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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跪上爻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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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绰、楚辞、卓溢这三个孩子醒来后,顾枫只道——忘记的事情不必再去回忆,清楚自己长大后定会成为一个斩妖除魔的剑客就够了,潜心苦练剑术才是今后这是十几年该做的事情。握固存真,心无杂念,忘我兼忘世。
孩子们同白纸无异又年仅五岁,顾枫所言他们必然不明其意,但小小年纪他们就被灌输着这样的思想——自己是谁不重要,知道应该做什么,身负怎样的使命便足矣。
这天,顾枫与欧阳涣、上官翔和狄湘正于剑气堂共商要事,孩子们乖乖的听从师父顾枫的吩咐在堂外练基本功——扎马步。
剑气堂同其它庭院一样陈列简单得出奇,按惯例坐北朝南,两把太师椅正对玄关,两椅间置一案几,前端左右两旁各摆放三把交椅,且每把交椅间置一茶几。自古以来,室中以东向为尊,堂上向南为尊,不移至理。顾枫身为爻山剑庄一庄之主坐在案几右侧,欧阳涣、上官翔和狄湘之间没有身份高低可言,随意在交椅上落座。
“众所周知,习武之人皆有件与之相辅相成的兵器,想当年,关云长有青龙偃月刀;吕奉先有方天画戟;李元霸有擂鼓瓮金锤。身为一个剑客,必然也要有一把削铁如泥陵劲淬砺的佩剑。”顾枫正襟危坐,浩气凛然,声音浑厚有力,甚有庄主风范,“尹师兄当年的冰魄剑已置放在剑阁多年,待尹斟及冠后交于他,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却了尹师兄的亦庄心愿。近年来师父专心炼制丹药独龙心,无心顾暇铸剑之事。爻山剑庄剑阁内藏剑虽多,但大半都是先辈们的佩剑,新代弟子皆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景林思忖多日,决意用十五年的时间云游四方,只为铸造四把绝世宝剑,不知三位师弟意下如何?”
“师兄,铸造绝世宝剑固然重要,但是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啊!倘若师兄云游四方,爻山剑庄此后大小事宜由谁来主持?这四个孩子的武艺还要由师兄亲自来传授啊!”欧阳涣眉目紧蹙,甚是不解,茫然中大惊失色道。
上官翔和狄湘同是心下踌躇,正欲开口询问满腹疑团,却被急言快语的欧阳涣抢了先,便欲言又止,毕竟铸剑一事不可小觑,悉心听取顾枫的见解尤为重要。
“堇年稍安勿躁,不必心切,武功造诣皆是靠勤学苦练和自身修行,言传身教只是让他自幼领悟基本要领。我定会每年回爻山暂栖数日,教授剑术和内功心法。”顾枫郑重其事的宽慰道。
欧阳涣、狄湘、上官翔闻言微微颔首。
“庄内大小事宜皆交由三位师弟掌管,”顾枫将目光投降欧阳涣,语重心长的托付道:“师父生前曾说过,你的剑法极有灵性,变幻莫测,堪巧夺天工。曾多次四面楚歌危机四伏,但都化险为夷绝处逢生。景林下山后,孩子们习武之事还请堇年多多费心教诲。”
“堇年的剑法在师兄面前委实班门弄斧东施效颦,但一定不会辜负师兄之重托!”欧阳涣起身拱手作揖道。
顾枫颔首回礼,又将目光移向狄湘道:“溪苼,当年师兄弟五人中,属你博学多才,为人之道也最为通络。当年师父常常不厌其烦淳淳教诲我们;‘文武双全者乃大智慧者,学而不思则惘,思而不学则怠,唯有广之以学方能将修为造诣融汇贯通。’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一介武夫很容易蒙受蛊惑而误入歧途,溪笙,相信这四个孩子十几年后定会同你一般有勇有谋,三思而后行。”
溪笙领命,愿即刻立下军令状,若事与愿违恳请师兄庄规处置!”荻湘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于胸前,义不容辞的说道。
顾枫欣慰的点了下头,挥手示意荻湘起身。
“尹斟等人的父母皆非等闲之辈,经过这几日的观察,这四个孩子的资质都有过于常人之处,”顾枫双目放空于玄关外,顾虑重重道,“成于斯者毁于斯,往往越是天赋异禀,越是刚愎自负恃才矜己。”
“师兄,闻天愿掌罚!”上官翔听出了顾枫言意,起身作揖道。
“闻天,你虽是没落贵族的后代,尝过世态炎凉,但你我师兄弟相交二十余年,我深知你的脾气秉性,不到迫不得已从不争论对错与否,顾景林委实不不愿师弟强己所难。”顾枫眉目微蹙,眼中也随之划过一丝不忍。
“师兄此言差矣,树不修不成材,玉不琢不成器,日后如果这四个孩子行为懒散或疏忽犯错,定需小惩为戒。即使是自我约束能力再强也是需要时常要人检验和鞭策的。”上官翔言辞恳切,深深又做一揖。
“也好,相信他们会在三位师弟的精心栽培下成为真正的爻山剑客!”顾枫长舒口气,站起身来,正欲去唤仍在玄关外扎马步的孩子们起身,一位爻山剑庄弟子急冲冲的跑进剑气堂,在厅堂中间双膝跪地,气喘吁吁道:“庄主,孤落带着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小男孩在爻山脚下琴忆亭处求见庄主和三位陵君!属下不明其意,特前来禀报。”
闻言,三位陵君相互对视了一番,心照不宣的将目光投向了庄主顾枫。
“唉,让这四个孩子再多扎一柱香时间的马步罢。荒漠首领刀霸孤落不在沙漠扩建自己的部落,来我爻山又为何事?”顾枫暗自心道,对三位陵君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对那个匆忙而来的弟子厉声询问道:“孤落可有话要你传达于我?”
“回庄主,属下再三询问,可孤落却只字不提,硬是要和庄主您见面相谈。”
“孤落这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想必是找我有要事相商,”顾枫微微抿唇心道,又对那名爻山剑庄弟子道:“将孤落请到剑气堂来罢。”
“属下遵命!”言罢,那名爻山剑庄弟子片刻不敢逗留,起身急步而去。
少顷,一名头缠白色投进,身着黄粗布长袍的中年男子走进剑气堂,止步于厅堂中央,右手轻放肩下弯腰致礼。
顾枫和三陵君见他身无利刃,不禁松了口气。
“在下爻山剑庄庄主顾景林,不知孤首领亲到寒舍有何要事?”顾枫走至孤落身前,颔首道。
“今日来给爻国宣照皇帝进贡,顺便送你一孩子。”孤落声音甚是粗犷低沉,含糊其辞道。
“这孩子是何人?”顾枫闻言,心中颇为不悦,爻山剑庄千百年来只为除魔奸邪,可从孤落得只言片语中却成了专门收留孤儿的大杂院,但出于待客之道,顾枫不得不继续笑脸相迎。
“唉,这孩子可怜得很,他爹为修炼什么长生不老的妖术,拜了妖狼族苏洛为师,变成了一个鬼不鬼魔不魔的妖怪。丧心病狂杀了自己全家老小,只留下这一个小孩儿!江湖人尽皆知爻山剑庄的剑法一流,我就把这孩子带你这儿来了!好好学学武功,长大后好为他全家报仇雪恨!”孤落全然不见顾枫和三位陵君的面色越来越难看,侃侃而谈道,“我还得回来处去!”言罢,孤落便离去了,刚出玄关,又转身朝顾枫发起了牢骚,抱怨道:“你们庄规不森严,习武之人上山居然不可携带贴身兵器!以后这得改改!”声落后,这才大摇大摆的朝山下走去。
三位陵君和顾枫一脸茫然八目对望了许久,剑气堂内一片寂然。
又一位爻山剑庄弟子前来禀报道:“庄主,孤落已经离开,只留下那个名叫任昔的男童跪在琴忆亭旁。”
顾枫闻声勉强从刚才的狐疑中回过神来,漫不经心的说道:“不必管他,跪够了那孩子自会离去。”言罢,便要那名爻山剑庄弟子离开了剑气堂。
此时的顾枫看上去云淡风轻,却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算不上愤怒,但就是心中压抑得很,他知道一介武夫的片面之词不可轻信,但就是既焦虑又窝火,若不是狄湘提醒,就连这四个孩子还在玄关外扎马步的事情都抛之脑后了。
四个孩子的头顶和两肩都放着一块鹅卵石,在冰天雪地中涩涩发抖着,尤其是两条腿抖的最厉害,估计身子早就冻透冻僵了,眼神不停的上下左右凝神顾看着,生怕一不留神鹅卵石边滚落了下来。
狄湘见此,差一点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抬头看了看太阳,猛然一惊——这三个孩子居然在陡峭的寒风中扎了一个半时辰的马步……
“站起来吧,别蹲桩了。”狄湘移步至四个孩子身前,柔声淡淡的说道。
“谢谢狄师叔,恕弟子不能从命,师父说了,没有他的命令,我们不得直起双腿分毫。”尹斟牙关咬的很紧,吐字也很是含糊不清,谨遵师命的这个劲儿倒和当年的尹玄机有几分像似。
狄湘有些苦笑不得,却又有些心疼,语重心长道:“是你们的师父吩咐我过来叫你们起身的。”
“师父要我们在此练基本功一个时辰,定时时辰未到,待练足一个时辰,师父定会前来的。”小尹斟依旧倔强的坚持着。
潇绰早已因为两腿传来的阵阵酸麻苦不堪言泪流满面,这会儿实在扎不住了,摔倒在地,只听“啊”的一声,“呜呜”的哭了起来。
尹斟见此,拿下头顶和肩头的鹅卵石,对卓溢和楚辞说道:“潇师弟没有练足时辰,我们一起去找师父领罚罢!”他明明知道是潇绰连累了大家,但声音稚嫩随和,没有半分埋怨的意思。又一瘸一拐的走到潇绰身侧,说道:“潇师弟,男子汉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不可以轻易流泪的!”
“大师兄,我……”潇绰抽抽搭搭的,不知如何回答。
“没关系,随我们一同去向师父认错,师父会从轻发落的。”说着,尹斟便将潇绰扶起,艰难的朝剑气堂走去,楚辞和卓溢跟在后面。
看着尹斟的言行举止,狄湘心头一阵儿酸楚,他还小,只有五岁,竟如此懂事……
顾枫站在玄关处,对缓步走来的四个孩子厉声道:“一个时辰早过,不必因潇绰摔倒之事来找我!”又对远处若有所思的狄湘道,“领他们读书去罢。”
狄湘微微颔首,便带着孩子走了。
山下琴忆亭还跪着一个名叫任昔的男童,顾枫虽无心理会,但终不能将他袖手旁观,犹豫纠结了许久,决定去见见这个男童,好言相劝,让他速速离去。
男童见一背负长剑的皓衣剑客从远处走来,显然受宠若惊,连连叩首长呼道:“大侠!大侠!求大侠收我为徒!我的亲人被狼妖所害!我要苦练武功为全家报仇!”
顾枫栖身于琴忆亭随手拨弄了几下古琴,头也不抬的低声道:“你走吧,爻山剑庄从不收心怀仇恨的人做弟子。”
“不,大侠!我不能走!我一定要习武!为亲人报仇雪恨!如果大侠不答应,任昔在此长跪不起!”任昔斩钉截铁的说道,眼睛红红的,充满着怨气和恨意,无半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无邪。
“你若如此,我也没有办法。”顾枫无奈叹了口气,便起身扬长而去了。
“大侠!大侠!您别走!我求求你,您别走!”心急慌乱中,任昔不住磕头哀求哭喊着,即使额头已磕破流血,他也好不在意。可任凭他怎样哭求,顾枫都没有回头多看他一眼。
望着顾枫渐行渐远的身影,任昔怔怔的看着顾枫来时的那条路,脸上血和泪交错在一起,好像刚死里逃生一般。
第二日,同往常一样,四个孩子在欧阳涣和上官翔的监督下泪流满面的拉韧带、扎马步。
上官翔手不离一把戒尺,每逢孩子们动作稍有不对,便毫不留情的一戒尺打在手掌上。
他们年纪还小,基本功也没有练到家,还不是持剑的时候,常日里,用手做事的地方又最多,手受了伤,做事拿东西就会痛,痛着是为了让他们可以更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时刻警醒他们不可再犯。
午饭后,再跟随狄湘读书习字。
他虽是不向上官翔那样畏从心生,但每逢孩子们没有熟记昨日的功课,他都会撤掉椅子,要他们一同扎马步抄写数十遍。
一人犯错集体受罚,从小这四个孩子就明白他们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整体。
顾枫处理完剑庄大小事宜后,担心那个叫任昔的男童仍跪在琴忆亭处,便叫部下前去查探。得知任昔依然跪在原地时,顾枫冷冷的“哼”了一声。
第三日也是如此,第四日任昔因多日滴水未进体力不支昏了过去,但几个时辰后便醒过来了,又默默的跪在原地,顾枫对此又所触动,但仍毫无收留他的意思。
第五日气温聚降,顾枫不希望男童任昔被冻死,便亲自到琴忆亭。
正如顾枫料想的那样,任昔已经冻僵了,倒在雪地里。
整整跪了五天五夜,这孩子执念如此深重,毅力惊人,让他自生自灭,顾枫又于心不忍,心生怜悯终于将任昔抱上了爻山。
即便是上了爻山,顾枫也没有收他做徒弟的意思,令部下安排他做一些琐碎的杂事,有口饭吃,有个住处,仅此而已。
没有什么事情是公平的,同样都是五六岁的孩子,尹斟是欧阳涣按照古藤君临终前的吩咐从崖山山崖下带回来了,他是生来的剑客,人人对他心生惋惜照顾有佳;潇绰是阳年阳月阳日阳时所生之人,命中注定是下一任庄主的继承人,毋庸置疑;楚辞和卓溢是忠坚之士的后人,是顾枫自己选定的人;而任昔的父亲自甘堕落入魔道,爻山剑庄的每一个人都不看好他,他是整整在山下琴忆亭旁跪了五天五夜也受到了庄主顾枫的怜悯跪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