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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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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他穿着一件橘黄色和黑色两色的汗衫,下面穿着橘黄色的七分裤子,没有穿袜子,套着不合脚的黑色拖鞋。整个人泡在阳光里,暖的不真实。走廊久经失修,走上去有咯吱咯吱的声响,小小的庭院里有被火烧焦的痕迹,但不影响生活。
“没有床,只好委屈睡塌塌米了。”他说,并且找来了鸡毛掸子将房间里的灰尘扫开,灰尘扬起来,呛到了他的口鼻,我把自己的包放了进去:“没关系啊。”
因为的战后的房子,自然需要打扫。所以来的第一天就自然而然成为了各归各地打扫房间,准备好洗漱的用品,分层叠类,最后将各自的被子等等准备好,还有救济分发的米和食物等等储藏好,防止发霉。我做完之后内屋的修理走出去,看见卡卡西和他正趴在屋顶修理破损的屋顶,六月的艳阳晒得他们满头大汗,卡卡西腰间别着皮质的小型工具箱,明明已经很热了,却一直不肯脱下黑色的面罩,奇怪的人。而鸣人则是拿着木板钉子在那里敲敲打打,汗从他的额头留下来,顺着漂亮的颚骨,滑到下巴,然后被他用抬起的手背擦掉。
“鸣人,当心一点!”樱站在下面担心地喊,他转过身来,举起握着工具榔头对着樱竖起大拇指,对着樱比了一个OK的姿势,表示一切顺利,“小樱,马上就可以弄完了!”“恩!好的,我去准备冰的西瓜,等会一起下来吃,卡卡西老师也是~”她对着他们挥了挥手,鸣人大呼一声哦耶,于是就面带着微笑继续、更加卖力地工作,樱穿着体恤走进来,问我:“祭要一起帮忙吗?”
“啊?”疑惑,“要帮忙什么?”
“来吧来吧,帮忙准备冰块,我力气不够大,拜托啦~”她双手合十。
这在之后的岁月里,我渐渐知晓,樱所说的“力气不够大”,其实是假的。用鸣人的话来说好了,就是“整一个暴力女”。我赞同他的话,虽然也有被扁的经历过。就好象她可以一拳打飞我微笑着向她吐槽,然后再一掌撩倒憋笑憋地东倒西歪卡卡西,最后一脚踹飞笑得满地找牙的鸣人。
其实制作冰西瓜很简单,她这么做无非是想增加情感而已。我知道。
或许在那个时候我还并不是那么了解鸣人,而我从前也是一直一个人住的,所以。我想我可能会知道鸣人的感受。虽然我了解的并不是那么多。
等到切完了西瓜,把西瓜放进冰水里,鸣人和卡卡西就用手擦着汗,手里提着家伙走了进来。樱一把拍掉了鸣人伸过来的乌爪手,把那盘西瓜抬得高高的,然后要他去把手洗干净再来吃,而卡卡西已经笑弯了眼睛从厨房里走出来,对樱挥了挥手表示不用,放好了工具之后走了出去。我把西瓜递给鸣人。
然后,开始我全新的生活。
就像一把钥匙插对了锁,
就像第一次谈恋爱一样。
你们永远都不能想象到,那个时候的生活是怎样的。医院里学校里整天抬出一具又一具爬满了蛆的尸体。被认领的或没有被认领的。兴许我应该庆幸,我能够毫发无伤,因为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饥饿而死去。我们的粮食不过是救济站发送的,有很多时候还是需要钱来换。有的人考虑从山上去挖野菜。很多人都饿得皮包骨头,突然之间就猝死的也不是没有。在一瞬间黄豆壳的需求量大大增加,不得不每天将许许多多的尸体堆放在一起燃烧。当然必须把他们身上的衣服扒干净。几十具尸体堆积在一起的尸臭味道让人敬而远之,能躲多远都躲多远,往往他们点了火之后,就直接往回跑,才管那是谁或是谁的尸体呢。或许我们算是幸运的,就算是外面的米已经长到了天价那样的价格,一样买的起。只是想要平安地度过这一段战乱的期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碰到的人都那么精明,小樱说她自己在逃出来的时候戴了好几套以前名贵的首饰,甚至连现金都一并准备在一块了,卡卡西老师也是,他说只不过把贵重的物品放在最显眼的抽屉里了,鸣人也是。我突然知晓了,这一群家伙,都是怪物。
无论是卡卡西老师也好还是小樱,或者是鸣人,都是一群,彻彻底底的怪物。当然,我也算上一个好了。
虽然如此,却也不能像往常一般方便,自来水水厂早就灭在轰炸机下,水只能走两里路到山涧的小溪里去挑了来,脏不脏卫不卫生都无所谓了,他们可是要活命的。每天一早都会去挑水,这样的重任落到了鸣人和我的头上,每天一大早就会拿着水桶去打水,这是必不可少的事情。鸣人总是随便套一件衣服就跑出去,把长袖挽得高高的,裤子卷起边儿,露出细腿儿。有的时候我甚至想就凭他那双腿能跑多远,可是我猜测错了,这家伙简直就是一只猢狲,比我还能动。一路就是蹦蹦跳跳,似乎有着用不完的精力。那时,为了节省食物,我们早就不再吃着白米饭,只吃着或稠或稀的白粥,菜不够了,可以去山上挖野菜、山薯地瓜之类的。反正我是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分还有没有蕨菜的存在。因为这个任务已经交给了我们亲爱的春野樱小姐,而卡卡西老师似乎一天也不怎么着的,就是蹲在家里看看小黄书,晒晒太阳。生活地如同与和平年代一样。我们所组成的家庭也没像其他地方一样,万一有一个小孩是不认识的,就想尽办法把他弄死,比如在吃饭的时候把他,不关我碗里的皱全部舀成米汤,而他们有苦说不出,还单纯地以为大家都是这样。不得不靠喝水来充饥。我经常看见邻家出来的小孩都一个个老瘦老瘦的,明显的营养不良,鸣人曾经也看不过去这样。却被卡卡西制止,因为这不关他们的事们的死活,他们是死是活的确与我们无关。
没有了水的供应,所以就无法洗澡,很多人选择直接搭一条毛巾然后就欢快地蹦到了大海里,一边游泳一边洗澡,声称盐可以消毒。不过大多都是小孩子和男人罢了,不过或许他就有这样的天性,还有很难让别人的邀请,我和卡卡西就是这样被他拖下去的,还顺便在海里抓到了几条鱼。哦、你别问我是怎么抓到的,是那个家伙突然猛得往海里扎,约莫几分钟后又重新冒出脑袋来,手里就抓着那么大的一尾海鱼。我也不知道那鱼叫什么名字,反正没毒就是了,没错,事后我们就把那条鱼给吃了,因为鱼太大的缘故,所以切成了三份,将其中两份送给左邻右舍增加感情——无非就是希望在困难的时候互帮互助而已,至少我是那么认为的。
“这样下去的话,鸣人,以后没菜吃的时候就交给你了。去抓几条鱼回来。”樱一边把洗好的衣服拿出来,用手搅干,然后一件一件晾到竹竿上,“这样的话,以后就不怕没饭吃了——啊,话说回来,卡卡西老师说把几件衣服拿出去卖,说要卖个高价回来,怎么去了那么久都没回来。”她抬起头看六月的艳阳,刺眼的阳光让她一瞬间闭上了眼睛,随后又继续从木盆里将洗好的衣服拿出来,搅干,一件一件挂到竹竿上面,晾干。
“没~问题~”鸣人趴俯在已经轻微腐朽的走廊上乘凉,手里拿着一把大团扇一边不停扇,一边答应下来,“卡卡西老师把什么衣服拿出去卖了啊?”“恩,是我以前几件名贵的和服。”“啊!小樱你居然把那几件衣服卖了啊!你不是一直很喜欢那几件衣服吗?”
“好啦好啦,现在也穿不上了啊,留着又不能当饭吃。”樱晾完了全部的衣服,转过身来叉着腰挑着眉说道,“而且祭也拿了自己的几件衣服出来去卖来着的,再不去卖的话,我们会饿死啦,鸣人大笨蛋。”她弯腰拿起木盆,脱掉了拖鞋往房间里去走。
“鸣人君难道不知道吗?”我说,“昨天晚上我们刚刚商量了一下贩卖掉了自己的衣服——啊对,鸣人君当时你正在自己的塌塌米上睡觉呢。”果不其然的是看见对方霍得一声站起来:“啊啊,你们干什么不叫我啊!喂不公平!”他骨碌一声爬起来,冲着往里廊里走去厨房尽头的樱嚷嚷,可是樱好象没有听到的样子,继续往前走,他憋了嘴又爬回来乘凉。手边就是冰凉的冰水。
“啊啊,好热~”他拉扯着自己的衣服说道。他把舌头伸出来,莲花色的舌头,还带着白色的舌藓。
“是啊是啊好热。”我微笑着附和,手里握着的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并没有因此而停止。
“祭以前是学画画的吗?”他抓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说道。
“是啊。”我答,在纸质并不好的笔记本上勾勒出一道道的线条,流淌无比。在画画的时候我永远是不受拘束的。
“呐呐,真的好厉害啊。”他的语气突然憋了下去,“…像我就什么都不会。”
“不,鸣人君会很多我不会的东西呢。”我停下了笔,“真的,鸣人君很能干。”
“话是那么说啦…可是……”他伸出自己的左手,放在阳光下细细打量,打量了很长时间,“这只手永远也做不到握住那个东西。”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只垂在空气里微微颤抖的左手,似乎无法舒展也无法紧握。他似乎试图这样做,但是都是徒劳,“…你的手…怎么回事?”我微微惊讶地说道,是病症吗?似乎又不像。
“啊。”他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回答,“在很小的时候,大概因为是太调皮,爬树的时候摔断了左手,在接骨的时候没有接好,导致某根经一直维持这样的状态。”他把手伸了回去,双手交叉在脑后,“所以,连梦想也完成不了了。”他在空中比了一个握枪的手势。
“鸣人君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军人吗?”他的手势能说明一切,我相信我的洞察力。
他转过身来看我,我相信那个时候我一定不了解这个家伙,只能看出外在的,那也无所谓。至少你要相信我前面所说的,这个家伙,实在是不简单。
“你怎么知道。”
“鸣人君刚刚作的手势是握枪的手势吧。”
“诶?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做的很明显。”我微笑着看着他,“你,应该没有经受过专业的训练吧。”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恩,很可惜没有那样的机会了。”他应了一声,然后转过头来问我,“祭有自己的梦想吗?”
我停下了笔,力道稍微一重,铅笔便折断了,深灰色的笔迹在微微泛黄的纸张上拉扯出粗重扭曲而且异常难看的线条。说实话,那个时候我还真的什么都没有想过。“恩,我从来就没有想过。”
“这样啊。”他重新转过身去。眼睛已经闭上。那双在我看来,比天空还要蓝的眼睛。
可能我什么都不曾懂得,别人告诉我,竖是长,横是短;竖是罪,横是爱,终究竖要比横来的长一些,也就是说,罪源是人类都无法摆脱的东西。我相信要是让我现在面对这句话的时候,我一定会嗤之以鼻。因为那个时候还什么都不懂,圣经告诉我们不能膜拜虚假的神像,更不能膜拜任何的神,甚至连敬拜天使都不可以。西斯廷圣母用他的孩子来解救人类,自己的孩子在天空渐渐湮灭。潘朵拉带来的盒子被打开,从此罪源如同病毒一样在人间四处猖狂。美杜莎因为说自己比雅典娜漂亮而变成了难看的怪物,长发成为蛇,被她看见的人会成为冰冷的石头。终究我们到底做过什么罪恶至毒的事情,可能我们自己都看不见,察觉不到我。觉得这比一个人犯罪在监狱里,他的房间里有一个大洞可以让他逃离这个不毛之地,他却视而不见乖乖在监狱里度过他的下半辈子一般滑稽可笑。
免不了的是经常去海滩上的时候能看见尸体,已经腐烂或出现尸斑的,被破旧的草席盖着。或许过几天这些尸体就被带走了,焚烧了,或许过个几十天也不会有人理会。因为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认识他们到底是谁。死于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