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头妖女花未央》苏姑姑

3、婚事

　　花未央想起爹爹的话，心里涌出一股酸楚，眼睛又泛了泪珠。

　　天气很好，太阳很暖和，听说结婚的日子风和日丽，那么婚后也会幸福美满。赵家的喜事办得排场很大，长街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乡亲们，鞭炮声、敲锣打鼓奏乐声响彻天地一般，而临近老宅的巷子里仿佛也充满了喜气，只见巷子里铺了长长的红地毯，巷子两边的柳树都垂满了红绸，赵府的老宅经过了装修打扮看起来更是气派了许多。

　　这是小姐的婚事，也是她自己的婚事。

　　花未央远远地站在人群的边上，看顾着新娘。看着一对新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还没听到那句夫妻对拜的时候，事情突然发生了，没有任何地征兆。

　　一支箭从人群里射出来，笔直地射向新郎的背后。新郎也许出于武者的警觉，在刹那间扭头，几乎同时他下意识地拉过来新娘挡到自己胸前。

　　新娘中箭，血染红了她的嫁衣。

　　新郎紧紧揽着她，火速地环视人群，企图找到凶手。她伏身靠在新郎的怀里，头上的红纱滑落，红妆粉面颤抖着。

　　“小姐！”花未央吓得双手捂脸，人群开始尖叫骚乱。

　　未央拨开身边往外涌出的人，冲上前去。高小姐听到她的叫喊，努力地颤动着脖子，斜着眼角望向未央。

　　花未央看得清楚高小姐张合的嘴唇，似乎是“趴……”

　　也许是这世间真有心灵相通，也许是生命自保的本能，那一刻花未央莫名其妙地弯下了头和身子。另一支箭穿过她的发丝，径直地插到了新郎的额头，正中眉心。就这样，新郎当场毙命，新娘流血而亡。

　　喜事变丧事，高家与赵家各出千两缉拿真凶。高家大夫人接高月回了家院，好生照料。高老爷趁着高家大夫人诸事不理，把家里财库的钥匙偷弄到手里，又悄悄寻了二夫人来，让二夫人搬回了大宅同住。

　　这样的变故似乎在所有人意料之外，有人说是寻仇，有人说是西夏的刺客，也有人说是朝廷暗下杀手，听说已经打动了六扇门的人前来探案。

　　高家二夫人粉面含春，招来花未央道，“高月遇着这样事情，以后不知道会怎么样。我看到你，倒想起自己来。若不是仰仗老爷怜爱，我早已粉身碎骨。女人呢，若逢着贵人，总是要多动几分心思的。”

　　花未央垂头不知这位二夫人究竟要她做什么，只默默不语。

　　“我是来对你施恩的。这些银子还有身契便还了你，从今日起，你就离开高家。”二夫人说完轻扬着手绢，抬脚出去了。

　　“谢谢二夫人！”花未央心里又喜又愁。喜得是自己得了自由，愁的是高月与大夫人恐怕没有好日子了。

　　未央背着包袱出了门，终究是叹了口气，自己这样一穷二白的人难道还担心人家富贵人家的日子——天空可真蓝！

　　“未央！”

　　花未央刚出了街口，听到后面有人喊自己，回头一看是王姨，惊讶地说，“王姨！你也被赶走了吗？”

　　王姨点了点头，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你……你回了家，赶紧让你爹妈给你定了亲事，记住亲事越远越好，日子越快越好！”

　　“你说这话，可真真是奇怪！”花未央凝眉道，“难道让我上大街找郎君不成！”

　　“你这孩子！还当我玩笑呢！不是说了越远越好！”王姨说着瞅见街上来往的人，慌忙丢了花未央的手，急急地往东街去了。

　　当未央回到家里的时候，爹娘已经在张罗把她嫁往京兆府的郑公子了。他们讲，越早越好，最好明天就带她往京兆府去，好像巴不得要赶紧把她嫁出去。

　　刚摆脱了通房丫头的命运，又面临小妾的花轿。未央赌气与母亲大吵了一架，跑出了门，往南村林子里去了。天黑下来的时候，漫山里一声狼叫，吓得他赶紧往家里跑。

　　这世间哪有什么救世主？凭你美貌，又焉知不是到处都是猎人的陷阱？

　　家门口爹爹正背着手焦灼的等着，一声叹息听的人心碎。

　　“爹爹！”未央喊了一句，眼里泪珠子似断了线一般。

　　花大叔心里恼怒道，“你还回来干啥？吃饭去！”

　　苦菜汤，窝窝头，一家人围着油灯吃饭，谁也不说一句话。灶房里，倒是有赵家送来的腊肉——为的是让花未央嫁赵家姑爷吴景良。

　　那吴景良就是桥下看上了未央的乡绅。只是此人乃入赘赵家，又往往流连烟花之地，所以镇上人对他评论很差。花家虽穷苦，但总不能眼看着女儿落入火坑里去，只推说未央命里有劫，一定得等明年才能成亲。

　　花未央并未知道这些事，还在感叹高月不幸——人生的有些事情，总会不了了之，对吧？她吹灭了油灯，坐在临窗的炕上。窗外的月亮很大很亮，月色柔和洒落在院子里，外面隐隐约约听得到风吹树林的飒飒声。她拿了把梳子，梳着自己的长发，什么也没有再想。

　　阿爹提了个灯笼，在屋帘外喊，“央儿，睡了没？”

　　“没有，怎么啦？”

　　爹爹掀开帘子进了屋，取了灯笼里的火点亮了桌子上的油灯，“爹有话，跟你说。”

　　她知道爹要说嫁人的事儿，便默默垂下头去。

　　“我只道嫁女儿，心里怕，怕得婆家对女儿不好，东也不肯，西也不肯。那高家派人来硬抢，非让你当陪嫁丫头，爹心里头是真后悔，后悔没有听你娘的话早点把你嫁出去。天底下的父母，都想自己的孩子过得好。我们不怕把你养在家里，是怕耽误了你，怕你往后日子遭罪啊！眼下，比那个郑公子条件更好的，咱没有碰到，就这样吧。爹还是那句话，咱家不管你嫁什么样儿的人家，夫妻吵个架不是啥事儿，但凡他敢打你，咱不能跟那家过日子。就是逃难，咱一家人也能逃出去生活。”父亲说到这里，咳嗽不止。

　　未央赶紧下来给爹爹捶背，宽慰道，“瞧您说的，姑姑给说的媒，一定错不了的。是女儿不好，跟爹娘赌气。”

　　“明天我跟你妈商量好了，咱们仨一起去京兆府找你姑姑，让你姑姑先给租个住处。虽说没有大礼，咱家也要好好准备准备，不能让他们府里的人，看咱们好欺负。”爹说着笑了笑，又咳着道，“我跟老黄换了班，今天晚上再上个夜班，明天就有时间了。你娘……你娘吵你，她心里也难受，在床上偷偷抹眼泪儿呢。你要愿意，就去那屋睡吧。要不想去，就点着这油灯，省得屋里黑你害怕。爹走了啊，你早点睡吧。”

　　花未央听完这话，心里面五味杂陈，使劲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怔怔的站了一会儿。

　　爹爹说完已经提着灯笼出去了，她第一次觉得父亲的脚步声那么沉重，也第一次发现父亲的背有些佝偻。她爬上床去拿枕头，抬眼看到院子里的父亲向门口走去。月光很亮，父亲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她抱着枕头去了那屋。母女睡在一个床上，却都没有说话。

　　夜里忽然变天了，星月无光，狂风乍起，黑云暗涌，雷电交加，既而大雨夹杂着冰雹冲击着小镇，而一道闪电伴着雷声划过天空，劈倒了镇东的一棵歪脖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