀了他，作为他不敬山神的代价。”
“你也要杀了我？”黄蝶的声音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女人，“你疯了吗？就为了一个人偶？”
女人沉默，她举着油灯照亮黄蝶所在的那一片地方，叹息道，“你不明白，所以你不是我女儿，仅仅是那个男人的女儿。”
黄蝶感受到了女人平静下的不可动摇，她慌张地后退，然后她感觉到手肘处碰到了什么东西，坚硬的，冰冷的，湿淋淋的。
她惊讶地回头，是那个人偶。
那个被她丢到河流里的人偶回来了，衣服被水浸湿，地板蔓延开水迹，脸上的笑容还是一丝不变。
……
“然后呢？然后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温柔的，稚嫩的小女孩的声音在询问。
女人对着镜子一阵恍惚。
“……我忘了，我应该是晕过去了。”
“真遗憾，”那小小的童声有些雀跃地说道，“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和何行知逃出来的吗？”
“也，不记得了，好像有人对我说了什么我才逃出来的。”
“记不得的，也许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童声飘忽地说道。
女人精神恍惚地对着镜子，里面的人像如同劣质木偶一般在逐渐破碎，白色的碎屑在不断落下，露出女人脸下的血肉组织，那些血肉仿佛是融化的蜡烛一般渐渐融化，眼睛也变成了空洞的两个黑色框架。
“疼吗？”童声问道。
镜子里逐渐露出雪白颅骨的人摇了摇头。
“好，那么，帮我去杀了何行知吧。”
“知道了，山神大人。”
“人类真的精神太脆弱了。”怀里抱着一只白色兔子的女性倚在栏杆上，看着男人和女人走进一个房间里。
她似乎已经笃定了结局，觉得无趣地转身离开，身后的老妪无声地跟上。
“是啊，人类某种意义上真的很值得人怜爱。”
栏杆上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个人偶，她穿着纯白的连衣裙，有着金沙般的长发和翡翠般的眼睛。
人偶发出清脆的童声。
“明明已经失败过一次，怎么还是记不住呢。”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人偶之歌（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