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生灰》REFICUL

11、第十章

　　最终，宁北还是什么也没有告诉他。

　　距离那天已经过了两天，毕展承受的瞩目基本已经淡去，他们这些白打工的学生也清闲了不少。江闻没有再出现在学校，他以手受伤为由，请了几天假，把伟大的艺术事业转交给常秋与许琉两个人共同背负。常秋当然对此相当不满，本来能干活的人就不多，还跑了一个，她在电话里放言“别说是手受伤了，你就算是腿断了也要爬过来”，随后就被江闻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连个语气词都没有给她留。

　　处理完这些不得不面对的事情，江闻就把自己关进了自家的画室里，将宁北隔绝在那扇小小的木门之外。

　　宁北一开始还挺关心的，敲门询问了很多次，后来发现，对方虽然不同他说话，连个眼神都不想施舍给他，但平日的日常生活进食还是有在好好的进行，他就放弃了不太受人欢迎的关心，甚至开始长时间地消失在房间内。鬼知道他到底去哪里了，不怕走在街上被人做成标本泡在福尔马林里渡过余生吗？

　　“虽然现在正在闹变扭，但是等消气了就好了吧”，江闻想，宁北可能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可他怎么能这么看待呢？

　　肇事司机开着他心爱的大车踩着油门，把他撞出了地球，随即就加速逃离了现场，只剩下他一个受害者呆在原地，感受夜风吹在他血肉模糊的身躯之上，意识之中，就连时间也开始失去意义。

　　面对着干净的画布，江闻提起手上的画笔，熟练地想要往上面落下自己的第一笔。

　　却迟迟落不下。

　　今天一整天宁北都没有在家，他甚至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在心里再次默念了一边这个惨痛的现状，江闻推开了画室的房门，久违地感受到了楼道、客厅、沙发上洋溢的那股柠檬清新剂的味道，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江闻一直觉得这种气味就像是10-15度气温下的夜晚，有一点小冷，但却令人感到舒适，不至于冷到难以接受。

　　今夜也是这样的。

　　10-15度的气温，微微拂面的凉风，一轮巨大的半月挂在天上，透彻而明亮。宁北不在家，客厅便没有开灯，一片黑暗之中，只有落地窗外闪烁着的霓虹灯流悄悄映射在玻璃之上，落在他的眼瞳之上。外面非常嘈杂喧闹，像是不会停歇的火焰，而这里却又非常的安静，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之外，江闻什么也听不到。

　　空气中似乎有微粒的尘埃在缓慢地下落，他叹了一口气，转身在冰箱里拿出了一杯放在冷藏室里一天的牛奶，抱在手中，缓慢地饮下了一口。

　　江闻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时针正正好指向12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出去那么久，但可能宁北今天是不会回来了吧。

　　他这样想着，走了过去，拉上了落地窗前的窗帘，将喝干的杯子丢进洗碗槽里，简单地冲洗了一下，重放进橱柜里，打算今天也在画室里凑合一晚上。他感觉此刻的自己分外地想要画些什么，却什么也画不出来。这种状态和宁北的离开让他感到分外的焦灼，一时之间，除了逃避之外，他竟然什么也做不到。

　　突然。

　　江闻熟练地从裤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闪烁的屏幕上，“宁北”两个字一跃而出。

　　“When we dance…Angels will run and hide their wings…”

　　手机铃声仍然执著不休地响着。

　　……

　　宁北其实是个不怎么爱出门的人。

　　明面上的理由有很多，不过实际上，可能是因为前半辈子出门的实在是太勤了，内心已经梦想退休火炉泡脚生活的宁北如今已经不大喜欢出门了。与人社交是一件耗费精力的事情，外界时刻变化的形式与态度也时常让他觉得自己已经脱离了时代的轨道，被巨大且不可名状的洪流推往历史的沙滩之上。

　　宁北时常在想，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就会完全脱节这个社会，成为无数被拍死在沙滩上的砂砾之一吧。

　　不过，今天，他有着不能拒绝的理由。

　　一大早，他还没有大醒，胡乱撸着自己的长发，睡眼惺忪地打开冰箱，给自己热了一碗白粥的时候，洋溢着年轻和朝气的消息就那么堂而皇之地顺着电缆线钻进了他的眼前。短信里，少女大方地向他介绍自己是那天在展览馆见到的女学生，“江闻已经把你卖给我喽？愿不愿意赏脸出来一趟？”

　　卖？他稍微思考了一会，才想起来，似乎有过那么一件事情。那个时候的少年似乎在困扰着什么的样子，眉头紧锁着，连个眼神也不大愿意施舍给他，只是模棱两可的给了他一两个字眼，似乎期望以此打发掉自己，别再来找他说话。

　　但就算是这样敷衍的态度，恐怕也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要好的多得多。

　　宁北想，他肯定是生气了。

　　回头望了一眼画室紧锁着的门，他像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扬了扬嘴角，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