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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个人 ...

  •   “当——当——当——”金铁撞击的回响汇聚成一片禁林惊起的飞鸟,霍格沃茨的钟楼尽职尽责地报响了今晚这盛夏之夜八点整时刻的庄重降临。
      邓布利多站了起来。
      室内昏黄的火光为他的全身笼罩上一层神秘的金纱,淬炼得遍布紫色布料的群星愈发璀璨,年长的校长行走间雾色缭绕,搭在前襟那蓬松银白的胡子也一同泛起了珍珠般的智慧之光。
      他似有所感地停在了窗边。
      狭长的视野将霍格沃茨城堡外的晚景框束成一道倒置的长盾形挂毯,纯黑的背景里天鹅绒丝滑的深蓝夜幕与毛毡似的禁林紧密衔接,像是两块风格迥异、质感不同的布料硬生生地缝合在了一起,可自然的奥秘却使得它们能够奇异地搭配成一幅不胜优美的印象派风景画作。
      金星已升至中天,皎洁的月轮半遮半掩在雾状的乌云背后。月光静谧地洒下,只散落遍地的碎珠和迷蒙的幽暗。顺着邓布利多的视线望去,只有视力如鹰般敏锐的旁观者才能发现那道几乎完全融入了夜色的身影。
      邓布利多注视着那道身影从禁林的阴影中走出,无声息地飘荡过长满盛夏繁茂牧草的场地,而后驻足在学校正门两只带翅疣猪的廊柱前,片刻,又穿过那道以欢迎姿态为他打开的铁质大门,最终消失在门厅的入口处……
      生平第一次,阿不思·邓布利多发现他将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接见一位身份如此特殊的访客。
      家养小精灵已经不知何时更换了那些托盘和茶具,快要冷却的茶壶现在又在他的桌面愉快地吞吐着淡淡的烟气了。邓布利多从窗边返身,经过壁炉时无杖魔法让那细琐的火苗跳跃得更加愉悦,同时,书桌表面刚才被分院帽洒上的尘埃被进行了二次清理,如今干净得光可鉴人。
      校长办公室里安静得可以听见肖像的喘息,一种仿佛是老鼠簌簌经过的细微声响被证明是邓布利多坐下时他崭新衣袍的布料相互摩挲所致的噪音。人鱼时钟早便归于静默,人鱼雕像的眼睛也转向门口,直勾勾地盯住了那里。
      邓布利多有些心不在焉地抚摸着福克斯的长羽,善解人意的凤凰用自己的喙侧蹭了蹭老人干瘦修长的手指。
      良久……
      福克斯轻轻地鸣叫一声。
      门打开了。
      迷雾贴着地面轻缓爬行,从门沿缝隙里逐渐延伸进这旷然安寂的空间,它们慢悠悠地升腾着,却又在一瞬间布满了壁炉前的空地,波斯地毯的纹路连同流动交织的炉火之光很快就消弭在了这片神秘的银灰云霭里;人影在雾中隐现,随着信纸上落款签名的金光闪烁,这位访客的身形便如同水落石出般渐渐地明朗清晰起来。
      走近前来的,是个身高约六英尺的红发男子。刚毅的五官线条,精心雕琢出硬朗的眉目,和高挺的鼻梁;薄唇扬起和煦的弧度,这样的柔和便冲淡了那锋利下颌剪影的冷酷;最摄人心魄的双眼,翠绿中泛起靛青的水色,瞳孔的周围几近透明,显灰,与那因打破了保密限制而显化为灰雾的幻身咒术相互辉映,令人想起凯尔特传说里的理想乡阿瓦隆;那一注闪烁着潋滟波光的危险沼泽,如同透明水晶的完美抛面,与终年缠绕着迷雾的幽绿密林交织为传说的一体,若有似无地散发着来自远古的魔幻气息。
      逼近深褐的暗红发丝散乱在他的脑后,略长且微卷地落在洁白的衬衫衣领上方,墨绿暗纹的领带异常简洁地束于前襟,恰与眸色点缀着相配,笔直地延伸进赭红的西装背心,粗花呢的面料夹杂着金色纱线,却在粗犷的风格中不显丝毫华丽;及至下半身,冷灰的贴身猎装长裤勾勒出男人劲拔修长的大腿,优美有力的小腿曲线,最终收归于深褐色的长筒皮靴里。
      前襟的黄金纽扣提亮了整体的气场,而同为金色的线条绣制的雄狮盾形纹章,则稳稳当当地印于马甲左胸前的位置,其造型轮廓几乎与格兰芬多的院徽相一致——
      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利落地俯身,抚着左胸朝他微鞠了一躬。
      “邓布利多先生。”
      青年抬起锐亮的双眼与他对视,其中只蕴着沉稳的尊敬,邓布利多回过神,以同样的风度伸手示意:“请坐。”
      戈德里克撩起身后的毛皮斗篷,坐在了校长抬手间无声变出的一把舒适的织花单人椅上,出乎意料的,这把椅子金红交织的纹路格外与青年相配。
      邓布利多端起冒着热气的茶壶,重新为自己面前的两个茶杯斟满了蜂蜜茶,清甜的香气随着氤氲的白雾在两人之间萦绕开来,不知何时,始终在戈德里克身周布下幻象的古老幻身咒术已消散得干净,因而使得这位容貌俊朗、看上去绝不超过三十岁的青年变得更加真实可感了起来。真实得有血有肉,而非幽灵般不可触碰,也非肖像般色彩虚幻。
      琥珀色的茶水渐渐注满那白皙透亮的瓷质杯壁。
      访客与主人一同拿起茶杯,慎重的沉默里,两人都选择了以喝茶的完备礼仪推延接下来必将展开的艰难谈话。邓布利多注意到,这位访客的一言一行,并非他所预想的那般如那个时代的古人般粗放,而带着英国贵族文化发展至今的绅士般的优雅。
      当然,这种优雅同样不显得青年气质文弱,反而给人以一种最近一个世纪征战远洋、巡航世界的贵族军官般的锋锐。而这种微妙的期望落差,令这位聪慧的老巫师在内心暗暗皱眉。
      看来,假若这位访客当真就是创始人的话,那么他身上极有可能真的实现了“永生”的奇迹,以至于在千年岁月的熏陶中,逐渐适应了这个时代;因而磨去了古人粗莽的言行举止,甚至变得有如贵族般彬彬有礼……
      ——想通这一关键的霍格沃茨校长,眼神隐隐变得愈发锐利起来。
      红发青年朝他扬起笑容:“冒昧来访,我的出现一定为您带来了不少困扰吧?”
      虽然是歉意的话语,但语调中更多的是种令人放松的愉悦自嘲,带着诚恳而开放的态度。只不过在邓布利多敏锐的感知里,这种直切正题的坦率,或者说犀利,就意味着青年在话术上犹如骑兵冲锋般无往不利的明朗格调。
      “请别这样说,先生,”邓布利多俏皮地朝他眨眨眼,“作为一个寂寞得只能批阅公文度日的老人,我向来很愿意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待像您这样有趣的客人。对我个人来说,这算不上是什么困扰,虽然我已经从您的身上嗅到了麻烦的味道。”
      青年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而明亮,像是炎炎夏日里刮过青葱河畔的风,使人心神开朗。
      “哈,麻烦。”戈德里克又啜了一口蜂蜜茶,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这种饮料的喜欢,“的确如此,校长先生。不瞒你说,我本人就是麻烦的代名词——通常情况下我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出事。当然那不是我的责任——我是说,我和您一样有着足够敏锐的嗅觉,能在某些事情出现以前便觉察到它们的存在……”
      “……所以我来了,来到这个时代;来到霍格沃茨里,坐在了您的办公桌前,准备与您联手解决这个麻烦。”他放下茶杯,朝老人摊了摊手,面色颇多无奈。
      邓布利多交叉起十指,双手搁在桌面。
      “愿闻其详。”他简短地说。
      眼神交换之间,这位神秘的访客和接待他的主人都心下了然,他们越过了最初的开题寒暄,进入了正式试探与交锋的环节。
      面对老人的隐晦的警惕与试探,戈德里克完全不觉被冒犯,反而理所应当地保持着自己真诚的笑容,颇为鲁莽地直话直说道:
      “我的荣幸,校长先生。不过要是我故事讲得不好,您可千万别见怪,毕竟罗伊娜就曾使用了十张羊皮纸论证过我那低得令人发指的文学素养。”
      邓布利多微笑着颔首,没有否认也没肯定,眼神闪烁。
      戈德里克又喝了一口蜂蜜茶,看上去他对放在点心盘里的司康饼有着同样浓厚的兴趣,只是碍于正事才没去失礼地触碰。
      接着青年的面容就严肃下来,那种刻在骨子里的荣耀与威严于是便沉重地扑面而来,连同沐过血的冷意,也随着他笑容的消失攀上了邓布利多的脊背。
      青年招了招手。
      有那么一瞬间,邓布利多差点就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御的反应。这是一种面对半醒的雄狮的直觉感受,它的一举一动都自然而然地牵扯着食物链里秩序严密的上位法则,令你不由自主地便被置身在了低等营养级的胆战心惊里,随时保持着逃离和自保的准备。
      但他只是召来了分院帽。
      戈德里克让这顶陈旧的巫师帽浮在半空,就在他的身侧。
      “故事的开头,就是我创造了这顶分院帽,”
      抬手指了指这件魔法物品,青年的风格一如既往的直接,甚至直接得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但他眸色深邃不同于一开始的轻松愉悦,而这就足以提醒邓布利多这绝不是个简单的、如同《诗人彼豆翁故事集》那童话般的开头。
      “而在那时,霍格沃茨的分院制度还尚未成形。”
      简单的一句话毕,邓布利多的瞳孔骤然收缩。
      根据现有的历史记录,以他那般敏捷的思维,不难根据这条看似普通,实则关键的信息推断出更大的事件轮廓和走向。而格兰芬多藏在话语里的深意,此刻几乎已经昭然若揭。
      “学校作为专门的教育场所的概念在我们那个年代并未出现,罗伊娜只是感慨于战乱导致的学术凋零和巫师家族之间的知识垄断,在对雅典学园的憧憬中,梦想建立一个柏拉图式理想而自由的学术交流场所;
      “赫尔加同情因无法通过系统训练掌控自己的天赋而魔力暴动的孩子们,也看到了修道院在启发心智、培育品德以及医疗救助方面的益处,她想仿照修道院建立一个特别的机构收留那些无辜可怜的战争孤儿;
      “萨拉查……”戈德里克客观平稳的语调出现了些微的波动,有那么一瞬间,这双翠绿的眼眸在光影的更替下变幻了颜色,那是一种仿佛剑刃淬了毒般的碧蓝。
      “萨拉查更注重血脉的传承,以及巫师群体的利益联合。他认为那个混乱时代中巫师血脉向着麻瓜群体的扩散,会对魔法能力的延续造成灾难性的毁灭和根绝。
      “他要将散落在外的巫师血脉收拢起来,同时通过霍格沃茨,扩大他对整个巫师世界的影响力;他想将因为战争利益而分裂的巫师世界,通过利益再次联合……他比我们其他所有人都要更加坚定地认为,我们是在建立一桩旷古绝今的伟业……”
      “至于我,”闭目再睁眼,戈德里克强行收回游离的心思,又以坚毅的翠绿眼睛看着霍格沃茨的现任校长,继续说道:
      “我则是在试图确立混乱中的正义与秩序;百年前,梅林创立了爵士团和第一部巫师法典规束巫师对于麻瓜权益的肆意侵害,但到了我们那个充斥着战乱纷争的野蛮时代,法律几乎等同于一纸空文,爵士团人员凋零,巫师法庭——即现今威森加摩的权威无从保障。
      “我希望霍格沃茨能够培育出真正心怀胆识和荣誉的战士,我不要求他们像现在的傲罗一样专注于对抗并追捕那些堕落的巫师,并将他们送去法庭予以制裁;我只要求他们在遇见不公不义之事时能够挺身而出,这便足够了。”
      戈德里克叹息一声。
      “如您所见,我们四人建校的理念分歧巨大,更不用说我们彼此之间的性格截然不同……但霍格沃茨最终还是建立了,因为我们都有着不求回报地教导他人、并将魔法知识传承下去的共同心愿……然而在此之后……”他没能继续说下去。
      分院帽在空中扭了扭身子,似乎也随着创始人对于建校故事的缓慢讲述做出了一个沧桑感慨的神情,可惜除了它自己以外,恐怕无人能够看懂。
      “所以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学院,对吗?”邓布利多适时打破了沉默。
      霍格沃茨的现任校长用他睿智的眼神打量着自己面前的年轻人,如此详实而具体的理念描述,已经让这位谨慎的老人对于青年所宣称的身份有了七分的认定。而他同时在格兰芬多这看似只是四位创始人建校理念的简单叙述里,把握住了他语义未尽之处的余音。
      “一开始霍格沃茨只有你们四人,纵然分歧,但相处和谐……是这样吗?”
      “是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学院的划分……我们既然达成了联合教学的共识,就不会拘泥于传统的师徒制度……我们引入了当时最先进的修道院的分科制度,按照我们每个人所擅长的不同领域教授学生……”
      戈德里克抿紧嘴唇,他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他仿佛正在很努力地试图讲述下去。
      “在那时,分歧始终存在,但正是这种分歧和多样,造就了真正的霍格沃茨。学生们在我们这里所学到的,远比他们在唯一的家族传承或者隐世贤者门下所学到的要多得多。这是霍格沃茨立身的根本,我们包容分歧,并以这样的分歧为荣……霍格沃茨一直都发展得十分顺利,面对困难,我们四人总是携手合作、团结一心……”
      “直到……分院帽的出现……”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就连蜂蜜茶那温暖而甜蜜的热气,也无法挥散青年面上的冷意。
      悔恨、愧疚、对于自我的厌憎……等等诸多复杂的情绪掠过那始终坚硬如同石刻的五官,却只让这位神秘归来的创始人像是戴上了一幅被岁月尘封已久的面具,而那面具之下的灵魂,则早在这纷乱情绪的痛苦发酵中缓慢地腐烂。
      令人不安的寂静中,戈德里克垂下头去看自己的双手。
      “是我亲手分裂了霍格沃茨……是我助长了他的野心……”他轻声说着,语气微妙难以令人捕捉确切,“如果不是我创造了分院帽……”
      他顿了顿。
      “那么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闻言,邓布利多审慎地眯起了眼睛。
      虽然格兰芬多在冷静客观的叙说中避开了几乎所有与主观矛盾相联的关键词,但是一个大胆而不可思议的猜测还是在邓布利多的心中逐渐推演成形,然而随之可以预见的未来,却让这位劳累多日的老人,感到了愈发的头疼难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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