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念念不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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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护弟弟苏皓全身而退，苏洛这次委实被顾枫伤的不轻，不仅身上挨了十余剑，五脏六腑均受到了重创，多亏了他那几百年的道行，没有被打回原型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栖身万狼殿运功调养数日，伤势逐渐有所好转，虽暂时还不能施展法术，但身体基本已无大碍，即便身侧无人照料，也可以行动自如。
苏骞、苏绦夫妇二人看着儿子重伤难行终日卧身于病榻，饱受伤痛的折磨，双双心痛不已。更是对爻山剑客痛心疾首嚼穿齿龈，将他们一个个碎尸万段挫骨扬灰都难解夫妇二人的心头之很。若不是对上次顾枫带人偷袭幽狼谷之事仍心有余悸，苏骞早便再次携领妖狼族倾巢出动与爻山剑庄斗个鱼死网破了。
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粟。苏绦体内的寒毒发作的愈加频繁了，受不得丝毫寒风侵体，足不出户与囚禁无异。每当有阳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房间，她便贪婪的坐在和煦的暖阳下汲取着这来之不易的阳气。每日靠吸食苏洛所带回的人类的精血气魄续命。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皮肉之苦对苏洛而言早已如家常便饭，再说自古以来胜败乃兵家常事，顾枫此次得胜也纯属侥幸，并非武艺修为高过他，若不是被手无缚鸡之力的苏皓拖累，鹿死谁手也犹未可知。
苏洛周身浴血遍体鳞伤抱着战战兢兢惶恐不安的苏皓回到幽狼谷那天，苏骞、苏绦夫妇关心备至，寒暄徘徊在其身侧，此后，夫妇二人便不曾询问过他半句。
并非苏骞苏绦弃苏洛不管不顾，自入秋以来苏绦便弱不禁风憔悴不堪，本不适宜迈出房间半步，可奄奄一息气若游丝的毕竟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又怎能置若罔闻于不管不顾？因此又受了少许风寒，咳的厉害，甚至手帕上时常有淡红色的印记。
往后这段时日，苏骞将幽狼谷大小事宜全权交给了最信任的部下，满脑子装的只有妻子苏绦一个人，每天为她体内的寒毒劳心焦思。
剑客也好，狼妖也罢，皆生性好强不愿将自己狼狈的一面展现于人前，苏洛也是如此。幸好苏绦心有余而力不足，苏骞又对他无心顾暇，不然为拒绝夫妇二人终日来无微不至体贴入微的照料，咬牙硬撑只会自损修为，伤势难愈。
为便于调养，苏洛披散着头发，身着中衣。这两日皮外伤又愈合的很快，时常在榻上打坐运功为自己疏通七经八络治疗五脏六腑的重创。他生的冷白，平日里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书生气质。现下又失血过多，气血不足，面色显得格外惨白。
幽狼谷的气氛也因此事随之变得诡谲凝重，部下和随从们更加谨言慎行如临深渊，生怕自己因一时疏忽大意触怒了苏洛、苏骞和苏绦而丢了小命。
苏皓也很老实，并没有因哥哥输入于他体内的修为尚未耗尽而向往常那样恃宠而骄。
每天躲在自己的寝殿里，未经允许不敢到擅自冒冒失失的跑到哥哥和父母身前撒娇取闹。他深知若不是因为自己顶着两只三角耳贪玩乱跑，在街上被爻山剑客撞见，哥哥也不会为保护他差点丢掉性命。
自出生开始，苏皓便被哥哥和父母宠惯着，过的甚是安逸。虽然早便司空见惯了苏洛吸食人类精血气魄时相向利爪獠牙，凶残至极。但如此血腥可怖刀锋相对的这一幕他还是第一次身临其境，因而也受到了诸多惊吓。
就连睡梦中都会不时出现目光犀利，手持剑尖不断滴血的长剑的顾枫，身手迅猛杀气腾腾，招招都逼哥哥步步避闪不及。苏洛则一手将他护在身后，一手持双刃弯刀拼尽全力与其势如破竹的剑法交战，就在这刀光剑影铮然交响一片混沌中，他毫发无损，可苏洛的白衣长衫却染成了血袍。
每每梦到这些，苏皓都会哭着喊着从睡梦中惊醒，胡乱从手边揪起被角或衣袖默默的擦干眼泪，寻些水来压压惊，再在自责内疚中浑浑噩噩的睡去。
从那天在苏洛的威胁下被迫回到幽狼谷后，他便一直心事重重闷闷不乐，梦里梦外仿佛都是潇绰那娇小稚嫩的身影和天真无邪的笑声。苏骞、苏绦夫妇二人和苏洛见苏皓整日无精打采，茶不思饭不想，着实心急如焚，可又不能满足他无理的要求，更是伤透了脑筋。
这次苏洛有意迷惑宣照皇帝祸乱朝纲，只是为了用激将法将爻山剑客引到京城来，再施行卑鄙下流的手段让他们分头行动，一旦阴谋得逞，便可将其一举歼灭，且不费吹灰之力。
就在苏洛准备只身前往京城时，苏皓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他要出谷的消息，在万狼殿的玄关处张开双臂拦住了他的去路，硬是要随他一同前去京城。苏皓连最基本的防身法术都一窍不通，苏洛又不能跬步不离保护他的安全，自然一口否决。谁知他竟跟着了魔似的拿性命威胁，无理取闹的说——要是不带着他一起去京城的话，苏洛只要肯迈出幽狼谷一只脚，他便从幽狼谷最高的山峰顶端纵身跳下去……
苏皓只是想念潇绰，想知道他身在何处，担心他的安危。即使他明明知道就算随哥哥一同出谷，见到潇绰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可如果整日待在幽狼顾，就连那微乎其微的可能都没有了！
苏洛淳淳相劝了许久，可苏皓就是油盐不进，甚至变本加厉捉闹不止，死缠烂打纠缠不休。
实在受不了苏皓的软磨硬泡，苏洛终于同意带着他一起前往京城，并与之约法三章。见哥哥应允，什么约法三章他断然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满脑子里装的全都是潇绰，兴奋不已连连点头。
离开幽狼谷后，一切都尽在苏洛意料之中，苏皓犹如一只脱了缰绳的小野马，只要哥哥一眼照看不到，他便顶着两只三角耳不是一步三蹦条的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就是好奇的挨个摊铺随意拿东西，任凭哥哥怎么叮嘱，他后全然不顾。
直至在路上偶遇顾枫，它才彻底傻了眼……
这晚的风雪很大，寝殿门被凛冽的朔风刮的呼呼作响，苏皓不知怎的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只要合上双眼，在潇氏镖局宅邸时，与潇绰一同度过的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便会陆陆续续的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且令人难忘，堪比昙花一现。
人和妖不同，生命最多也不过百年，他多想陪伴着潇绰一同度过这消纵即逝的韶华，可现下对他而言只有可望而不可即。就这样辗转反侧思忖了一整夜，若不是在昏昏沉沉中恍惚发觉窗外逐渐泛起了熹微的晨光，他都不知道长庚星是什么时候被黎明的曙光所替代的。
经过一整晚的雪虐风饕，晨曦初照，天空湛蓝如洗，庭院粉妆玉砌银光耀眼，幽狼谷内方圆几十里皆万籁俱寂。
苏洛自从身受重伤带着苏皓死里逃生回到幽狼谷后，便再没有踏出过自己的寝殿半步，甚至连床榻也很少离开。眼下身体也恢复的七七八八了，不禁对殿外银装素裹的景致格外感兴趣。
走至玄关轻轻地推开寝殿的房门，垂眸深呼吸了几口狂风暴雪后沁人心脾的空气，久违的惬意使他眉目舒展心情自然随之畅快了许多，多日来对爻山剑客的伤身之恨也没那么强烈了。
抬头放眼望去，倏然间只觉得父母的寝殿分外显眼，想到母亲苏绦不顾寒毒发作的风险前来探望自己，心中萌生出阵阵惭愧。身怀与生俱来的法术和修为，哪怕是执行再艰险的任务，他都从来不用父母担心，可这次却打破了以往的所有惯例。会想起那天刚回幽狼谷是苏绦和苏骞心痛而愤恨的神情，猛然间他给自己的定义只有不孝二字。
人也好妖也罢，身为子女本应遵守“晨则省，昏则定；出必告，返必面”这万年不变的规矩。苏皓年纪小不懂事任性也就罢了，但几百年来，只要苏洛人在幽狼谷，便墨守陈规早晚给父母请安。若是在谷外受了些轻伤，他也会想到那句“身有伤，贻亲忧”，找一个鲜为人知的地方把伤养好，让父母每次见到自己的时候都是安然无恙毫发无损。
回过神来，苏洛迈着稳健有力的步伐走至父母的寝殿前，玄关前的雪很厚，足矣没过了他的脚踝。生来五感异常敏锐，不必隔窗细听便知苏绦、苏骞父母尚未苏醒，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不动声色的等待着。他仍披散着头发，身着单薄的中衣，皮肤被这冰天雪地映衬得更加白皙，好似一个犯了过错的白面书生。
少顷，寝殿内传来苏绦的一阵咳嗽，他神色焦虑，关切的问道：“父亲，不孝子苏洛给父亲母亲请安，不知母亲身体如何？”
“洛儿…咳咳…你重…伤未愈，不宜到处…走动，咳咳…快回寝…殿…休息，咳咳。”苏绦咳的厉害，仿佛整个人都在不住颤抖着。
“母亲，孩儿已无大碍，您不必担心。”苏洛多想推开眼前的这道门，见见寒毒缠身的母亲，可他深知万万不可，心急之下，“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
“洛儿，你母亲有我照顾，你不必担心，把自己的内伤外伤调养好才是你眼下该做的事情！幽狼谷中的所剩的精血气魄为数不多了！”苏骞阴森森的声音从寝殿里传了出来，言语中夹杂着警醒和不耐烦。
“是，父亲，孩儿立即出谷，带精血气魄……”苏洛的话被苏绦的咳咳嗽声打断了。
“咳咳…洛儿，暂且…不必…此事不急！咳咳……”苏绦生怕儿子苏洛话音未落便拖着重伤未愈的身子出谷吸取人类的精血气魄，连声阻止道。
“母亲！不可心生波澜，情绪起伏！”听着苏绦愈来愈重的咳嗽声，苏洛心急如焚，只恨自己太没用，除了劝慰，什么都做不了。
过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苏骞走至玄关处，低声对苏洛说道：“洛儿，你先回寝殿罢，立春前无需再向我和你母亲如此多里，下一步该做什么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是，孩儿谨遵父亲教诲。”苏洛依礼叩首，闻苏骞的脚步声已至床榻，这才起身。
是的，接下来应该做什么的确是苏洛当前最该思忖的事情。可他实在不想刚大病初愈便又卷入杀戮和残暴之中。
尽管残暴的是他，所有的杀戮也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并非厌倦了这种穷凶极恶麻木不仁的所作所为，只是有些身心疲惫罢了。
望着眼前的一片静谧，突然间发觉这莫大的万狼殿中好像少了些什么，但一时之间又形容不出来。无意间走到苏皓的寝殿前，才恍然大悟。记得往年每逢冬日下起鹅毛大雪，苏皓都会缠着他叫上些随从一起堆雪人、打雪仗、在雪中嬉戏。可这次弟弟却肯老老实实的栖身于寝殿，也属实难得。
寝殿里只传来苏皓平稳的呼吸声，苏洛不愿弟弟被敲门声惊醒，轻轻推开房门，见他仍在与周公下棋，嘴角上不由自主的向上扬了扬。
虽然他总是在苏洛面前无理取闹、任性妄为；总是死缠烂打、随心所欲。但苏洛知道他生性单纯善良，听话的时候又格外讨喜，从小便在苏洛的疼爱下长大，不管他怎样，苏洛待他都不会有丝毫改变。
上次向苏皓身体输入的修为比较多，直至这一刻，他还是一副眉清目秀清新脱俗的少年郎的模样，苏洛坐在床榻上，俯身子为他盖好被子。
苏皓竟突然间用两只手紧紧的抓住了苏洛的胳膊，口中胡乱呢喃道：“绰儿！绰儿！你在哪？白狼离不开你！锦帆好想你！锦帆风送彩舟来，锦帆风送彩舟来，谢谢你，可我却害了你，你在哪？过的好么……”
苏洛对他这番梦话甚是莫名其妙，陡然间一脸茫然，又心中暗暗踌躇道：“没想到苏皓竟对那个小男孩如此执着，若他是个女孩子，抓到幽狼谷来自幼修炼法术也不是不可。”
“哥哥！我求求你了，白狼求求哥哥了！不要杀他，不要杀他！白狼离不开他！我同你回幽狼谷！只要你答应我不杀他，白狼愿终生不再踏出幽狼谷半步！”苏皓还未睁开双眼，哀求言语急切又诚恳，若是在平日里，这种话他绝对说不出口。
听到这儿，苏洛忍不住笑出生来，无奈的将胡言乱语说梦话的苏皓唤醒。
乍然睁开双眼的苏皓，怔怔的看着坐在自己床榻上的哥哥，疑是自己的幻觉，不禁抬手揉了揉眼睛，又咬了下手背，吃痛的叫了一声，这才扑进苏洛的怀中，放声哭了出来。
苏洛苦笑着拍了怕他的后背，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和三角耳以作安慰。始终没有说出一句安慰的话，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弟弟苏皓的性格了——越哄哭的越凶，越劝眼泪流的越多……
半晌，苏皓才勉强坐好，抽抽搭搭的望着哥哥，委屈又自责的说道：“哥哥，对不起……”刚说出这五个字，他便低头垂眸看着自己的利爪，努力的组织着语言，可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你也别再纠结了，我是你哥哥，护你周全是天经地义的，再说我现在已经痊愈了。”苏洛说的漫不经心，好像他这次受的只是无关紧要的轻伤罢了。苏皓天真无邪，哥哥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又讨好般的将脑袋放在了哥哥的肩上。
苏洛将苏皓的脑袋扶正，淡淡的问道：“方才在睡梦中，你一直在重复着绰儿的名字。”
“哥哥，我真的控制不住我的心还有我的脑子，一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出来疯不是哥哥与那个剑客争斗的场面，便是和绰儿一同度过的那段日子。不知道他人在何处，过的好不好，更不知道他现在是安是危。”苏皓鼻子一酸，声音有些沙哑，两道泪痕在苏洛的目光下划过下颚，落在苏皓的衣襟上。
“你是妖，他是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二者永远不可能殊途同归，这显浅易懂的道理你还是明白的，你有何必背道而驰？对不对？那天情急之下，哥哥的言行也很过激，但是你要明白，我们大家都是在为你好。”苏洛语重心长的说道，刚刚苏皓的那番话，让他坚定一件事情——潇绰这个孩子不能再留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哥哥，我只想再见他一面，可以么？他真的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而且我只有他这一个朋友，和他在一起时，他又对我那么好，我放心不下他。”泪水在苏皓的眼眶中打转，楚楚可怜的看着眼前的哥哥苏洛。
“好，我答应你，过几日我出谷为父亲母亲吸取人类精血气魄的时候，为你四下打探那孩子的下落。”苏洛装作勉为其难无可奈何的样子答应了弟弟，可他心中却杀气横生。
苏皓激动的再次投进他的怀中，兴奋道：“哥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只有哥哥最疼白狼了！”
“唉，都是哥哥应该做的，谁让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呢。”苏洛叹了声气，轻轻抚摸着苏皓的头发和三角耳，眼眸中却带着三分讥嘲七分深寒。
苏皓不免有些可悲，对哥哥苏洛的话如此听之信之，他永远都不曾想过——真是永远都藏在最阴暗最邪恶的那见不得天日的角落里。
实可谓：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念念不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