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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命运改变 ...

  •   任昔自从在场暴风雪中昏倒冻僵被顾枫抱上爻山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顾枫,他每天和爻山剑庄的仆人们生活在一起,做一些劈柴、挑水、喂马等琐碎杂事。
      爻山剑庄明令禁止“非爻山剑庄弟子不可练剑”,他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打杂仆人,永远都没有习武的资格。历尽千辛万苦险些性命不保才受到顾枫的怜悯上了爻山。
      他永远都忘不了在冰天雪地中跪了五天五夜那难熬的滋味,陡峭而凛冽的寒风无情的打透了他单薄的衣衫,穿过他的皮肉,刺入他的血骨;纷飞的大雪覆盖了他整个弱小的身躯。饥寒交迫的他逐渐连瑟瑟发抖的力气都没有了,眉宇间布满了雪花,双目间只留有一线缝隙,怔怔的凝望着顾枫拂袖离开的那条通幽小径的视线也随着越来越虚弱的呼吸愈发的模糊。这种在鬼门关外垂死挣扎的痛苦若没有亲身经历过,永远都体会不到这种绝望是多么的可怖。他整整五天滴水未进,奄奄一息死撑着最后那一口气有。因为饥饿,眼前不断地出现各种幻觉,无数次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不饿不冷;意识越来越恍惚,他强迫自己不能睡去,不能倒下,不能被这场暴风雪吞噬。

      年仅五岁的他,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父亲是如何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嗜血狂魔,如何残忍的杀死自己的母亲,就连尚在襁褓中的妹妹都没有放过。从家破人亡的那一刻开始,任昔便已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若不能成为一个武功盖世剑客为亲人报仇雪恨,那他如行尸走肉般苟且偷生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身在爻山剑庄,却不能习武练剑,他又怎会甘心?
      任劳任怨的做好所有分内之事,只为博得剑庄一些普通弟子多一点的关注,可往往事与愿违,他就如同地上最不起眼的石子一般,没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对他的一切努力都是视而不见,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可毕竟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仆人,身为仆人就应该尽己所能面面俱到的照顾好自己的主子……

      庄内弟子在习武练剑方面从不敢有丝毫懈怠,每日都会聚集在剑阁庭院,或三五人一组相互过招操练,悉心学习顾枫传授的新招式。
      每每听到利刃相击时发出的“铿锵”声响,他都会情不自禁的放下手里的活,朝弟子们练剑的方向凝望许久,即使座座高墙相隔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心中还是会升腾着阵阵希望。只要他不死,成为爻山弟子便只是迟早的事罢了。

      这天,他终于等到了一个可以接近庄主弟子和陵君的机会--为凌陵君荻湘庭院中的水缸挑满水。
      肩上挑着两只与他年龄委实不符的水桶,一脚深一脚浅摇摇晃晃的走进荻湘的庭院,将水倒进水缸中,正想坐在地上休息一下再接着挑水,房间中突然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任昔站在水缸前,怔怔地望着紧闭房门的玄关处。

      “尹斟,相信你和你父亲尹师兄一样,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将刚刚学习的《进学解》背诵一遍吧,让我和上官师兄一同开开眼。”狄湘见尹斟刚刚念书时一副心猿意马若有所思的样子,脸上稍稍露出不悦之色,厉声道。
      “弟子尹斟知错,还请师叔重重责罚!”说着,尹斟羞愧的屈膝跪下,手臂抬得与肩同高,两只手掌朝上。
      “我要你展示一下你高超的本领,不让你认错,没有要惩戒你。”狄湘见此,差一点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还仍然保持着令人肃然起敬的口吻。
      “是,师叔。”尹斟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敢动,结结巴巴的背诵道:“国子先生晨入太学,招诸生立馆下,诲之曰: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方今圣贤相逢,治具毕张。拔去凶邪,登崇畯良…登崇畯良…畯良……”他背诵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他实在是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只觉得面红耳赤羞愧不已,把头低的更深了。
      狄湘无奈的摇了摇头,正欲语重心长的教导他一番,玄关外却传来稚嫩的背书声:“占小善者率以录,名一艺者无不庸。爬罗剔抉,刮垢磨光。盖有幸而获选,孰云多而不扬?诸生业患不能精,无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无患有司之不公。”此刻,房内寂然,四个孩子无不露出惊讶之色,狄湘与欧阳涣不约而同四目对望了一番,只见欧阳涣轻轻摇了摇头,荻湘立即意会,暂且将任昔的背书声充耳不闻。
      走到尹斟身侧,无奈又略有失望低头看着他,厉声道:“尹斟你和爻山剑庄的每名弟子都不一样,你的父亲和母亲均是爻山弟子出身,尤其是你的父亲尹玄机,曾是先任庄主古藤君最器重最得意的弟子,你是生来的剑客,虽然顾师兄还没有举行拜师大典,但你早已是人人公认的庄主首徒大弟子,无论资质还是天赋,都远超于他人,你要做众师弟的表率,怎么可以如此漫不经心神情不属?这是第一次,我和上官师兄就此原谅你,但希望这也是最后一次。”
      听着荻湘语重心长的劝诫,尹斟心头别是一般滋味,只觉两滴眼泪落在了地上,强忍住哽咽,回道:“荻师叔请放心,弟子尹斟定牢记您的淳淳教诲,永不再犯。”
      “好。”荻湘微微勾了下嘴角,声音终于有所缓和,“起来吧,和师弟们认真做功课吧。”言罢,便和上官翔开门离去了。
      “是。”尹斟偷偷拭去脸上的泪痕,坐回原位,奋笔疾书起来。
      潇绰,楚辞,卓溢第一次见平日里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荻湘厉声相向,纷纷抱头缩项盯着桌上的功课,噤若寒蝉。

      门外的任昔不敢擅自在凌陵君荻湘的宅院内滞留过长时间,背诵完尹斟的后半段,便挑着空水桶离开了。
      荻湘在庭院中不见任昔这孩子的身影,看着雪地上留下的一串脚印,不禁心下踌躇暗念道:“显而易见,刚才的背书的人定是那日顾师兄从山下琴忆亭旁抱回来的孩子。这孩子年纪虽小,但资质却还不错,若果精心栽培,日后定能成大器。可庄主为何不允许这孩子同庄内普通弟子一般习武练剑,更不肯收他为徒?”侧首问上官翔道:“上官师兄,自前几日那场暴风雪后,不知庄主有没有向你提起过在山下琴忆亭旁长跪不起的那个孩子?”
      “不曾。”上官翔脸上同样不满了不解和狐疑,轻轻摇了下头,“闻天只知庄主将那孩子抱回庄内后便交给了后山做琐碎杂事的下人。”
      他的言外之意顾名思义,有些话只需点到为止,滔滔汩汩反而会适得其反,同为家破人亡的遗孤,资质又不比别人差,可身份却如此悬殊,上官翔心生惋惜也是在所难免。
      “做一些琐碎的杂事?”狄湘深感诧异,微微蹙了下眉。
      “难不成庄主要收他为徒?”上官翔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反问道。
      “如此伶俐的孩子,终身没有习武练剑的资格,上官师兄不觉可惜么?”狄湘叹了声气道。
      “庄主自有他的原由。”上官翔淡淡的答道。
      “溪苼这就去找庄主询问究竟,既然收下尹斟等四人,也不差他一个。我们也同样,教一个孩子是交,教一群孩子同样也是教。他既然会在山下执着长跪不起,定不是只为了继续生存下去的那一口饭!”狄湘愤愤不平的侃侃而谈道。
      上官翔微微颔首,面上波澜不惊不做声色,但却心中暗喜。
      像狄湘这种书读得多的人,见不一丁点儿厚此薄彼畸轻畸重,陈情顾枫收任昔为徒的事情除非狄湘莫属,任何人都不合适。

      一向彬彬有礼沉着稳重的狄湘,兴师问罪般步履生风的朝剑气堂走去,置身玄关处却又望而却步。顾枫毕竟是庄主,若在庄主面前怒形于色必然是触犯了庄规。狄湘极力控制着一触即发的忿忿,抬手思忖片刻,轻轻敲了两下门。
      “溪苼,进来吧,都是自己人,师兄弟间无需那么多凡尘礼节。”顾枫坐在太师椅右侧正与左侧的欧阳涣商议如何言传身教尹斟等人武功剑法和拜师大典的事情,突然间被狄湘的敲门声打断,脸上并没有任何不悦之色,云淡风轻的说道。
      爻山剑庄内,每名弟子的敲门方式皆大相径庭。一来是利于分辨门外所来是何人,二来便是可以在危机情况下第一时间分辨来者是敌还是有友。
      推开房门,狄湘依礼向顾枫和欧阳涣颔首作揖道:“溪苼见过庄主师兄,欧阳师兄。”
      “溪苼不必多礼,快快请坐。”顾枫和声道。
      狄湘转身坐在身侧的交椅上,不知为何心中倏然间竟有些茫然,躲闪着顾枫和欧阳涣向他投来的目光,任昔之事也不知如何开口。刚才的一腔热血也随之烟消云散了。二十几年来,狄湘一向如此,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在顾枫面前他都会莫名的心神不宁焦虑难安。
      “溪苼,你这是怎么了?是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么?怎么一副魂不守舍左右为难的样子?”顾枫关切的问道。
      “师兄,溪苼没什么。”狄湘努力定了定心神,心中暗道:“任昔之事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难言之隐,我又何必如此如鲠在喉犹豫不决?”抬头看向顾枫,省去了所有寒暄,开门见山道:“那天师兄从山下琴忆亭旁抱回的那个孩子资质还算不错,为何只让他做一些琐碎的杂事?”
      这话中带着许些质问的意思,顾枫脸上稍稍流露出一丝诧异,微微蹙眉,叹了声气,冷冷道:“溪苼,此事你无需过问。”
      “为何?什么叫做我无需过问!同样都是家境惨遭妖狼族的毒手;同样都是身负血海深仇;同样都是垂髫孩童,为何只让他一人抱憾终身?”狄湘按耐不住胸中的满腔忿忿,竟重重的拍击了一下身侧的茶几冒然起身失礼的喊了出来。
      顾枫怔怔的看着狄湘,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反倒更是云淡风轻了。
      “狄师弟,不得对庄主师兄无礼貌!”欧阳涣怒视着狄湘,厉声道,“为了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你有何必在此仗义执言?”
      顾枫抬手示意要欧阳涣住口,走到狄湘身前,喟然长叹道:“溪苼,你的心思我怎会不明白?任昔那孩子早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心中只有报仇二字。每一个爻山剑客都是从前双手持剑的那一刻起便已放下了爱恨情仇。他不适合习武练剑,衣食无忧平平凡凡的了却此生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庄主师兄此言差矣,既然任昔心怀仇恨,那为何不将他的记忆封存或抹去!”狄湘反驳道。
      顾枫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师兄,我们可以将潇绰,楚辞,卓溢的记忆一并封存,为什么不能……”狄湘的话被顾枫打断。
      “有些东西封存得住,有些东西封存不住,你医术甚为精湛,何必多此一举明知故问。”顾枫心平气和淡淡的说道。
      “师兄,溪苼自是心知肚明,可委实不忍心。”溪苼被顾枫不留情面一语道破,惭愧的低下头,闷声道。
      “我与堇年正在商议拜师大典之事,正想派人将溪苼和闻天一同请来共同商议。”顾枫有意转移话题。
      “溪苼恳请庄主师兄网开一面,给任昔这孩子一次习武机会,若他顽劣不化,再将他逐出爻山自生自灭也不迟啊!”狄湘对顾枫的一番好意置之不理,执意坚持着自己的观念与顾枫继续周旋。
      顾枫凝视着狄湘,眸中尽是否决。
      “师兄,溪苼愿同欧阳师兄一般,将任昔自幼带在身侧,悉心教诲。”狄湘乞求道。
      “若狄师弟有十层的把握,我只能点头同意了。”顾枫太了解狄湘的性格了,只要是他认定的人或事,为了达到目的,哪怕无所不用其极也再所不惜。顾枫委实不想因此事而伤及师兄弟间二十几年的同门之情,便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欧阳涣不做声色的依然坐在左侧的太师椅上,纵使心中又一万个不同意,可身为庄主的顾枫都不再与狄湘争论,他更是没有再横言相拒的必要。
      狄湘闻言大喜,立即双膝跪地叩谢顾枫道:“溪苼多谢师兄的恩典。”
      顾枫见狄湘对自己又是这般卑躬臣服,一阵酸楚猛然涌上心头,心下暗道:“大师兄,庄主之位明明应该是你的,若不是因为那一念之差,你也不会身居爻山山崖下多年,景林委实胜任不起这众人之上的庄主之位啊!”又连忙俯身扶起膝前的狄湘,淡然道:“溪苼,你亲自去把任昔那孩子接回来吧,从今天开始,这孩子由你来亲自栽培。”
      “是,还请庄主师兄放心。”言罢,狄湘面上笑逐颜开,便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剑气堂。

      “师兄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任昔的父亲为一己私利不惜丧心病狂的修习妖术,有这样的父亲,任昔这孩子长大后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待狄湘走远后,欧阳涣才起身走到顾枫身侧,将快被憋出内伤的话说了出来。
      “狄溪苼的脾气秉性你我都很了解,他平生最喜欢去的只有两个地方——黄河与南墙,平生也只有两个朋友,一个叫针尖另一个叫麦芒。”常日里不苟言笑的顾枫居然打趣起了狄湘,不过还是一副云淡风轻一本正经的样子。
      二人四目对望了片刻,欧阳涣终于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狄湘一路急行,来到爻山后院,默默的关注着正手拿斧头全神贯注劈柴的任昔。冬日里即使阳光明媚没有一丝寒风,但依然干冷干冷的,任昔时不时的将两只冻得冰凉发木的小手放在嘴边哈气取暖。穿着下人改制的粗布衫,因为要将劈好的柴捧到距木桩数十步远的柴房中去,身上沾满了尘土,显得整个人都脏兮兮的。脸颊和鼻尖都被冻得红红的,鼻涕也不断流出,任昔胡乱的用袖子将其擦去,脸上也因此有这很多□□。
      当任昔放下手中的斧头,正准备将刚劈好的一小堆木块抱回柴房时,荻湘终于忍不住高声唤道:“任昔。”
      闻声,任昔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懵懵懂懂的望去,见荻湘向他阔步走来,天真无邪的笑了起来,脸上迎上去,跪在他膝前叩首道:“在下任昔,不知您到后院有什么吩咐?”
      “我是爻山剑客凌陵君荻湘荻溪笙。”荻湘低头看着膝前的垂髫孩童,眸中尽是怜悯,和颜悦色道,“从这一刻开始,你便是爻山弟子,记住你的双手是用来持剑斩妖除魔的,不再是做这些粗活杂事!随我去罢。”
      可能是幸福来的太突然,任昔一动不动怔怔的看着荻湘。
      荻湘不想让任昔在此处再逗留片刻,不等他回过神来,俯身扶起他,拉着他冰冷的小手朝自己的庭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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