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蛇[人外]》咚太郎

66、入戏

　　上午八点，场务组照常来到租用的仓库，准备提前清扫一下，检查是否有遗漏的机器设备，然后找主人验收。

　　谁知一开门，就看见尸体。

　　余文文死状诡异，下身俯趴地上，腰却扭转大半圈，使得身体上半截仰躺，脸孔朝天。脚尖绷紧。

　　双手均呈抓握状，应当剧烈挣扎过，连指甲都劈开了。面部肌肉更是紧张，按理说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吃疼的表现。偏偏脸上挂着一抹U形笑容，违和感极重。

　　经观察，死者头部、肩部、背部均有损伤，甚至存在多处骨裂的状况，死亡时间应该在三小时以上，具体死因有待进一步检查。

　　案发现场除少量滴落状血迹外，仅发现部分争斗痕迹及大量疑似凶器（包括仓库内原有钝器、影片道具等）的物体。

　　由于近期被租用于电影拍摄场景，地方偏远，暂未找到目击证人；往来的工作人员较多，留下的指纹相当杂乱，查证困难非常大。

　　此外引起警方注意的是，余文文，女，32岁，已婚，据知情人说生平性情较冲动，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因而明里暗里结下的仇怨不在少数。

　　从前来往最密切的人是女星钟心芝，不过自一个月前被对方辞退后，余文文便陷入极其不稳定的精神状态中。时而癫狂自残，时而哭泣咒怨，经常半夜三更跑到家门口大吵大闹。家人、朋友不堪其扰，都聊渐渐与她断了联系。

　　这一次她系孤身来到白德镇，临出发前留下‘一定要让钟心芝后悔’、‘我知道谁能帮得上我，不帮我就去死’之类过激的言论，曾因违反交通秩序治安管理被当地派出所惩罚拘留七天。

　　昨天刚好是她被放出来的日子。

　　余文文没带行李箱出门，想是临时起意要出远门，所以只随身携带一个双肩包。——钟心芝送她的三十周岁生日礼。

　　她的身份证、卡包、与一本有关钟心芝的自制剪贴本均在内，唯独手机不翼而飞。

　　凭着本能，警方针对这一点展开调查，发现余文文离开派出所后曾拨近百个电话给一个名叫姜青妤的女演员，均未拨通。

　　而她生前最后一个电话，于昨晚九点三十五分，拨给姜青妤的助理温玲玲，通话时长将近十分钟，

　　立即找来两人问话。

　　温玲玲，女，23岁，彩妆专业毕业生，曾与余文文在同一个剧组工作过，关系一般。旅馆附近监控显示，昨晚九点五十六分她进旅馆后，后于十一点零八分出来，直到凌晨两点才回到房间，神色颇为慌乱。

　　对此温玲玲坚称自己只是因为失眠，出去走走，不知不觉拖到第二天，在路边撞见一个酒鬼，被对方粗俗的态度吓到，这才看了一眼时间，匆匆掉头回来了。

　　警方起初认为该说法站不住脚，一个年轻小姑娘身在外地，就算再怎么睡不着觉，哪有大半夜出去乱走的道理？

　　谁知一番问询下来，旅馆老板能做证，说这小女孩确实胆大，也确实不爱睡觉，成天夜里往外面跑，有一回还给她捎一大包烧烤回来做夜宵，人倒挺好。

　　小镇上摄像头少，根据温玲玲的说法，他们查了街道和路边行车记录仪，通过为数不多的影像证实，她当真连续好几天于22:00～2:00期间出没在多个地点。

　　刚巧那些地方都离当地小吃街不远，通常有各种小摊、排挡通宵营业，该说不说，确实碰见酒鬼的概率很大。

　　况且温玲玲身材娇小，无任何暴力和犯罪史，哪怕为了姜青妤，凭她的身体素质也不太可能把余文文弄成那样。犯案能力存疑。

　　姜青妤则有不在场证明，昨晚压根没离开过旅馆，直接排除嫌疑。

　　一天下来，警察们一无所获。

　　本以为问话到这里就结束了，不料一个警察出去，换另一个民警进来，张口就是:

　　“你和姚晶晶什么关系？”
　　“认识董辉祖那群人？”
　　“听说是你让他们把姚晶晶带走的？”

　　姜青妤: ？

　　“快说话，姜青妤，姚晶晶指认你教唆绑架，严重伤害到她的身体和精神，所以你必须得说实话！”

　　中年男警察严厉道。

　　昨晚七点半，白德镇镇河路派出所接到报案，说一个叫姚晶晶的女人被一群陌生男人带走了。

　　因为对方人多，开着豪车，他们问清楚情况以后，很快在偏僻的新城开发区一条大道边找到了人。——六男一女。

　　他们到的时候，女的披头散发，衣服挺整齐，俩眼无神。一个人抱着头躲副驾驶座底下，一听人声就打哆嗦，嘴巴抖得厉害。

　　局里特地找了个女同志又倒茶又点外卖的，做了足足两小时安抚工作，问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她愣不肯说，只让他们抓一个叫姜青妤的人就对了。

　　那些男的更离谱，一开始架了姚晶晶往镇子外头开，打算把她一个人丢到荒郊野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窝那儿哇哇哭，顺便再拍个视频。

　　女明星什么的不就看重个人形象吗？到时候妆都花了，低声下气的，有录像在手，看她敢不敢狂。

　　事实上，他们真的这样做了。

　　只是中途出了点岔子，不知怎么的，姚晶晶被吓得够呛，一直胡言乱语说什么蛇啊怪啊，脸色紫得厉害。

　　一群男人则在返程中途起了口角，为姜青妤的‘一顿夜宵陪吃权’大打出手，搞得头破血流。

　　你别说，有钱是真了不起！

　　大几百万的车嘿，一干毛头小子们说砸就砸，半点不带心疼的。一个个脱臼的脱臼，瘸腿的瘸腿，好在没闹出人命，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富二代们来头大，六张嘴巴吵起架来一嘴一个‘老子爸是xxx，有种你xxx’，护短反而很团结。谁都不认姚晶晶那个说法，也不肯提姜青妤。

　　非要问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为难人家，你说看她不顺眼，他说家里算命天生跟姓姚的女人犯冲。一顿瞎说，没等办案的人理出头绪，上面的人先一级一级传话下来，让他们赶紧放人。

　　于是案子便潦草结了。

　　六位公子哥档案干干净净，什么污点都没留下。叫姜青妤过来也就是例行公事，随便走一下流程，见她不承认指控，回答上也没啥大问题，自然没理由扣着人。

　　回到片场，得知姚晶晶未经同意便请了半个月假，理由是‘被某人害得做噩梦，头疼，得看心理医生’，已经坐最早一班的飞机去广海。导演气得直拍桌，可别无法他，只能尽量协调戏份，先争取把第二单元拍完。后面的时间腾出来，等姚晶晶回来，再拍第一单元。

　　如此一来，姜青妤成在组唯一女主角。

　　没了姚某人的刻意为难，地位直线上升。

　　不用时刻提防恶作剧，日常待遇好转，姜青妤拍戏拍得顺利，最高兴的人自是温玲玲。

　　只不过一个大眼中钉离开，注意力转移，难免逮住几个小钉子。刨去时不时跑来片场问话查案的警察，在她看来，数虹副导、宁露和李洲意三人的存在最不顺眼。

　　——注，以上按程度轻重排列。

　　这不，一场戏拍完，一旁拼命拍手的虹副导立马上前，挤开正要帮姜青妤整理衣领的温玲玲，语气振奋道:“好好好，实在是太好！太妙了！我们想要的情绪、眼神你全部给到了！”

　　“青妤啊，听我一句，你以后可千万别演那些烂俗偶像剧，别浪费了自己的好演技，知道吗？年纪轻轻就能驾驭住这么复杂的人物，照这样下去，准能做个大青衣！你等着，等这部戏一演完我就带你认识更多导演，肯定给你推个好本子……”

　　唾沫横飞，喋喋不休。

　　边说边往身上靠，激动得脖子都红了，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还想拍青妤姐的手背！

　　但好歹能给青妤姐拓展人脉，介绍工作啊。温玲玲看得出来，对方五十多岁的年纪，有老公有孩子，对姜青妤纯属欣赏，这才勉强忍了。

　　至于每次经过身旁都要哼唧一下的宁露，俗话说得好，秋后的蚱蜢。蹦不了几天。

　　连主子都不在，一只拎不清的马屁精而已，谅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因此说来说去，其实整个组里上百号人，真正令温玲玲烦不胜烦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李洲意。

　　“金、金蛛，等等我！”

　　刚下戏，李洲意衣服都没换，便急急忙忙追上来，挡住门，从口袋里取出一袋东西，献宝似的说:“你看，你最爱的茶叶蛋！我特地去镇里最受欢迎的老字号早餐店里买的，还是热的，你要不要吃一颗试试？”

　　——又又又又开始了！！

　　没眼力见的家伙。

　　“李洲意好像……喜欢上金蛛了。”
　　最近大家都这样说。

　　没错，是金蛛，而非姜青妤。

　　毕竟有眼睛都看得出来，李洲意一天到晚围姜青妤打转儿，找各种理由约饭，动不动脸红害羞手发抖。但是金蛛的名字，送的是金蛛喜欢的东西，连手机备注都是‘金蛛同学【爱心】【爱心】’。前两天还因为把金蛛的生日误当做姜青妤的，闹了一个大笑话。

　　估计是入戏太深了。

　　第一次演戏嘛，情有可原。

　　话虽这么说，李洲意的经纪人生怕他假戏真做，逮住机会就得训，训了一百次全不管用。无奈之下，只能拜托编剧导演老师们轮番上阵委婉规劝，或请姜青妤摆冷脸，说冷话，务必让李洲意那小子分清楚演员本人与角色的差别。实在用心良苦。

　　可惜然后不顶屁用。

　　谁爱护谁护着去吧，她才不会惯着这种脑子进水的转型爱豆呢！

　　不等姜青妤给反应，温玲玲抢先开口:“李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请你多少也尊重一下我们青妤姐。她叫姜青妤，生日在十一月，喜欢吃煎蛋而不是茶叶蛋！”

　　“无论你怎么自欺欺人，‘金蛛’只是一个不存在的纸片人，而我们青妤姐是活生生的人！你这阵子的行为已经给她带来很多麻烦，希望你自重，别再侮辱她了！”

　　说罢，摔门，咣一下震得吃瓜群众们脑壳嗡嗡响。

　　李洲意听了什么反应她不管，转头扬起一个活泼笑脸:“姐，我帮你卸妆！”

　　“中午想吃什么？年糕还是麻辣烫？反正你吃不胖。嘿嘿，我带了一个蒸锅，要是外卖送到冷了，直接现场加热……”

　　她叽叽喳喳说着，像麻雀一样，音量、语速却控制的恰到好处，用一只手轻轻掂抬起姜青妤的下巴。

　　姜青妤没有躲闪。

　　侧面说明，截至目前，温玲玲的表现挺合她意。后者对此心知肚明。

　　要是有耳朵的话，温玲玲想，她大概会欢呼雀跃到把耳朵上的毛都全部抖落的程度。

　　青妤姐这么信任她，作为回报，她必须做得超好。因此，假如下次李洲意执迷不悟，继续骚扰，要不要再动用一次‘铛姐’账号呢？还有宁露……不然也一起除掉吧？

　　静谧的休息室里，阳光流淌。

　　温玲玲哼唱一首老歌，手指灵巧，暗暗思量着该如何为自己的偶像做出更大贡献、替对方拔除前进道路上的所有杂草。

　　她的指下，姜青妤长发柔顺，皮肤光滑。一双漆黑的眼眸静静凝视着镜子，似乎完全不知情，又好像什么都知道。

　　没有人能瞒过她。

　　不过，没给温玲玲施展的机会，两天后，姚晶晶宣布自己要回归剧组，希望到时候不会看到害她患上失眠和焦虑症的姜某人。

　　考虑到第一单元的戏已然拍得七七八八，导演组干脆给姜青妤放假，实在有遗落的戏份就排姚晶晶后面拍，总之把两人错开再说。

　　恰好，陈宁笙那边也传来消息，《横渡街杀人事件》成功入围电影节，进入展映阶段。保险起见，两位主演近期务必腾空，飞一趟意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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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姚晶晶，好顽强。
钟心芝，最后薅你一把羊毛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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