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紧》繁粒

3、第 3 章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结果跟姚景预想的相差无几。

　　周主任一大早就回了电话，说是台里腾不出人手，让他们不必急着完成任务。好好养伤，多给他们半个月的时间，到时跟夏俊他们商量下，分配下工作。

　　病房里，礼海洋暴躁地扔了手机：“狗屁困难！”

　　姚景一看就知道沟通效果并不好，她皱眉问：“俊哥他们怎么说？”

　　“俊哥说他们没接到周主任的通知，让我们自己想办法，克服下困难，等他们拍完来帮我们。”

　　礼海洋冷笑道：“但我听他那话里的意思是，什么时候拍完就不清楚了。”

　　徐思思有些受打击：“俊哥他们怎么这样啊。”

　　姚景倒是没什么感觉。一是，夏俊什么性格她知道；二是，工作以来遇到过太多这种情况了，没人会愿意为你的工作买单。

　　而且，《温暖行动》这档节目，台里并不重视。条件艰苦、累死累活不说，也没有利益可图，远没有留在南城拍领导马屁有用。

　　这次的任务其实比较重的，六人一组一个县，一个县十五个乡镇，加上有些地方交通不方便，山路多弯又难走。

　　徐思思是台里新来的实习生，工作经验少，所以一开始就说好了，俊哥他们那组都经验较足，负责八个地方，剩下的交给姚景他们。

　　姚景沉默了须臾，才开口冷静地安排接下来的工作：“思思，你明天就回去吧，你这腿要养两三个月呢，没必要在这跟我们耗。”

　　南城的医疗条件总比小县城里的好，而且姚景也怕徐思思再出什么意外。

　　徐思思不管怎么说，都不肯独自回南城，硬是要陪他们一起留下来。

　　“海洋，你这几天就辛苦些，多跑几趟，跟各个乡镇的村长统计好资料，踩下点，顺便多拍些素材。”姚景决定据点还是继续留在北溪村比较好，属于他们工作范围的那些乡镇都离北溪村较近，县城太远，不太方便。

　　加上后续出院后，她跟徐思思都不便移。三人里也就礼海洋腿脚康健，跑腿这事自然就交给他了。

　　周主任多给了半个月的时间，这么算下来，其实时间是充裕的。

　　分配好工作后，姚景心头一松，目光望向窗外，空中依然飘着丝丝细雨，落在明亮的玻璃上，模糊了深秋的景色。

　　她来东林县的当天，南城暴雨，现在也不知南城的狂风暴雨有没有放晴。

　　--

　　两人留院观察了两天，直接回了北溪村。

　　下了二十多天的雨，老天爷扛不住村里的怨声道栽，终于放了晴。

　　北溪村这地方，山多水好，前几年扶贫，村里的几处梯田荒废了不少，种上了满山橘子树。

　　十一月下旬，正是橘子红的时候。

　　不过今年收成并不好，橘子被雨水冲刷，不少都烂在了树枝上。

　　姚景搬了张藤椅，坐在村委会的门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鼻尖萦绕着阵阵清新橘香，瞬间条件反射口舌生津。

　　养了十来天，她大腿跟膝盖上的伤口都结了痂，拉伤的韧带也恢复了不少。

　　不过行动到底还是有些不便，走起路来难免一瘸一拐。

　　徐思思也一手柱着条拐杖，一手拉了张椅子，蹦蹦跳跳地在她身边坐下。

　　姚景单手遮住刺眼的阳光，瞥了眼徐思思，嘴里懒懒地提醒：“你小心点。”

　　徐思思大大咧咧地将打了石膏的那条腿伸直，不在意地回道：“景姐你放心，没事的！”

　　正巧这个时候礼海洋也愁眉苦脸地回来了，随意往路边石头上一坐，看着眼前悠然自在的两人，再联想一下自己的处境，顿时唉声叹气起来。

　　上午十点，阳光温和，小山村景色袭人，礼海洋这一声声怨叹直接打破了宁静。

　　“怎么了？”姚景带着点打扰了她观景的不爽，才象征性的开口问了句。

　　礼海洋哪能听不出姚景语气中的嫌弃。

　　对面的石墙上，映着白底红字的宣传语：不干活，就没饭吃！

　　礼海洋：“……？”

　　就他么还很应景！

　　真是社会卑微打工人，没有容易二字可言。

　　连叹声气，上司都对你表示不耐烦。

　　礼海洋委委屈屈：“秦奶奶那，我跑了三四趟了，磨破了嘴皮子，可秦奶奶说什么都不愿意接受采访。”

　　姚景想了好一会儿，嘴里吐出几个字，带着点不确定：“要不？不采访了？”

　　礼海洋：？？？

　　缓缓打出了三个问号？

　　昨天不是还义正言辞的跟他说为人民服务哪能喊苦喊累？要坚持不懈的去感化，让大众看到这些需要帮助的人！

　　这个‘坚持不懈’用的就很灵性！

　　才不到二十四小时吧，就倒戈了！

　　姚景看着礼海洋眼里的控诉，也想起了自己昨天说了啥玩意！

　　养伤养尊处优久了，完全忘了被说错一个字罚款五百支配的恐惧感了，连脑子里的‘过滤机’也偷懒了。心下微慌，她公正认真的形象可不能倒啊！

　　她小脸绷着，眼里严厉又满含失望地摇了摇头，先下手为强地指控：“你看你，我就考教一下你对工作的觉悟性和自觉性，昨天说的话你今天就忘了？连二十四小时都没有！”

　　礼海洋：“……”

　　确定没在他肚子里安监控吗？

　　不然他想什么怎么都知道？

　　还没等他说话，姚景又先发制人：“算了，还是我去吧！”

　　说完，她也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

　　这几天工作上的事都是礼海洋在忙，姚景跟徐思思则很认真地在养伤。

　　说起来姚景有些心虚，顶着礼海洋杀人的视线和徐思思幸灾乐祸的笑声落荒而逃。

　　--

　　村委会坐落于村中心，妥妥的北溪村‘CBD’商业中心。附近有家小商店，还有所几乎全是留守儿童的小学。

　　秦奶奶家离村中心并不算远，十分钟的路程，姚景走了快半个小时。寒冷地深秋里，硬是出了身汗。

　　今天太阳很烈，好在她有先见之明擦了防晒霜才出门，不然就会跟礼海洋一样整整黑了两个度。

　　姚景远远就看见那座独门院落的红砖平房，院子墙体由半人高的碎石砌成，阵阵爆裂声从院里传出，由远及近。

　　怕发生什么意外，姚景加快了些脚步。

　　毕竟她们采访的这些老人大都独居，真出了事，都没人知道。

　　砰——砰——

　　姚景透过半年高的石墙，目光定然在那抹宽厚的裸丨背上。

　　男人弯着腰，手臂肌肉紧实的纹理清晰可见，上面落了层薄汗，随着男人的动作，瞬间滑进腰间的裤头。

　　长腿窄腰，浑身充满了力量感。

　　手起斧落，声声清脆精准，劈柴声响彻周围。

　　寂静深秋里，他浑身冒着水汽，像是蒙上了层朦胧的雾。姚景不由看呆了，不仅惊叹于男人的抗冻体质，更多是被他身上莫名散发出吸引人的野性感，充满了浓烈地荷尔蒙气息吸引。

　　黑色短削，汗流了满脸，恰巧此时他脚步微移，露出个半侧脸。

　　姚景瞬间按下拍摄键，咔擦一声，还伴随强烈地闪光灯。

　　“……”

　　昨晚拍夜景，忘了关闪光灯。

　　不过，偷看被暴露，她只愣了半秒，随后目光逐渐开始光明正大的打量。

　　在北溪村住了近半个月，这里的村民大都热情淳朴，这类事早已见多不怪，有时候反而还会乐呵呵的配合。大家都知道村里最近来了几个电视台的人，一天到晚拿着摄影机处拍。

　　所以姚景才敢这样大胆。

　　顶多多解释一句电视台拍素材。

　　男人应声将斧头停落在地，气息微喘，黝黑锐利的目光迅速捕捉到发声处，刺眼的阳光让他不适地眯起了眼，额头皱起几道痕，反而增加了几分狂野危险的气息。

　　姚景看着那张完全暴露在视线里的脸，双眼皮，轮廓冷峻硬朗，发梢被汗水浸湿，修长的脖颈上微动的喉结性感又禁欲。他的肤色并不白皙，偏浅古铜色调。

　　眼里瞬间充斥几分惊讶。

　　不止是惊讶于他的绝色，更多的是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虽然那天夜色黯淡，但她记得那半张脸。

　　那个背她下山的男人。

　　朝哥！

　　礼海洋说别人这样叫他。

　　空间气像是被凝固了，男人盯着前方，漆黑的眼神中缓缓流动着明亮的光，带着看不清的情绪翻滚，炙热又直接。

　　姚景大胆直视，然而不过半晌就感觉到了有几分压迫感。

　　她率先败下阵来，眼神闪躲，柔声问道：“请问，这里是秦奶奶家吗？”

　　男人没回答她，目露复杂的轻点了点头。

　　姚景唇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用手指指了指左侧的院门：“我能进来吗？”

　　半晌，男人眼里情绪渐渐隐去，神情淡然，嘴角弧度控制的很好，朝她轻点了点头，薄唇轻启：“可以。”

　　姚景应声轻点头，朝左走去。

　　门没锁，院子还算宽敞。靠左的墙边挖了块地种了些蒜苗白菜，门边架了个架子晾衣服，旁边还晒着串起的香肠腊肉。

　　姚景一进门就闻到了香肠浓烈的香味，以及空气中夹杂着的丝丝松木清香。

　　男人半侧着，从一旁的木堆上捞起件黑色的套头长袖，正抬手穿衣。

　　因伸手的动作，他猛吸了一下肚子，腹部蓦然被拉伸，那几块紧实的肌肉纹理瞬间无比显眼。

　　可惜只一瞬，就被衣料盖住。

　　男人冷冷清清走过来，低头问她：“你有什么事？”

　　姚景内心微荡，急忙掩饰眼里的心虚与尴尬，一时不敢直视他漆黑深邃的眼。

　　她先说明自己的身份与来意：“您好，我叫姚景，是南城电视台的主持人。是这样的，我们台里有档关注独居老人的节目，想要采访一下秦奶奶。”

　　他挑眉，浅浅点了点头。

　　嗯？点头是什么意思？

　　虽然不知道他跟秦奶奶是什么关系，但能出现在她家院子里劈柴的，估计要么是亲戚，要么是隔壁邻居。

　　“你……你不记得了？”姚景想了想，刚刚那句话有些官方了，从另外一个方向切入可能会好聊些。

　　原本淡然的神色倏忽一下变了，他凑近，眼里情绪莫名灼热起来，连呼吸都重了几分，沉沉逼问道：“记得什么？”

　　姚景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语气有丝丝不解：“那天背我下山的事，你忘了吗？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