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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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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半月,忆盈楼到了动工开建的时间。本着能节俭就不浪费的原则,除了金木砖瓦请了专业工人,余者挖坑填土、伐木运柴,一概粗活细活全由楼内弟子们完成。平时大家姐姐妹妹一团和气,干起活来谁都不把谁当姑娘看,除了高绛婷公孙幽亲自吩咐过双手金贵,只允许做些轻巧活计,余者无论大小长幼,全部面朝黄土背朝天。尤其叶芷青,为了给师弟师妹们做榜样,一马当先,从不肯偷懒,最重最累的活都是她与萧白胭来做,师弟师妹们自是肯卖力。
不久之后,有在外游历的弟子们听说师门扩建,离得近的便赶回来帮忙,离得远的书信一封,伴上十两千两不等的银子寄回。平常与忆盈楼来往密切的武林门派也都有送钱送劳力的。年轻男女朝夕相伴,不免情动意生,传出几段姻缘佳话来,各门派更是亲上加亲。
白日里做尽苦工,晚上趁着灯火,七位女子又负累排舞。饶是如此,每个女孩的脸上都喜笑颜开,似乎从来没觉得挑、挖、抗、背是何等辛苦之事。
就这样忙碌了一年的时间,忆盈楼一带多出数庄院落。瘦西湖畔雕梁画栋,水云坊外砌玉堆香,绿洋湾处桃花栽遍,二十四桥垂柳依依。水岸长天青碧一色,亭台高阁掩映清波。有诗人曾称颂此处:“灵韵可邀花共舞,风雅犹伴月同眠。”
公孙幽这边的姑娘们移船接舫搬了新居,是月十五日水云坊开坊纳客,除了老牌的几个舞蹈曲子,《七秀破阵舞》更是还没开演就已传遍四海。公孙幽并没有邀请闲人,除了平时联络的好友,就是武林各大门派贵客。公孙幽之所以敢如此,便是自信她亲自带出来的徒弟们已能独当一面,忆盈楼沉寂数年后,摩拳擦掌,正欲重出江湖。
《七秀破阵舞》与忆盈楼惯常表演的剑舞异曲同工,只是技巧上更加困难,对舞者的武术功底要求更高。往常剑舞更多表现的是“舞”,“武学”不过锦上添花,而《七秀破阵舞》融合了舞技、武技、音乐、兵法、历史、权谋等众多因素,七位舞者即如历史上的战国七雄,各自为政,各展所长,又分分合合,明明灭灭,将那段荡气回肠的历史缓缓道来,严丝合缝。懂功夫的,看到年轻翘楚一剑绝尘,精妙无双;善兵法的,领略阵型起落,正奇互倚;识权谋的,犹感诡谲无端,胜负无常;辩音律的,听得天外奔雷,江河卷雪;赏艺术的,更是怡然陶醉,物我皆忘;纵然什么都不懂,纯看热闹的也觉无与伦比,拍案称奇。
一曲舞毕,全场寂然,霎时又掌声雷动,经久不息。那晚过后,江湖上处处流传着七秀的盛名。前来拜访的客人更是络绎不绝,日日座满。然公孙幽只能以江湖门派,非开坊之日不便待客为由推辞,众人不免兴致索然。
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那一晚过后,叶芷青自觉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步入正轨。心里的弦松下来后,身体蓦然垮了。第二日便发起了高烧,萧白胭唤了几遍没有唤醒,不敢让公孙幽知晓,只好偷偷让小弟子们出门请了大夫。
“叶姑娘可曾有至亲之人离世?”大夫诊了脉,起身问道。
萧白胭微愣,道:“那已是两三年前的事了,不会与她此次的病症有什么关系吧?”
“自是有关系,老夫观叶姑娘的脉搏,似有长期劳心动神,忧思成疾之象。想来她定是一直以来强忍着悲哀苦痛未曾宣泄,加之身体疲惫不得安歇,双重压力下身体不堪重负,以致伤及元气。开药只能调节身体,这心疾,只能靠她平日多加修心养性,安和心神。世上的事,操心是操不完的,如若不能保重自己,则更加难应对外事,还望萧姑娘说与她知晓。”
大夫走后,萧白胭独自照看叶芷青。师姐虽然高烧退了些,却仍旧昏迷不醒,睡梦中的人表情痛苦挣扎,嘴唇翕动,喃喃自语。萧白胭一凑进,她喊出来的却是:“师姐……不要去……师姐……快回来……恶人谷很冷吧?”
“师姐!”萧白胭知道她梦见夏彤和花曼罗了,可恨噩耗传来时她被师父管住出不得门,不然定能帮师姐分担许多,能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哭上一会,也不至于此刻猝然病倒。
萧白胭握着叶芷青的手,静静的安抚她。
师姐的手秀美纤长,看似文弱无力,内中骨节隐隐,一如她的人,外表温柔若水,内里锋芒暗藏。师姐小时候不算好看,连花曼罗都笑她脸被脑子耽搁了。可是这姑娘越长越美丽,虽没有苏雨鸾那般倾国倾城、颠倒众生,却另有一番韵致,尤其一身秀雅出尘的书卷气息,宛若千年古籍中款款走出的仙子,将金词玉句撒落一地,伴着松香,晕染着一瘦西湖的清波。
可惜这么清丽绝尘的人儿终究要嫁为人妻。一旦结婚生子了,定然要染上那俗世的喧嚣无聊气息。纵然她不愿意嫁人,师伯为了忆盈楼的将来婉言相劝,她也定会答应。自己若是个男人,便将师姐娶了,不叫外面的野猪拱去。
叶芷青昏迷不醒,并不知道她的这些想法,唯能感受到身边人的陪伴,渐渐平和了下来,眉眼也舒展了许多,只是被握住的那只手仍旧紧紧的攥着,不愿松开。
萧白胭并不是个很能想事的人,思索完了师姐的人生大事,就再无可念。陪伴生病的人,也渐渐感到有些无聊,一上午保持着同一姿势坐在床边,除了拾起叶芷青散落在床头的书来读以外,别无它事可做。而她本也不是爱读书之人。翻了几页纸就开始哈欠连天。萧白胭估算着该给病人降温了,于是尝试着抽出手,病人却像有意识一般,将她紧紧扣住,拉进了怀中,口内呢喃道:“胭儿,我好想你。”
“现在想我了啊?我在你面前又嫌弃我,背地里还想着我,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萧白胭摸了摸她的脑袋,道:“看在你想我的份上我,我就再给你当几天丫鬟,等你好了记得伺候回来。”于是她将身体前倾,靠了过去,将叶芷青揽在怀里,病人在她的臂弯中渐渐睡熟,眉眼缓缓舒展,也不知她此刻正拥有怎样的梦境。
叶芷青并未很快的好起来,她原本身体底子不好,虽长期练武可让人不轻易生病,然一旦病了,轻易能要去半条命。虽然烧退了,精神依旧不济,身体也软乏无力。公孙幽心疼徒儿,让她安心歇息,将她的担负分摊给其她姐妹。
自恶人谷一战后,公孙幽自认再经受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不再收亲传,只有叶芷青、高绛婷、曲云、□□、小七五人亲手教导。楼里新进来的小姑娘们也都交给她们去带,连萧白胭收的徒弟也算作忆盈楼的人。
叶芷青病后,忆盈楼里虽对内诸事无大问题,对外待客却没有能全全周到的,公孙幽每每想起此事就连连摇头。这日楼里回来了一位姐妹,年岁颇长,小弟子们都不认识,然而认识她的却又不甚高兴,对其爱答不理,那人也颇有些修养,并不放在心上。因支援忆盈楼的建设时她所出的资金最多,因此举止仪态无不透漏着从内而外的自信与优越。
陆惜贤给公孙幽请安,公孙幽自是高兴,师徒二人闲话家常。陆惜贤言语之中大有门内无人诸事杂乱之感,明里暗里试探着公孙幽的口风,意欲回来主事。
公孙幽并不想得罪这个徒弟,糊弄过去。陆惜贤得寸进尺,趁着叶芷青病倒,萧白胭闭关,其余人弹琴的弹琴、赋诗的赋诗、练剑的练剑,她便逐步将楼内事物接手过来。姑娘们念在她资格老,年纪大,不好得罪,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去了。
将诸多事物几乎都换了遍人后,她才来探访叶芷青。叶芷青原本正倚在床头看书,见她来了,象征性的点了点头,道:“陆师姐,好久不见。”
陆惜贤曾经在忆盈楼管事,后来得某一将军看中,入了将军府纳为妾室。长期养于官宦之家,对礼数最为看中。如今重回江湖,对于这种不懂礼貌的草莽难免心存鄙视。但素来的涵养让她并不计较叶芷青的无礼举动,乃关切道:“叶妹妹身体不便,就不用下床行礼了。”
叶芷青虽然并未打算下床行礼,但经她一提醒,倒觉得是自己有失考虑一般。想来她陆惜贤在将军府当妾,没少受正室的欺负,现下回到门派,要特地拿她们显示一下威风。巧的是叶芷青与她素来有嫌隙,自然不肯如她的意,于是道:“陆姐姐平日身体不适也要下床行礼么?”
陆惜贤微微一愣,为了掩饰尴尬,忙笑道:“哪里的话,我是什么身份,只有别人向我行礼,断没有我行别人礼的。”
“哦?那陆师姐见了将军夫人,定然也是这般威风凛凛吧。”
陆惜贤为了找回话语权,将话题引到叶芷青身上,道:“叶妹妹近几年是发达了,当年我离开忆盈楼时,叶妹妹还在食堂吃大锅饭,如今连侍女都有了。”
叶芷青报以微笑道:“什么发达不发达,哪有陆姐姐嫁入豪门发达,那可是直冲青云,万众瞩目,我们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陆惜贤正等着她这句话,就要谦虚两句,谁知叶芷青又道:“连陆姐姐的额头,都比当年离开时高一倍呢。”
陆惜贤夸耀道:“叶妹妹好眼光,当年算命时,那大师便说我额头饱满,是大富大贵之相,这不,果然应验了呢。”
“那我也要向陆姐姐学学,平时多行行礼,磕磕头,指不定哪天也有这么高的额头。”
两人甫一交锋,陆惜贤便在言语上吃了亏,可她在来之前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因此气定神闲,并不气恼。围着卧室的外间里间转了一圈,见几案桌椅质朴无华,挂画摆件淡雅简洁。虽然无甚贵重装饰,但胜在温馨闲逸,怡人心神。又见此屋虽然是两人所居,但各类日常用具、胭脂水粉、书画文墨皆不分彼此,融入一处,比寻常夫妻还要亲密无间。陆惜贤的内心滋长出一种隐秘的、不易察觉的嫉恨来。
叶芷青看到她渐渐深邃的眼神,不动声色道:“陋室寒酸,定然比不上陆师姐的卧房富丽堂皇,让师姐见笑了。”
“是清寒了些,妹妹倒也不必如此节省。”
“师父平日也会给些零花,然在这里吃穿用度皆不用愁,拿着这些钱也无大用。况且楼里的男孩女孩都正是长身体、塑品格的时候,培养一名成才弟子并不容易,花销巨大。我这个做大师姐的自然要树立起榜样,能节俭则节俭,多出来的零钱拿去补给他们,也甚不错。况且此屋院虽然简陋,但一花一草皆是我和胭儿亲手所种,帘幕装饰也都是我们一针一线绣出。虽不华丽却藏了无限心意,我很喜欢。”提起萧白胭时,叶芷青的语气中不由自主的带了丝温柔与宠溺,陆惜贤听了内心深处蓦然一颤,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嫉恨感此刻竟冒了个头。
“叶师妹与萧师妹从小感情深厚,很是令人羡慕。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姐妹的感情再好,终不能长久,叶师妹莫要被此耽误,还是早做打算寻谋良缘才是。”
叶芷青笑道:“缘分之事强求不得,该是你的,终会到来。”叶芷青不愿与她在此事上纠缠,颇为方才的话语懊恼。她于内心深处珍藏的人与事物,存在心底,默默守护便好,并不需要说与人知晓,徒惹妄议。于是她又道:“不知陆师姐突然造访有何贵干。”
“哎呀,妹妹这话说的可真叫人伤心呐。听闻妹妹身体不适,做姐姐的特地前来看望,倒还要被问有何贵干。既然妹妹不欢迎我,那我可就走了。”陆惜贤说罢,转身欲去。
叶芷青抬头对着她的背影道:“师姐走好。”
陆惜贤险些七窍生烟。走到门口,方想起今日此来尽顾着和人逗嘴皮子,关键事一件没办,又折回来道:“你瞧我这记性,正经话都没说呢。”
叶芷青道:“陆师姐果然有所贵干。”
“倒也不是多要紧。”陆惜贤坐在床前的板凳上,道:“听说这忆盈楼师父早已交与叶妹妹打理。不料妹妹身子孱弱,禁不起折腾,这一下子病倒,吓了师父一跳。妹妹需要养病,没有个三年五年怕是不能好转。可楼里总得有个管事的,不能由此闲散下去,妹妹你想是不是。”
“三年五年”叶芷青心道:“是师父在咒我还是你在咒我呢”然而却不开口,静候下文。
“师父于是修了封信给我,希望我回来主持大局。我自然是不愿的,一来不想抢了妹妹的功劳,二来也实在看不上这巴掌大点的地方,可惜耐不住师父三番两次催信来请,我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了。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以后我们姐妹俩就齐心协力,共同帮师父管理好忆盈楼,你看如何?”
“扬州到京城的信,一来一回也要三四个月,我才病了多久,师姐和师父就已来往三四回。原来师父如此神通,我还没病呢她就已经猜着我会卧床不起了。”
陆惜贤尴尬的笑笑,忙解释道:“妹妹错怪师父了。我与师父通信时,人已经在楚州了。原本只是提前修书打算拜访师父,谁料师父催回,盛情难却,我也不好叫她老人家伤心。妹妹要理解师父的一番苦心。”
“叶芷青能力有限,确实不如师姐办事老练周到。既然有师姐在,叶芷青又何用再班门弄斧,陆师姐不用顾忌我,只管放手去做便可。”
“妹妹说哪里话,你还是主事之人,我不过帮你代管几日,妹妹好安心养病,等妹妹身体养好了,我自然要回家去的。”
“那为了姐姐能留下来,我只好让这病症慢些好吧。大不了养个三年五年,到时候楼里哪件事都离不开陆姐姐,陆姐姐自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陆惜贤左想右想,之前叶芷青话中有话夹枪带棒,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反而这么顺从,说放权就放权,难道此中有诈?
哪知叶芷青心中并没有什么诈,甚至巴不得有人接下忆盈楼这烫手山芋。从小起她便对外面的世界向往不已,只盼着年龄到了能够出门游历,领略这天地间的大好风景。谁料中途有变,门内无人,所有重担都压在她头上,不得不挑。如今有人肯主动揽下这些活计,她高兴的就要去烧香拜佛。
“师妹莫要说气话。”陆惜贤试探道。
“这并不是气话。叶芷青不过是年纪痴长些,所以要照顾弟弟妹妹们。可是在师姐面前,我也是妹妹,寻求关爱不是理所应当吗?”
“呵呵呵呵……”陆惜贤原以为叶芷青会是个难缠的主,想从她手上收权必然要经好一番算计,不料小丫头片子如此识时务,半点不悦之色都没有,不禁喜笑颜开,对这懂事听话的师妹爱护起来。
“叶师妹今年满十九了吧?”陆惜贤问道。
“虚岁二十了。”
“听说这两年来向师妹求亲的也不少,妹妹怎么一个都没看上呢?妹妹眼光也太高了些,不是谁都有那么好的命,嫁给南征北战、荣耀无双的大将军。妹妹如此聪慧玲珑之人,万不可错过了大好年华。如今你挑来挑去,再过两年年纪大了,就该别人挑你了。”
叶芷青淡淡道:“聪慧玲珑不敢当,叶芷青偏偏某些事情上固执又愚钝。如若立于身侧者不是能令我牵心动意之人,那么孤独终老也并无不可。”
“你这就偏了傻气。人生在世,从生往死,到了某段年龄就该做那个年龄该做之事。身为女人,我们的选择尤其稀少,你若不为人妻母,在这世上便少了依靠。人世的伦常之福也享受不到。你以为孤独终老有看起来那么潇洒恣意么?看看师父师叔,你难道要像她们一样可怜?”
“我并不觉得她们可怜。”叶芷青自认为自己已是能说会道之人,没想到来了个更能胡说八道的,她都精疲力竭了这人还赖在此处不肯离开。又想起自己近几年来不是瘸腿就是患病,几乎没一日好过,才卸下一身担子想要舒心舒心,又冒出来了这么个言慈心黑的师姐来,不禁怨从心起,身体更乏。
“又是傻话。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自己不知道操心自己。”陆惜贤拿出长姐姿态道:“总还要我们这些姐姐们来规划。”
“我心中自有打算。”
陆惜贤却不管她说什么,强硬道:“前天太守的二公子送来了聘礼,要娶你为妻。二公子你是知道的,青年才俊,相貌堂堂,多少姑娘哭着求嫁,可偏偏人家就看上了你。且愿意打破伦常,娶你做正妻,这是三辈子修来的福分没有了。师姐一高兴,就替你接下了。你说师姐对你好不好?”
叶芷青的脸刷的一下黑了,冷冷道:“师姐为何擅自替人做主。”
“长兄如父长姐如母,我还不能替妹妹做主了?”
“师父答应了么?”
“师父高兴着呢。”
叶芷青一掀被子下了床,道:“我去找她。”
陆惜贤忙将她拽住,道:“怎么,你不相信师姐么?”
叶芷青冷笑:“确实不信。”
“做师姐的是为了你好。”
“可惜遇上我这么个不识好歹的。”
陆惜贤从叶芷青的表情里知道她真的动怒了,内心畅快不已,面上却不显露,仍充满关切之色道:“早知道妹妹如此生气,姐姐我就不自作主张了。可惜聘礼既已收下,就再无退回的道理。否则太守那里我们如何交代?我们忆盈楼还在扬州混不混了?师父的脸面往哪搁?以后楼里的姑娘又如何嫁人?妹妹你好好考虑。”
叶芷青低着头冷凝不语,渐渐握紧了拳,双手被捏得惨白,青筋直爆,手下的被单在野蛮的力道下慢慢撕裂了一道口子。她的呼吸加重,浑身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此刻的她虽是病人,看起来却像只随时会爆跳起来咬人的野兽。陆惜贤暗退两步,深怕一不留神,她就从床上扑起来,将自己生吞活剥。
突然,那双几乎凝固不动的手松动开来,霎时血色重新流布,纤细温软的玉手恢复如初。
叶芷青抬起头来,眉目舒缓,表情和善,盈盈笑道:“劳烦师姐为妹妹操心了。二公子的佳名妹妹早有耳闻,心中暗存倾慕,奈何人公子身份尊贵,怕高攀不起。不曾想姐姐竟将此等好事成了。妹妹竟不知该如何感谢姐姐。”
陆惜贤心中慌恐,眼前人刹那间的改变她一丝不落的看在眼里。前一秒手似鬼爪面如罗刹,转头变脸和煦如风,对你千恩万谢,陆惜贤只觉得头皮发麻,从头到脚一身冷汗。
“妹……妹妹说哪里话。妹妹若是不愿,姐姐这就替你回绝了二公子,想来他宅心仁厚,必不会计较我们的无礼之举。”
叶芷青莫名道:“姐姐怕不是真心待我。我既肯嫁了,姐姐却要退婚,这是何道理?”
陆惜贤僵硬道:“妹妹肯嫁便好,做姐姐的也算功德圆满了。妹妹你早些休息,等姐姐将婚礼之期定下来,再来告诉妹妹。”
陆惜贤说罢,片刻不留,拔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