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蛇[人外]》咚太郎

65、投喂

　　美绝了，绝了，绝了！男人激动得一口气说了三遍。

　　姜青妤:“你谁？”

　　“啊，我们、我们都是那个慎六的朋友！楼慎你还记得吧？哈哈，他家里看得紧，出不来，知道你跑这块拍戏，就叫我们过来看看情况，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大家都是兄弟搭把手嘛，是吧？”

　　楼慎在家排第六，绰号慎六。男人一面说一面回头挤眼睛，摆明现编的说辞。

　　更可能是一帮公子哥闲得无聊，听说楼慎潜规则没成，被一个小明星脑瓜开瓢住院、还跟家里闹不愉快，乐得直打赌，不惜大老远过来瞧瞧她长什么样。

　　“美女你看，我们来都来了，不然一块儿吃顿饭呗？”一个穿花衬衫、黑色长裤，衣领别着名牌墨镜的男人道。话落与身旁兄弟们交换眼神，满脸怪笑。

　　一群以捉弄人、看笑话为乐的富家子弟，放平时烦不胜烦，今天倒是来得正好。就当临时加演了。

　　姜青妤‘条件反射’拉扯衣摆，抱住胳膊。好似意动地扑了扑睫毛，往旁边望了一眼，随即犹豫起来。

　　“谢谢你们的邀请，不过，还是算了。”

　　她收缩肩膀，失落的样子也十分动人:“我和楼慎没有任何关系，只想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完成拍摄。要是跟你们出去……说不定连这个角色都被抢走。”

　　一如开机仪式那天，姚晶晶没有指名道姓，如今她也没有连名带姓报出那个名字。只不过说话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弱，说到最后忍不住侧头瞄了一眼而已。

　　富二代们嘛，多人精啊，看明白里头的猫腻，立刻打楼慎的旗号跳出来仗义执言，玩英雄护美那一套。

　　“怎么可能，你们不是签合约的么？”

　　“你演得多好啊，别说慎六，刚才那个哥几个都看傻了！这叫什么？什么东西赏饭吃来着？简直他妈天生的神演员啊！今天我干脆把话放这儿，只要你肯赏脸，吃顿饭，咱俩就是异父异母的好兄妹。谁敢欺负你，就是跟我过不去，我董辉祖和她没完！”

　　“开玩笑，咱妹妹以后绝逼是拿影后的料。”

　　“赌妹妹爆火！”

　　以上，虽然大部分出于调戏吹捧成分，但想起刚刚那段戏。那表情，那腔调，装起可怜样儿真比他们谈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嗲，光听着都让人硬。

　　这么极品，还能玩cosplay，难怪楼慎那小子惦记呢！脑震荡一醒立马屁颠屁颠给人家发澄清微博不说，这都三个月了，还上头着，被打断腿也要往外跑。

　　真绝！

　　说着说着，生怕他们上手拉人，温玲玲及时冒出来，称睡衣都被血包打湿了，给姜青妤披上一件外套。

　　外套两边有口袋，姜青妤伸手进去，摸到一样极软极薄的片状物，是昨晚从蛇身上扒下的鳞片。语气平淡地回:“我只有一张嘴，只能跟一个人吃。你们人太多了，谁表现得最好，我就选谁。”

　　已知和蛇接触，身边的人会受影响。

　　且她与蛇的亲密行为进行越深入、持续时间越长，起到的效果越大。另外，每当蛇在附近时，例如它第一次现身、还有飞机上，事态更容易随姜青妤的想法发展。

　　所以一次亲吻的时效有限，没关系，是时候轮到指尖下薄如蝉翼的鳞片发挥作用了。

　　温玲玲注意到，那些人仿佛一瞬间改变状态。

　　眼神狂热，脖子到额头的青色筋络根根爆起，呼吸沉重而急促……怎么说呢？好像一群突发狂犬病的人一样，眼里森森冒着绿光，齐刷刷扭头到另一个方向。

　　突然成为视线焦点，姚晶晶体感不妙，才放下那条翘起来的二郎腿，就跟一只小鸡崽似的被一群男人架起来。抓手的抓手，拽衣领的拽衣领，她根本挣脱不掉，吓得花容失色，大喊宁露、尹筱田俩跟班。

　　后者在一声声尖叫中清醒过来，看清景象，刚想上前阻拦。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女声:

　　“别妨碍她，她玩得很开心。”

　　“……”

　　这声音，该不会是……

　　视野边缘映入姜青妤的侧脸，弧线圆顺艳丽，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尹筱田顿觉一只蜘蛛顺着小腿爬到腹部，好像快要割开肚皮，钻进她的肠子里。

　　那是她们说过的台词。

　　大概三天前，姚晶晶指使两人把姜青妤推进衣柜堵门不让出来时，即是用类似的表情，愉悦地敲动手指，对化妆间外敲门的人吐出一句:“别打断啊，我们玩得正开心呢。”

　　如今被受害者原封不动地还回来，语调轻慢，尾音轻扬。还有那双如幽潭般散发出暗光的眼睛，令人既酥麻又恐惧。全身血液都冻结了，完全无法动弹。

　　其他人的处境也差不多。

　　空气中仿佛流动着某种无形却粘腻的物质，宛若沼泽，困住他们的肢体，淹没他们的口鼻。他们无法自控地陷入深地，哪怕理智上觉得不对，偏调动不起一丝情绪，只能眼睁睁看着平日最嚣张跋扈的姚晶晶被带走。

　　“妹妹，这事儿就包在我们身上了，一定帮你好好教训她！明晚再来找你玩，不要爽约哦！”

　　临开车前，董辉祖往后一捋头发，不忘邀功，顷刻间收获周围一干嫉恨目光。

　　“别给我惹麻烦。”姜青妤回。

　　谁让姚晶晶是人，不是猫也不是狗，贸然死掉、失踪或断胳膊断腿，变成一团烂肉，都会变得很麻烦。

　　“放心，哥哥心里有数！”
　　“明天见啊宝贝。”
　　“美女我爱你！！”

　　无视姚晶晶的挣扎，他们愣把她塞进后座，随即一阵阵马达声响起，富二代们开着跑车掉头飞驰。姜青妤则是偏过头，面无表情道:“报警，说他们绑架。”

　　“啊？啊，哦！”

　　尹筱田赶紧掏出手机，手忙脚乱地解锁、拨号，直至电话接通，余光瞄着姜青妤晕染血的眉眼，始终没搞清楚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怎么能这么奇怪，残忍，翻脸无情。偏生又这么美，无端的，让人恨不起来。

　　……

　　解决姚晶晶，姜青妤心情好转，达到不错的程度。

　　——虽然表情上看不太出来。

　　她是一个空洞，没有朋友，没有社交，更不上网不打游戏。心情不好就把自己关起来，心情好的时候也就和冰箱说上一两句。然而这里是白德镇，旅馆里没有冰箱，只有一条昏睡的蛇。

　　姜青妤决定兑现自己的承诺，做个好主人。

　　“四碗大排面，加荷包蛋。”

　　“你还想加什么？”

　　她到李洲意提过的面馆里买面，身边有且仅有温玲玲一个人，听到问话，不禁流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

　　“姐你要请我吃夜宵吗？超棒！嘿嘿，一碗面和煎蛋就够啦，我减肥呢，不敢多吃。不过我们两个人吃四碗会不会太多啊？吃的掉吗？打包还是在这里吃？”

　　如果有尾巴的话，姜青妤想，这个人一定会因为摆动的幅度太大而骨折掉。

　　“打包。”她说，“我三碗，你一碗。”

　　“哦哦。”

　　十分钟，面做好了。

　　面馆离旅馆不远，两个人步行回去。

　　周围一派静谧，天上的月亮好似一只被打肿的眼皮，冷冷洒下惨光。

　　眺望远处，蝉鸣，蛙叫，依稀能瞧见一层淡淡的青雾蔓延，温玲玲开玩笑说了一句:“之前是雾城，现在连这里都有。今年的雾霾怎么回事，好像我们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

　　姜青妤没有接话。

　　她也没再硬找话题。

　　被关厕所、泼凉水、另类复仇，今天发生过的种种事闪过脑海，或许旁人应该感到害怕，感到匪夷所思，从此再也不敢接近姜青妤。可温玲玲只觉得满心欢喜和庆幸，果然，她没看错，青妤姐是与众不同的。

　　就像电影里的‘大女主’一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不管是谁跟她作对，都别想有好下场。

　　……太好了，偶像光环没有崩塌。

　　假如遇到欺压，青妤姐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助地哭泣或默默忍让；一看到富二代就急不可耐地凑上去巴结，讨好，卑躬屈膝。她大概会超级失望吧。

　　我怎么会喜欢这么没用的人。比起冷血的人、过分的人，大约更容易冷却追随者的信仰之心。

　　因此现在这样就最好啦！青妤姐是自带杀手锏的青妤姐，有仇必报，狠辣果敢。至于青妤姐某些不方便做的事、不好彻底解决的人，通通交给她就好了呀！

　　一定会成为值得信赖的护卫的！

　　温玲玲下定决心，回去途中，快到酒店的时候，意外接到一个陌生号码，传出余文文的声音。

　　估计是为期一周的拘留结束了，打不通正主的电话，只能退而求其次，改骚扰助理。一口一个狼狈为奸、物以类聚，但凡能想到的难听话甭管对错先一股脑儿往外喷，嗓门大得没开免提，依然被姜青妤一字不落听到。

　　“别吵了，余文文。”

　　“蠢的人有很多，可蠢到你这个地步，确实少见，也很烦。不想死就别再烦我，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心情好才偶尔善良一次。

　　说罢，她伸手按下挂断键，漫不经心道:“以后别接陌生电话，她再找你，就告诉我。”

　　“知道了姐。”

　　温玲玲嘴上笑眯眯地答应，实则移动手指，快速敲击键盘，给对方发去一条短信:【凌晨一点，片场见。】

　　回到房间，蛇依然一动不动地趴地睡觉中。

　　姜青妤叫醒它，祂有些无精打采，似乎仍未从现代科技的负面影响中恢复过来。小狗似的凑到她腿边嗅了嗅，再用寒碜缺片的尾巴（某人扒的）卷住脚腕，便又垂下脑袋，六条手臂放平，宛如一条失去梦想的废蛇。

　　“起来，吃东西。”

　　姜青妤把面放它面前。

　　鼻尖萦绕一股人类们称为「食物」的香气，以前在对方的「饭桌」上和「胃」里闻到过。然而别说分享，一般情况下，姜青妤将蛇视为「一头擅自钻进家门的畸形流浪狗」对待。——提取自她的脑海，当然，原话比这句糟糕一百倍。

　　连一个被窝、一个纸箱都不肯替祂准备，遑论食物和水，这些人类看来最重要的生存资源了。

　　今天她一反常态，蛇不清楚原因，但还是拖着沉重的身体，模仿她的样子握住筷子。然后……啪一声。

　　一次性筷子断了。

　　蛇默默收回手，非常自觉做好挨骂的准备。

　　杂种、怪物、白痴、滚。诸如此类的骂语祂已习以为常，隐隐约约知道是不好的意思，嫌弃的意思。

　　不料今晚的姜青妤委实难以揣测，明明不是一个耐心的人，面对折断的筷子、打倒的泡沫碗，意味不明地凝视两秒。不但没有转身走人，反而撕下另一条包装，拆开筷子，慢条斯理地夹起煎蛋，递到祂唇边。

　　“看什么看，张嘴吃。”

　　伴随姜青妤居高临下的注视，祂被喂食了。

　　喂食，好像是一种非常亲热的行为，与之对应即为挺好、喜欢、暂时可以把祂留下来的意思。

　　蛇的眼睛慢慢亮起来，低下头。

　　一整个荷包蛋，对于人类的嘴巴来说或许有些勉强，对上蛇却不在话下。不信的话，做个实验，姜青妤打开塑料袋，又拿两颗剧组送的茶叶蛋放在手心，没剥壳。

　　蛇俯下身，伸出舌头，两半分叉的舌尖碰及她掌纹，随即挪移下巴和附近的骨骼，两侧肌肉扩张到极致。

　　薄薄的皮肤下显出几条纵横的红绿血脉，无比缓慢地、安静地把蛋一点一点塞进口腔内壁，用舌背压碎。

　　然后连蛋液带壳，全部吞进喉咙。

　　最后再眨一下眼睛，消灭所有罪证，恢复正常的样貌，又是一条老实本分且超有礼貌的乖巧等喂蛇。

　　“还要。”祂说。

　　想了一下人类常用的社交礼仪，仰起上身，极其生疏拗口地加上一句:“想要。阿婴。”

　　停顿几秒钟:“喜欢。谢谢。”

　　看起来只能两个字、两个字说。

　　词语含义大抵是对的，但语序乱七八糟。谁都不清楚它真想说的是‘喜欢阿婴的喂食，还想要，谢谢’，还是‘因为喜欢阿婴，所以想要喂，还要被喂，谢谢’。

　　只有傻子才会跟一条蛇怪对话，反正姜青妤不干。

　　她一声不吭，差不多喂它吃了两大碗面条。

　　人类的食物大约令它很不舒服。那天夜里，蛇躺在地上轻微发抖，不停呓语，几乎一个晚上都没睡好，连头发都失去光泽。

　　——抓住弱点了。

　　姜青妤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心血来潮，继续扮演一个好主人，一个喜怒无常的罪犯。低身坐到地上，把它的头放到自己的膝盖上，效仿影视剧里常见的女性形象，哄小孩般轻轻拍打它的后背，为它唱起歌谣。

　　“黑黑的天空白雪里，哥哥回来了。”
　　“桌上有碗排骨汤，妈妈倒下啦。”

　　“姥姥，姥姥逃不掉，爸爸也中刀。”

　　“爬呀爬呀，爬向床底。”

　　“越过那根断手指，走进后花园。”
　　“走过那个后花园，再向哪儿逃？”

　　优美的音色不住吟唱，直到蛇睡着。

　　第二天清晨，剧组传来消息，余文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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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是柔弱蛇，积攒一波大能量干大坏事。
另外该说不说，也说不好是凑巧还是一种本能，甚至隐秘的险恶用心。别说蛇了，公主这招忽冷忽热真的能把任何人都pua得死去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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