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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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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星月坊,萧白胭只管吩咐了热水换衣沐浴,什么话也不说。叶芷青在这边屋都能听到那边的玩水声与哼哼唧唧的小调,不禁问道:“你把人家打了还这么高兴,师父没罚你么?”
萧白胭道:“师伯疼我还来不及,怎么舍得罚我……咦,你怎么知道我把她打了?”
“陆师姐的弟子来找我,让我劝架。我怕去了还要给你鼓气助威,推病拒绝了。”
“师伯已经发话让她把婚礼退掉了。这种人太可恨,讲道理是没用的,拳头挨到自己身上就知道低头了。”
叶芷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夸道:“还是萧大姑娘办事利落。”
“师姐,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萧白胭道。
“什么问题?”
“你说师伯在你和陆师姐之间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还能什么角色,坐山观虎斗呗。没有师父的默许,她能这么嚣张?”
“师伯为什么这么做呀,她想赶我们走?”
“我们要真走了,你看师父急不急。她就是谁都不想得罪,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都是她的徒弟,你让她偏向哪个都不好。而且陆师姐身份摆在这,我们做小辈的可以不把她放在眼里,师父必须有个态度出来,况且这次扩建忆盈楼陆师姐出了这么大笔钱,总不能不领这个情吧。如若这次不是碰着我的底线了,我还真不乐意和她闹起来。”
“那我把她得罪了,改天要不要赔礼道歉去?”
“不用,交给我就行了,让她先把这聘礼退了,什么都好说。”
提到聘礼,萧白胭想起了公孙幽的话,心里如卡了一根尖刺一般难受,左右不安。“哗”的一声从水中站起来,身子也不擦,披上浴袍便出去了,来到叶芷青的床边,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洁白如玉的女性躯体,带着妩媚诱人的幽香,偏偏那人又生得一张清纯如莲的面孔。此刻她妆容卸尽,唯余眉间朱砂鲜明欲滴,似妖冶冷凝的火焰,反而带出一股禁欲的诱惑。叶芷青脑袋嗡嗡作响,一股电流自顶而下,贯彻全身,使她动弹不得。直到那妖精在她面前坐了下来,秀脸凑近,兰香似梦缠绕过来,叶芷青才惊慌失措的惊醒,佯装镇定的问:“怎么,想勾引我啊?”
萧白胭孩子气的努努嘴,问道:“你说,你将来要是嫁人了,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嫁人?”
“她们都是这么说,而且长大成人、结婚生子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嫁人呢?”
“我才没兴趣呢。”萧白胭将迫近她的脸撤回,规规矩矩的坐在床边道。
“没兴趣?这种事情是靠兴趣决定的么?”
“结婚又有什么用?世间那么多夫妻,那么多家庭又有几人是幸福美满的?又有多少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的孩子,对他们来说活着就是一种折磨。”萧白胭蹙着眉道,飘渺茫然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迷离的痛苦,幽远深邃得让人心疼。叶芷青哪里还敢再有半点不洁的想法,将心火压了下来,静静的望着面前的人儿。
她的脖子处垂下一缕调皮的发丝,犹自滴着清冷的的水滴,从肩头滑下,在精致蜿蜒的锁骨处打了个弯,继续向下,浸湿了浴袍。
叶芷青忍不住,取出手帕,轻轻巧巧的替她将发丝上的水擦干,带着虔诚的,干净的心思,缓缓的抹去她肌肤上的水痕。
“胭儿内心深处还忘不了儿时的痛苦么?”
“师姐不是说过一个人儿时的经历往往能决定那人的一生么?以前我不信,现在越来越觉得,我所做的很多事,都是再逃离与反抗小时候的不幸。”
“包括拒绝婚姻么?”
萧白胭沉默不语。
“这么巧啊萧大姑娘,我们想到一块去了。我也不想被婚姻牵绊,常世的婚姻是常世人的选择。但那只是一种选择,仅此而已。”叶芷青说道。
萧白胭虽听如此说,却还是不能安心,又道:“这么说,你将来还是要嫁人?还是要离开我?”
叶芷青握着她的手,道:“难道你不比世上那些与我并无交集,徒靠一纸婚书牵绊的人重要么?”
“可……可是……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师姐不像我这般孤僻木讷,懂得如何付出感情与获得真心……”
“难道你不懂么?”叶芷青反问:“你只是不愿罢了。胭儿,你太依赖我了。”
“依赖你,会给你带来压力么?”
“我怕我会伤害你。”
“你已经很好了。”
叶芷青摇摇头,萧白胭重重的叹了口气:“越是美好的越难长久,这些我都懂。纵然到了那一日,师姐的身边另有其人,你我各奔天涯永不相见,你也是我至此一生最为挂念的人。除了你,世间万般男女,都无法再走进我的心里去。”
“胭儿……”叶芷青一时间心绪翻涌,有千般感慨与万般话语想要表达,梗在喉中不知如何开口,眸光之中晶莹闪烁,萧白胭刹那间晃了神,仿佛看见一片星海在她的眼中泛滥。
“胭儿,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萧白胭征了征,犹自不能相信,这是她口中说出来的话。这么任性偏执的话语,怎么可能会是她的师姐说出来的,如果……
“如果你想要孩子……你难道没有考虑过么?”
“楼里这么多孩子,还不够操心的?”
“可那并不是你的。”
“有何区别?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既然选择了,不该我的,便不能妄求。”叶芷青专注的看着萧白胭的眼睛,郑重道:“我有了你,便觉上天带我已然不薄,世间又有几人如我幸运?”
“那……”萧白胭认真想了想,再想不出别的来,只好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如果你有生理需求,难道要出去嫖男人么?”
“你给我解决。”
“我下不去手。”
“我下得去手。”
“别别……姐姐饶过我。”
“你……”这个呆子!叶芷青险些要抓狂了。她已经不顾脸皮到了这种境地,二愣子还惶惶然不明所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笨成这样的人么?
“怎么了?”萧白胭看师姐变了脸色甩开她的手,不禁疑惑问道。
“你滚去穿衣服,今晚别上床。”叶芷青将她从床上赶起来,霸占着床位道。
“为什么?”
“我是个病人,需要静心修养。你吵到我了。”
“劝你以后少看点书,你这女人真的是……翻脸比翻书还快,要不是我脾气好,早就跟你吵起来了。”
“你吵得过我么?”
“算你厉害算你厉害。”萧白胭将浴巾裹紧,她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小女子一般计较,转到屏风后换了衣服,翻出件毯子,到外面榻上睡了。
烛火已熄,萧白胭仍然闲不住,隔着一间屋子与叶芷青说话,叶芷青耐心的应着她。虽然萧白胭是被赶下了床,但叶芷青能感受得到前番两人护表心意,对于自己所做的承诺,师妹心底里是很开心的。
有时候她恨她的懵懂无知,有时又希望这个干净清澈的女孩子,能永远这么纯真无邪下去。
第二日一大早,看门的弟子来禀告陆惜贤,说萧白胭已经在清秋院附近徘徊好半天了,还问她何时出门。
陆惜贤以一副不可侵犯的神圣姿态斥责弟子道:“你管人家徘徊了多久,她能将我怎样?”
弟子喏喏出去了。
整个上午,萧白胭都不时以各种刁钻的方式出现在陆惜贤的眼皮子底下,陆惜贤视她为无物,关上门窗,眼不见心不烦。
下午十分,她精心打扮,面罩轻纱,带了几名弟子,运着聘礼往扬州城去了。
二公子原也奇怪,据说被忆盈楼的叶姑娘婉拒的世家子弟、江湖俊杰没有上百起也有九十九了,怎么又肯轻易接了自己的礼单。
陆惜贤简单说明原委,没有提及自己被打一事,但她那半肿的脸,乌黑的眼就算蒙着十层面纱也遮掩不住。二公子秀明聪颖,猜也能猜测到七八分。他虽然仰慕江湖人的潇洒随意,但随意过头了,舞枪弄棒起来怕是自己也无福消受。于是并不为难陆惜贤,还叮嘱她好生养伤,婚事不成情谊在,希望两家不要有嫌隙。陆惜贤更是羞得无地自容。
叶芷青原本就是江淮一带的传奇人物,品貌过人,才情无双,舞姿绝艳,又智计出众,两年前忆盈楼中的姑娘们清理长江两岸的七匪六寨,至今还被人津津乐道。这一次的退婚事件也很快传了出去,然打人者却成了叶芷青。可怜叶芷青极儒雅斯文的一个人,在街头茶民的无聊消遣下凭空多了一个外号——扬州母老虎。
而忆盈楼里却多了另一个外号——萧霸王。
经过这件事,陆惜贤不免心灰意冷,一度消沉低落,不再管事。
叶芷青怕她离去,亲自拜访,直说并不知道萧白胭如此乖张,并非自己受意,已经罚过她了。陆惜贤哪里肯信她的鬼话,也不想去争这些劳什子的东西,已有归去之意。叶芷青怕她真走了,自己的出游计划遥遥无期,苦言相劝了半日,陆惜贤又信了她的胡说八道。于是叶芷青果真诸事不问,窝在屋内专心养病。萧白胭也十分消停,如今不用她再操心杂事,一门心思放在武学上,短短几月进步神速。
公孙幽却怕叶芷青有放手之意,时时来探望这个乖徒儿,费尽心思,婉转相留。叶芷青哪能不明白公孙幽的意思,偏偏装起傻来,顾左右而言她,公孙幽狠了狠心,大方一回,道:“我看青儿也是一天天的长大了,平常那些零碎月银定然已经满足不了你。师父我考虑了一下,决定再给你涨二两银子。”
叶芷青正要谢过恩师,公孙幽又补了一句:“每年。”
“每年?二两银子?”叶芷青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
“怎么,嫌少啊?”
“师父,我若是说不嫌,您肯定知道我说的不是心里话。”
“既然如此,明天我就把账本拿来交给你,以后你自己管账,看你还嫌不嫌为师给的少。”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叶芷青暗呼上当。和公孙幽这老姜相比,自己还是嫩了点。那边才安抚了陆惜贤,这边转眼又把权夺了,陆惜贤怕是要把自己恨死。能够出门游历的机会只有这一次,她绝不肯轻易放过。于是又是撒娇又是卖乖,承若出门看看不曾领略过的山山水水,一两年之后必归师门。如若不趁年轻时出门历练历练,将来老去必有遗憾。陆惜贤虽然能力不算出众,却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要是她不肯相让,难免再起争执,弄得两败俱伤,忆盈楼也会人心涣散。
公孙幽觉得乖徒儿说的有道理,便任由她去了。
收拾好简单的行囊,携着一琴一箫,踏着春暖花开的阳光,二人乘船离开扬州,沿海南下,游历江南,访山涉水,窜街走巷,收集诗歌,领略盛唐。见恶人谷作乱,亦会一路追杀。
旅途虽有各种清苦,于热情洋溢、自由洒脱的年轻人而言确是充满魔力,乐此不疲。若是盘缠告罄,便于街头卖艺,只是外面不比楼中,危险嘈杂。二人虽跳剑上行,却不敢赤脚而舞。尽管如此,对于没有见识的乡野民众,也足以将她们视为天人了。
有人不信二位姑娘身怀功夫,说萧白胭的剑定然是没有开锋的,所以才敢站人,萧白胭手起剑落,劈开了路边的告示板。大家都十分信服。最终她们赚的钱全部用来赔了那块告示板。
转而卖艺流落到了大城市,有人竟将她们认了出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有好事者直接给钱,也不管她们跳的如何。两人脸皮薄,好好的演出进行一半就无法持续下去,钱也不敢拿,翻上屋顶逃了,人群追了她们有十里之遥才罢手。
疲饿困顿的二人一路上没赚到钱,店也不敢住,馆子也不敢吃,野外吃果还因为不识毒物拉了几天肚子。躺在薄软的草地上望着朗日晴空,白云浮动,远处山歌隐隐入耳,两位姑娘互相打趣,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