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木叶下扬州》湾城闻香

5、第 5 章

　　叶芷青找到夏彤与花曼罗时，她们正与师姐们讨论要事。现场的气氛压抑且沉重，叶芷青也不插话，找个角落坐了下来。
　　“十八岁也太小了些，都还是些苗子，帮不上忙不说，我们还得照顾她们，我看二十岁合适。”
　　“楼里二十岁以上的姑娘有多少个？”夏彤问。
　　“一百三十六个，玲玲姐生病了怕是去不了。可儿姐马上就要嫁人了，还是不要让她参与进来。”
　　“那就这样。”夏彤又道：“组织好楼里二十岁以上的姑娘，打点好行李半个月后出门。恶人谷环境恶劣，气候严寒，多准备些御寒衣物和药品。青儿，吃了晚饭到我房间里来，我有重要的事情交代。”

　　萧白胭从公孙幽处出来时已经不早了，脚踝受伤的她没有时间再去找叶芷青，只好一个人往回走。
　　萧白胭是个极爱面子的人。现下因为一时嘚瑟扭伤了脚，又怎肯在众人面前出现。为了避免与人相遇时的尴尬，她只好抄条小路，扶墙而行。
　　葱葱竹林旁，一只纤手向她伸来，萧白胭抬头，叶芷青正看着她，眉眼弯弯，嘴角含笑。
　　“脚伤严重么？”
　　“不妨事，师伯已经替我看过了。”
　　“那便好，我们去吃饭吧。”
　　萧白胭撅嘴道：“我要你背我。”
　　“好好好，我背。吃完了饭送你回去，我去趟师姐那里。”
　　叶芷青背对着她弯下腰来，萧白胭果真不客气，两手一趴跳了上去。她故意使了一番冲劲，压得叶芷青踉跄了好几步。叶芷青也不甘示弱，装作站不稳当，将萧白胭的脑袋朝墙上撞去。萧白胭眼看就要和墙吻上，忙嚎了起来：“哇哇小心小心，我再也不敢了!”
　　叶芷青在她的脑袋距离墙面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住，笑眯眯道：“真乖。”
　　萧白胭怕叶芷青再使坏，老老实实的趴在她背上，嘴巴却依旧不闲着：“叶姑娘，你说你一肚子坏水的，将来谁敢娶你啊？”
　　“萧姑娘有什么让我能顺利嫁人的绝妙高招么？”叶芷青边走边道。
　　“有的，你要听么？”
　　“就算我说不听，你也一定会讲的。”
　　“那我偏不讲。”
　　“好了现在就算我说要听，你也一定不会讲的。”
　　“哼，我就要讲……”
　　“那你讲吧。”
　　“我……”萧白胭眼珠子转了转，突然道：“我好像又着了你的道。”
　　“没有啊，你想讲，我想听，不正好各取所需吗。”
　　“哎叶姑娘听说扬州城里几户大家族都上门向你提亲来了？”
　　“你不是还担心我嫁不出去吗？”
　　“你要是嫁出去了，不就没人陪我玩了吗？”萧白胭沉默了一会，又道：“可是嫁人确实是人生头等重要的事，不能因为我耽搁了。”
　　“那你认为这人生最重要的事，我要怎么选择呢？”
　　“叶姑娘这么优秀，当然要嫁给同样优秀的人。那人要相貌堂堂，品性高洁，天资卓越，还要文武双全。更重要的一点，必须是叶姑娘中意之人。”
　　“哈哈。”叶芷青笑道：“有那最后一点便够啦。如若没有，前面的诸多好处通通都不作数。”
　　“咦，你这想法与她们说的都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叶芷青走了一段路，已经有些微微喘气了。
　　“虽说忆盈楼里都是些无父无母的孤儿，但比起那些平民百姓之女倒更容易攀上枝头做凤凰。那些姐姐说像叶姑娘这样聪慧识时务之人，必然会在众多求亲者中选择地位身家最上乘的人。如此则可以一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这是哪些姐姐说的，师父可从来没教过我们这个。”叶芷青皱眉道。
　　“绣鸳坊里那些织布的姑娘。那天我去取布，她们知道我和你关系好，拉着我打听你的事。还跟我建议哪家的公子最适合当你夫婿，让你着重考虑。”
　　“那些人没见识又嘴碎，你莫要被她们污染了耳朵。”
　　“我还跟她们吵架了，我说叶姐姐不是那样的人。她们笑话我，说我年纪小不懂事。”萧白胭将脸贴到叶芷青耳边道。
　　“你就比我小一岁，明年就轮到你了。”
　　“可是我根本不想嫁人。我宁愿待在这里练一辈子的剑。”
　　“不想就不想，只要遵从内心就好了，旁人的看法根本不重要。”叶芷青又叹口气道：“不知道是不是我把你保护的太好了，如此不知人间事，将来若被背坏人骗了可怎么办呢？”
　　“我就听叶姑娘的话，外人根本骗不了我。”
　　“若是我骗你呢？”
　　萧白胭却不说话，沉默着，索性没多久到了食堂，这份尴尬很快被打破。

　　夏彤估算好叶芷青将要来的时间，提前煮了茶，待师妹敲门，水正巧沸了。
　　夏彤闲适的将茶分出，递给花曼罗和叶芷青。
　　“姐姐们好生悠闲。”叶芷青道。
　　“咱姐妹好久没聚了，抽个空聊聊天，自然要准备充足的。”
　　“青儿已经长大了，等下次姐姐们再去闯荡江湖，一定要带上我啊。”
　　花曼罗道：“等这次清剿了恶人谷，回来就带你出去玩，只怕还要带上萧白胭那个粘人精。”
　　叶芷青笑道：“她怎么就成粘人精了。”
　　“只要师叔不在，她必然往咱这边跑。想找到她，只要找你就行了，这还不是粘人精？”
　　叶芷青噗嗤一声，差点把口中的茶喷出来，从袖中取出手帕，擦了擦嘴道：“这话可不能让她听见了，不然我得哄个好久。”
　　“以后你要是嫁人了，是不是也得哄她哄好久？”
　　“师姐哪里话，青儿暂时还不考虑成亲这种事情。”
　　夏彤问道：“听说你和那粘人精和练了一段《剑上行》，赚了不少零花钱，什么时候舞给我们欣赏欣赏，找你花姐姐拿奖赏钱。”
　　“自是不能和姐姐们的《十三钗阵舞》相比，不过是一时兴起，编着玩而已。姐姐们若是想看，随时都能给姐姐们跳。”
　　说到零钱，花曼罗伸手在身边的柜子里翻了翻，捡出一个荷包来交给她。叶芷青认得这是当年自己送给她的“老婆本”，疑惑的打开来，发现除了一些零钱，还有一枚并不属于自己的玉佩。她将玉佩取出，询问的目光看向花曼罗：“这是？”
　　“这是我妹妹的东西。我们姐妹俩原本一人一块。这玉佩是我们最为珍重之物，自然要送给最为珍重的人。妹妹已经不在了，她的这块留在了我这。我的那块给了彤姐姐，这一块就留给你好了，将来若是有了珍重之人，就转交给他，当做定情信物。”
　　叶芷青默默捏着这枚玉佩，原本白天一直萦绕在心间的担忧与恐惧之感此刻更加强烈。她猛然抬起头来，发现花曼罗的眼中亦有同样的神色。
　　“花姐姐……可是预感到了什么？”
　　花曼罗意识到自己的心态被对方看穿，立马笑道：“什么预感不预感，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夏彤道：“我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可是我们别无选择。我们找你来是有事跟你说。这回清剿恶人谷，一时半会怕是不能回来。楼里能管事的姑娘都被我带走了，你就操劳一下，将里里外外打点起来。”
　　“此次围剿恶人谷，可有万全之策了？”
　　“他恶人谷能有几个人，我们八大门派联合围剿，还能让他给灭了？”花曼罗道。
　　叶芷青摇摇头：“太过轻敌，也不太好，若这仗这么简单，也不至于联合八大门派了。如今武林中情况不明朗，枫华谷一战情况扑朔迷离，谁也不敢保证这联合的众多门派中就没有叛徒……”
　　夏彤却不接她的话，反而有些戏谑的问道：“听说你最近与一个天策府的小将走得颇近，青儿又是个勤学好问之人，跟师姐说说，那天策小将都教了你些什么啊？难不成什么《孙子兵法》、《三十六计》？”
　　叶芷青红了脸道：“师姐在取笑我，我说的可是正事呢。”
　　“师姐说的就不是正事了？不过青儿你还这么年轻，人生的可能性还多着呢，可不能随随便便被人家小子给拐了去。我要是回来见不着我的小师妹，可是要杀上天策府算账去的。”
　　叶芷青不愿与她在这种事上纠缠，又道：“师姐你想想啊，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今这局面，知己不知彼，胜率未半；路途遥远，远则兵疲；天气严寒，不占天时；地势崎岖，不占地利；八大门派各怀心思，更不占人和。师姐万不可掉以轻心。”
　　“好啦好啦，瞧你还一套一套的。”
　　“不如师姐带上我，姐妹们也好做个伴。”
　　“你当这是出去玩啊，刚还说的这么严重，转眼成了过家家。”
　　“我不放心嘛。打仗自然不是儿戏，刀剑无眼，命不由己，若是姐姐们有个闪失，师父年纪大了，如何受得了这种刺激。”
　　夏彤看着叶芷青的眼睛，正色说道：“江湖很大，并非独门一派可以自立。我们既然拿起了剑踏入了这个江湖，生死就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今日他人有难我们坐视不理，明日匪徒临门则独木难支。江湖是一张大网，每条丝线都必须与他人连接方可无恙。我们忆盈楼虽然都是女子，但向来自诩不让须眉，若在强寇面前退缩妥协，我们又有何面目立于武林？青儿，你这么聪明，应当懂我的意思。”
　　“我只知道，师父收养我们，教我们武功，是为了自保，不是为了送死。这么多的姐妹去向偏僻恶地，前路不明，生死难测，你们就不害怕么？”
　　二人争论起来，竟然有面红耳赤之势。花曼罗忙捂了叶芷青的嘴，塞了块糕点进去。
　　“害怕又如何，恶人谷作恶，生灵涂炭。若是因为害怕而没人站出来阻止罪恶，那又会流多少无辜的鲜血，又有多少无家可归的孤儿，甚至连孤儿都做不了？你我能被师父收养，安稳成长皆是幸运，但因为这份幸运，我们才要将这种善意传递给更多的人。等你长大了，多去外面的世界走走，自然能够感同身受，怜悯世人。同门情谊固然重要，但也太显小家子气。”
　　“好了好了，吵什么，吵的我老人家都睡不好觉了。”门外，慈祥苍老的声音响起，叶芷青忙起身去开门，见公孙幽与孙婆婆都在门口站着，忙将她们扶了进来。
　　“师父这么晚也不好好歇息。”
　　“彤儿和曼罗难得回来一趟，在我那待一会就走了，怪想念的，来找你说说话吧，在门口又听见姐妹几个吵起来了。”
　　公孙幽说着，又笑吟吟的看着叶芷青道：“青儿是长大了，下棋不肯让师父半子，还能和师姐吵架。”
　　夏彤忙替叶芷青开脱道：“青儿重情，担心我们安危才如此着急，怎会有吵架之心。”
　　叶芷青也道：“是青儿失礼了，请师父责罚。”
　　孙婆婆道：“我前面看着萧姑娘一瘸一拐的拎着酒往桃花州方向去了。要是不快点把她找回来，晚上就伺候小酒鬼去吧。”
　　花曼罗哈哈笑道：“我说青儿你也太宠着那个粘人精了，永远都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哪天不如你就去把她卖了，记得和姐妹们分钱。”
　　叶芷青无奈摇摇头：“我这就去把她找回来。”向三人行了礼，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