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第二十七章 促膝长谈 ...
-
习武之人身体的自愈能力都很快,回到荻湘那里休息了几个时辰,萧烟凡的膝盖处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虽然还做不到阔步前行,但至少不需要外力支撑或搀扶。楚天阔回到房间,简单上的了些金创药,换了身衣服,感觉舒服了很多,失魂落魄的坐在木凳上呆呆的望着窗外。他突然间觉得自己与爻山剑庄的每一个都格格不入,漠然间觉得自己与太监无异--下贱卑微不堪。静养那三日里荻湘那些语重心长苦口婆心的劝导好像一点中用都没起。
可楚天阔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全全释然若无其事的样子,同荻湘、箫烟凡一起吃了晚饭。想到一会儿还要去见顾枫,楚天阔心中更别是一番滋味。一来,因不知到师父会对他说些什么而心中惴惴不安;二来他认为自己已经把爻山剑客的脸面丢尽,无言以对同门中的每一个人。
在剑气堂,楚天阔没有丝毫的异样,荻湘自然以为楚天阔不会把这件事再放在心上,带着其二人去见顾枫时,也没有太留意楚天阔。或者说是楚天阔将自己伪装的特别好会更为恰当一些。
顾枫早已令人备好茶具,只想与这两个入室弟子好好促膝长谈一番。他为了铸造那四把旷世奇剑,曾一连多年不在庄内,与他那五个入室弟子相处得少之又少,怎么不知楚天阔与萧烟凡对他的敬畏。所以他才会要求荻湘一同前来。
四人在庭院内围着一张矮茶几席地而坐于蒲团之上,有如寻常人家寒暄家事、等待夜幕降临,以茶代酒、赏月谈心一般。夏季的傍晚闷热得很,楚天阔与萧烟凡还是第一次与遥不可及、高高在上的师父这般近距离接触,竟感觉不到丝毫暑气,仿佛身处寒潭又好似如临深渊。顾枫明明云淡风轻、谦和进人,可其二人就是放松不下来,整个人如同一根绷紧的琴弦一样。
几盏茶后,顾枫随手将荻湘手中的这扇夺了过来,自顾自的扇了几下,笑道:“难怪溪笙这把折扇从不离身,原来是为了解暑而备啊。”
“庄主师兄又在说笑于我,我不过是习惯了手中有件可以把玩的东西罢了。”狄湘知道顾枫是为了让这两个少年剑客放得轻松些,所以才故意开起了玩笑,并随声附和道,“如果师兄喜欢,溪苼把这把折扇送给师兄罢,还望庄主师兄不要嫌弃它陈旧。”
“哈哈哈,看来溪苼几十年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方!我又怎么夺其所爱,要是没记错,这把金丝折扇想来还是当年师父古藤君相赠于你的吧。”顾枫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朗声道。
“正如庄主师兄所言。”狄湘点头轻笑道。
“记得师父古藤君在世的时候,常常与我们是兄弟五人整夜推心置腹。想来也已经是二十年多前的事情了。烟凡和天阔此次下山诸多不易,我自然也有诸多疏忽。那我们四人借先师之物——金丝折扇,在此促膝长谈一番可好?”顾枫将折扇放在茶几上,深沉凝视着潇烟凡和楚天阔,语重心长的说道。
明明没做错什么事情,可潇烟凡与楚天阔还是对顾枫所投来的眼神有些畏惧,不禁心中一凛,相互对视了一下,又看了看悠然自得喝着茶的狄湘,忙对顾枫颔首作揖齐声道:“弟子悉听师父与狄师叔的教诲。”
“你们以后在我面前无需如此拘谨。”顾枫淡淡的说道,嘴角微微勾出一抹轻柔的笑意,“说说在山下都见到了些什么人?发生了些什么事?”
二人胆怯地抬头看着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顾枫,话到了嘴边,却有些讲不出来。思忖许久后,潇烟凡深呼吸一口气,低声说道:“回师父的话,我与楚师兄在萧城附近发现了一些被妖狼族吸食了精血气魄的干尸,便进了萧城……”
萧烟凡将在萧城里救下白狼的经过、在林中木屋所发生的事情、到萧城寻找楚天阔时的见闻,都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既没有丝毫隐瞒,也没有添枝加叶。
楚天阔也叙述了与白面书生陆飞相识的过程,可当他提及到婉君阁这三个字的时候,顿时面红耳赤,声音颤抖,明显可以感觉到的他心中的焦躁不安,可他还是咬紧牙关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天阔,妖狼族一向奸诈狡猾,你又是初出茅庐,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此事不要再往心里去。”狄湘轻轻握住楚天阔的小臂,淳淳相劝道,这看似给予安慰的动作,实则是在给他把脉。万一楚天阔情绪再次过激,狄湘也不会措手不及,第一时间便可找到应对的方法。
“楚天阔,你要记住,你是爻山剑客,是我顾枫的入室弟子,在你双手持剑的那一刻起,便已放下了爱恨情仇。正如方才狄湘所说——初出茅庐。应变世事、分辨善恶的能力虽然有限,但你必须要记住一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以耿耿于怀,过往云烟即可。”顾枫不想再给楚天阔任何压力,可有些话并不是点到为止就可以的,虽然他说得风轻云淡,毫无斥责之意,可言语中还是夹杂着几分声色俱厉,“想必你二人心中一直都不明白何为爱恨情仇,现下还不是鞭辟入里、穷原竟委的时候,做好自己本职分内之事,不求甚解就好,等你尝过世态炎凉,经历得多了,自然会迎刃而解明其蕴意。前几日,想必溪苼已然与你说了很多罢。”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楚天阔落魄殇神的看着茶几上的翡翠杯,低声说道:“狄师叔的确为此事苦口婆心地开导了弟子很久,弟子绝没有对狄师叔的劝慰只字未进、置若罔闻。可弟子总是会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些龌蹉不堪的事情,弟子已经用尽全力去试着将它释怀淡忘,可子弟做不到。”
“做不到也到想办法做得到!爻山剑庄的庄规不可违背!如果你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连自己的思想都控制不了,何谈爻山剑客?你明白么?”顾枫柔声说道,郑重的看着楚天阔,“一个真正的剑客是没有弱点,是没有心魔的,这样才可能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不给敌人留一点可乘之机!”
“师父,弟子一定用最短的时间战胜心魔,排除一切杂念。”楚天阔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哑声保证道。
“你有没有想过苏洛为何不与你正面刀剑相向,而是使用这种阴险狡诈的手段。他的武功和修为绝不在你之下,甚至你与烟凡联手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顾枫问道。
“苏洛?”楚天阔一脸茫然的看向顾枫,“师父,弟子此次下山不曾遇到狼妖苏洛。”
“就是你方才口中的陆飞,他便是苏洛。”顾枫看着神情愕然的楚天阔,解释道,“苏洛他虽看上去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实则确实一个性格多变、心狠手辣的杀人狂魔,你就是被他的外表所蒙骗了。再说,你修为尚浅,嗅觉还不是很灵敏,很难分辨出他身上的妖气。”
“原来是这样,弟子明白了。”闻言,楚天阔才豁然开朗,原来将自己害成这个样子的是狼妖苏洛!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定力不够,凡心太重,才会做出难以启齿荒谬至极的事情。狄湘与顾枫在他面前提及“妖狼族诡计多端,他又是初出茅庐”等话,他都以为是安慰,所以才会一直心神不宁、愧疚自责。现下知道了真相,他自然心情也有所好转,对自己所经历的这番事也可以淡然处之了。
“弟子不曾考虑过。”楚天阔倏然间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好多,眼神也不再黯然,声色也加了几分力道。
顾枫见楚天阔恍然大悟、精神焕发了许多,自然知道其中原因,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不想再过多的询问什么。他将目光转向潇烟凡,问道:“你呢,烟凡?可曾想过?”
潇烟凡连连摇头示意。
“苏洛心有余悸的正是你们的佩剑,他做事一向小心谨慎,没有把握的事情、没有做过的事情,他从来都不会去做。断魂与霄翎这两把剑的威力到底有多大,我虽是铸造之人,但也不敢妄下言论。日后剑身脱壳,你们自然会有所领会。”顾枫郑重其事的说道,“所以苏洛才会用这种卑鄙下流的手段来故意乱你心神。天阔,如果你因此是断送了自己的剑客生涯,可就真如苏洛所愿的中计了!”
“师父,弟子不会再为之分神,一心只为斩妖除魔,不负师父不负师叔不负霄翎剑!”楚天阔又是低声保证道。还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他已经说了不下三次了,不知道顾枫有没有听烦,倒是狄湘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说道:“天阔,我知道你一向中规中矩、听师命守庄规,但有些话委实不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鞭策自己。”
楚天阔深知狄湘此话眼外之意,不好意思的颔首,没有再说话。其实要他说些其它的话,他恐怕还真不知该从何说起,毕竟多年以来,唯命是从是他的一种习惯。
顾枫想对楚天阔说的话也只有这些,现下已言尽,他的目光变得稍稍严厉了一些,投向潇烟凡。
潇烟凡因此不禁打了个寒战,连忙地下头,恨不得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个毛团,钻到茶几下面。
“烟凡,我要你二人下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要你二人遇到棘手的事情的时候身旁有可商议的人。”顾枫极力控制着自己一触即发的怒气,低声说道,“你平日里不是冷冷淡淡少言寡语么?不是对事事都高高挂起漠不关心么?为何会因一只小白狼而同楚天阔一样心生慈念?你可知道那小白狼的真是身份?”
“师父,从屠夫手中救下那只全全是弟子的主意,与潇师弟无关。”楚天阔见顾枫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抢先一步为潇烟凡袒护道。
“楚师兄,此时与你无关,即便你不在,我也会救下那只小白狼的!”潇烟凡毋容置疑的看着楚天阔,坚定的说道,仿佛他倘若不那样做,将会成为一个天地难容的恶人。
“潇师弟,同门多年,我怎会不知你的性格,师父与三位陵君早便在及冠前的那次射猎中知晓我连一只动物都会怜惜,是我牵连与你,你有何必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楚天阔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更不愿潇烟凡为自己承担任何过错,可他说的话却越来越不像样子,越来越不堪入耳。狄湘在在一旁听得眉头紧蹙,手中的茶杯也越握越紧,甚至可以清晰的听见指关节出发出的声响。顾枫一气之下打断了楚天阔的话,差一点直接掀翻了身前的茶几,高声怒斥道:“楚天阔!住嘴!我命你即刻到剑祠面壁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可以踏出剑祠半步!”
楚天阔膛目结舌的看着顾枫,少顷,才起身拱手作揖,向后退了几步,才转身朝玄关走去。
狄湘转头看着楚天阔渐行渐远的身影,委实有些不放心,有意去追,可顾枫却先一步道:“溪苼!让他去吧!好好反省反省!”
狄湘勉为其难的从口中挤出一个“好”字。
潇烟凡不知怎的,想到那只浑身雪白的小白狼,他方才还对顾枫心存的那些敬畏竟然瞬间荡然无存了,神情复杂的看着顾枫,淡然道:“师父,我只是对那只小白狼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就好像是多年前相处过、嬉戏玩耍过一般。”
顾枫萧索凝重的看着潇烟凡,喟然长叹一声道:“烟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你不需要去想,你只需要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弟子不知,更从未想过,只知道她是一只差一点惨死在屠夫刀下的小白狼。”潇烟凡又情不自禁的说了一大堆无关紧要的言语。
狄湘无奈的连连摇头,一直在给潇烟凡使眼色,生怕他的某句话甚至某个字,惹怒了顾枫,可潇烟凡却根本没有留意。
“想必溪苼曾跟你们说过——妖狼族族长苏骞有两个儿子,长子就是那个作恶多端心狠手辣的苏洛,次子是当年苏绦偷练禁术身染寒毒仍坚持分娩所生,因此这几百年来次子苏皓始终都无法独自化成人形。烟凡,你那日救下的那只小白狼就是狼妖苏皓。”顾枫云淡风轻的和声说道。
“怎么会这样?我居然救下了一只狼妖!我当时就应该一剑刺穿它的心脏!”潇烟凡得知真相,只觉心中怒火熊熊,周身杀气腾腾,眼神也变得异常冷酷犀利。突然间,他竟不知何故的从口中喷出了一股鲜血,猛咳起来。
狄湘看到这一幕,惊慌得有些不知所措,从怀中取出了一块手帕帮潇烟凡擦拭嘴贱和衣服上的鲜血,一手不住的拍着他的背,另一只手忙为他把脉,关切的询问道:“烟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会受如此重的内伤?”
潇烟凡此时只觉得胸口痛得厉害,心跳愈来愈剧烈,晕眩得很周身无力,眼前的一切都模模糊糊、影影绰绰的,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虚弱得只能倚靠在狄湘怀中轻轻摇头。
顾枫眉头紧锁,无奈的说道:“溪苼你不必担心,这是潇烟凡体内独龙心的反噬,他对白狼因爱生恨,所以才会动怒,受到独龙心的反噬。独龙心会时刻提醒他何为爱恨情仇,只要他日后可以心如止水的对待所有事情,独龙心便不会再反噬于他。”
已经昏迷的潇烟凡固然没有听到顾枫的这番话,狄湘看着满身鲜红,气息微弱的潇烟凡,焦急的问道:“庄主,烟凡的心脉越来越虚弱了,他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溪苼多虑了,一个时辰后他便会醒来,好好静养一段时间,身体自然会恢复的。”顾枫神情凝重的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愿烟凡受独龙心的反噬,但爻山剑庄的剑客必须要做到无爱、断恨、绝情、忘仇,如果连一庄之主都做不到这些,其余的庄内弟子又怎么会把这些放在眼里?这才刚开始,以后会怎样还要看他的自控力了。”
“师兄,溪苼明白了,我先带烟凡回去了。”言罢,狄湘将怀中的少年剑客打横抱起,迈着沉稳的步子朝玄关走去,口中一直重复呢喃着一个字“命途多舛”。
这一幕谁都不愿意看到,可自古以来师命难违,独龙心是古藤君所制,顾枫只能要潇烟凡服下。人是有独立思想的,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爱恨情仇这个东西怎么可能永远都不触碰?这是古藤君从没考虑过的事情。
古藤君一直以为放下爱恨情仇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例如他身边的这四个弟子,可他却不知道——狄湘、欧阳涣、上官翔,这三个人是因为亲眼目睹了尹玄机武功被废,囚禁于后山山崖的全过程;而顾枫是因为永远的失去。
也许这几个少年剑客有一天也可能完完全全的放下爱恨情仇,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爻山剑客,可这其中必然会有惨痛的代价——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