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木叶下扬州》湾城闻香

20、第 20 章

　　回到扬州，萧白胭才知叶芷青已经不在坊内，南诏召开屠龙大会，邀请各派掌门参加，叶芷青已经去了南诏，现同各大掌门一道被囚禁在烛龙殿中，早有弟子前去营救了。
　　难怪一连两月没有收到师姐的信。萧白胭将高绛婷送回秀坊安顿好，连水也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匆匆西行。
　　一路上时常有中原弟子出没，流言不断，想来此次阴谋之大，怕是会涉及到整个武林。萧白胭越往前走，越是心惊。幸而中原武林同声连气，众人一心。她赶到烛龙殿时，殿门已经大破。小七救出了叶芷青，打算往回走，萧白胭错过了英雄救美的绝好时机。
　　既然人已至此，架却不能不打。姐妹相见的那一刻，萧白胭与小七同时拔剑，短兵交接。公孙盈曾言小七武学天资之高犹胜萧白胭。平日里小七醉心武学，除了剑，琴箫针线一概不碰，惜时也曾扬言要在十年内胜过萧白胭，然那年一别之后，只恨再无相见之机。萧白胭对公孙盈的断语多有不服，她绝不愿在武技上输给秀坊任何一人，对于这个天资高于自己又一心向剑的人更是多了份争强好胜之心。二人原本皆是爽快利落之人，脾性无二，意气相投，彼此交换一个眼神，心领神会，是以一碰面，便电光火石，打了起来。
　　叶芷青由弟子扶着，坐在一边，看两个孩子心性的人玩闹。
　　小七的剑法凌厉干脆，飒如雷霆，毫不拖泥带水，一招一式直指对方要害；萧白胭的武技优美华丽，缥缈无痕，善融百家之长，一拳一脚绝无定式。二人相较起来，萧白胭的武功反倒更像大娘公孙幽所授，而小七身上二娘公孙盈的痕迹更为明显。
　　初一交锋，小七便不留情面，全力进攻，萧白胭避其锋芒，以退为主。小七气势猛烈，招招逼近，环环相扣，打的萧白胭唯有招架，连连后退，脚下草木乱飞，不出几息的功夫开出一条七八丈的“一”字路来，而她的背后就是悬崖。小七不敢再近，提醒一句：“小心！”萧白胭对环境的感知天生敏锐过人，根本不需回头，便知那悬崖距自己几丈几尺。她一脚退到悬崖边上，翻身跳了下去。小七大惊，忙探头去看，才过悬崖边线，忽而意识到这是对方的诱敌之计，慌忙后退，那一刹那，悬崖下“铿”的一声，仿佛剑生了琴弦，凌空奏乐，小七但觉额前一阵劲风袭来，发丝掉了几缕。
　　趁着小七后退无备，萧白胭如惊鹤一般自崖下冲天而起，还未落地，手中双剑急舞，小七历遍大唐，也未曾见过这番功夫，但见她双剑如推浪排沙，一层一层，绵延不绝，引起空气一阵乱颤，伴随着隐隐琴瑟之音，强劲的内劲随声而至，小七避无可避，举剑硬挡，身前电光闪耀，小七手臂发麻。萧白胭站在悬崖边，得意的冲她挑了挑眉。
　　“这是什么招式？”小七不经好奇问道。
　　萧白胭也不回答，但道：“我这不过初有小成，待它日得心应手了，定然叫你跪地求饶。”
　　小七不屑道：“一堆花架子。”
　　“花架子自有花架子的好，你知道我下一招是虚还是实呢？”
　　“只要我逼得你疲于应付，你又哪里还有虚招能使？”
　　“接着来！”萧白胭道：“下一招可定胜负。”
　　小七正兴在头上，自是奉陪，二人拉开架势才要开打，一旁的叶芷青却喝道：“住手！”
　　萧白胭转过头，看见叶芷青冷着脸走过来，面带怒容道：“不要命了，你的手怎么回事？”
　　小七也才发现她手臂上的伤，道：“来日方长，萧姐姐还是身体要紧。”
　　萧白胭虽有心再战，却怕叶芷青发威，只好收了剑，姐妹几人聚在一起，续了近况，方知这么多年过去，每人身上都发生了太多的事。
　　“云儿呢，听说她也在，你们见到了吗？”萧白胭问。
　　小七道：“见到了，一家四口和和满满，令人羡慕着呢。”
　　“也带我去见见，这么多年过去，怪想她的。”
　　“这个有些一言难尽，萧姐姐还是不见为好。”小七又道。
　　“这是为什么？”
　　“苗疆姑娘敢爱敢恨，甚合我意，但想不通那方乾有何魔力，值得一代教主屈尊做小。若是我被如此欺骗，怕是要拆了那男人的骨做成虫笛。”
　　萧白胭依旧摸不着头脑，道：“你详细些说，让我听听。”
　　“家长里短有甚好听。”小七站起身拍拍灰道：“既然萧姐姐再此，大姐姐有人保护也就不需要我了。他日有缘再见吧。你们替我向师父她老人家问声好，就说小七一日不敢忘记她，忘记七秀坊。”
　　萧白胭急道：“怎么，秀坊是什么虎狼之地么？让你不愿意回去。”
　　“我已发誓脱离秀坊，自然要说话算话。”
　　叶芷青道：“好歹姐妹们处几天再走。”
　　“处几天，大姐姐就能说服我回扬州了。人各有志，秀坊现在也不需要我。婷姐姐的事情交给我，我一定手撕了康雪烛那混蛋。”
　　萧白胭还想再说什么，又见叶芷青没有说话，料想已经劝过了。既然师姐都说服不了她，那她又能怎么样呢。只好望着小七渐渐离去的背影哀叹一声：“她真的不想回秀坊么？”
　　“她是怕一旦回去了，就再也不舍得离开。”

　　高绛婷自从回坊以后，自暴自弃，将昔日所奏箜篌拦腰折断，毁了一切她的可毁之物，闭门不出。她原本经脉尽断的手指虽然得到医治，但由于之前与萧白胭一战拼劲全力，透支了身体，以致旧伤复发，比之前更甚。

　　她从小身体柔弱，习武难有突破，却又倔犟要强，不肯轻易认输，便于自己擅长之处分外刻苦，十载磨砺，一曲箜篌傲世群芳，冠绝天下，声名响彻，不输叶芷青与萧白胭合舞的《剑上行》。如今被人利用感情，骗取双手，砍断经脉，心中怨愤，可想而知。

　　公孙幽写信给医圣孙思邈提及高绛婷的伤势，孙思邈回信说或可一治。公孙幽喜出望外，打算亲自带高绛婷前去求医。恰逢叶芷青与萧白胭回坊，叶芷青怜惜公孙幽年迈，揽下此事。将秀坊杂事交给萧白胭，亲自带着高绛婷去万花谷。
　　公孙幽嘱咐叶芷青多开导高绛婷，然马车上，叶芷青与高绛婷行了一路，并无别话。叶芷青靠着垫子枕，自顾自的看书。
　　高绛婷望着她，暗暗发笑。果然是个虚伪狡诈的人，在坊之时慈眉善目，百般安慰，怕都是做给师父看的吧？一到路上便冷脸相对，不闻不问。果然这世上之人都爱趋炎附势，无有例外。
　　叶芷青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合上书本，向她笑道：“你看着我做什么呀？”
　　“叶姐姐为何一路无话，将妹妹冷落在旁，妹妹很是伤心呢。”高绛婷“姐姐妹妹”叫得亲热，然再迟钝的人也听得出她语气中的嘲讽之意。
　　叶芷青装作不在意道：“看来你是在想我啊，既然还能对我好奇，说明心还没死。”
　　高绛婷轻哼一声，心生恶毒道：“我差点杀了萧白胭。”
　　“我知道，她跟我说了。”
　　“如果我杀了她，你会恨我么？”高绛婷冷笑道。
　　“如果你杀了她，你会恨自己么？”
　　高绛婷微微愣了一下，竟然答不上来。
　　叶芷青低头，打开书本继续看起来。
　　高绛婷又道：“你在烛龙殿被关了这么多日子，想来一定吃了不少苦吧？雍容典雅，清丽绝尘的美丽女子一旦作了阶下囚，所遭受的定是那地狱般的煎熬，你的处子之身还完整么？”
　　高绛婷说完，双眼死死盯着对面那人，她仍旧眉眼侧低，手握书卷，看不出任何表情，但若将目光下移，则能发现一双秀手指节兀突，惨惨发白，那册书页在隐忍的力道下被捏得变了形。
　　生气了！高绛婷满意的勾了勾嘴角，静待其人反应。
　　片刻后，叶芷青抬起头来，面目依旧温和，笑了笑道：“我这年纪还是处子之身，很丢人的。”
　　高绛婷哑然，冷哼一声，将脸转过一边。她宁愿看见叶芷青暴跳如雷，甚至站起身来，一耳光打在自己脸上，也不愿意她若无其事，轻描淡写将此带过。
　　“还有什么伤人的话，一起说出来吧。”
　　“你心内一定恨极了吧。”高绛婷问道。
　　“这并没有什么值得我恨的，起码这点小小的侮辱带给我的，不及你内心伤痛的万分之一。而且，你现在的表现比起在扬州来已经好多了，至少没有坏到砸了这辆马车。等到了万花谷，治好了双手，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并不用我去操心。我们七秀坊的姑娘，从来都没有那么脆弱。尽管现在的你脾气不好也不是什么大事，发泄出来，就过去了。”
　　“对着你发泄么？”高绛婷好笑的问。
　　“如若我这个做大姐的都不能成为你发泄胸中积郁的对象，又有谁可以呢？”
　　高绛婷鼻尖莫名一阵酸楚，眼睛像是蒙上一层雾纱一般，不敢再看对方，也不敢再说话，将头转向窗外，遥望林间起伏的山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