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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阳拖长了扉间瘦削的影子,她的身形浸没、消融在火红的夕日余晖中,好在经受烈焰的炙烤,唯有那双眼睛始终沉静,驱散了心灵上作茧自缚出的纠结与痛苦。桃华看着看着,眼眶里盈满了泪水,模糊了视线。在泪光里,她看到的不是扉间幼小的躯壳,她看到的是她的影子,一个摇曳着脆弱步伐仍要前行的灵魂

      “你为什么要杀了她?”板间被她的冷酷神态所震慑,震惊之余,因天性善良激起的冲动使他箭步奔向扉间,狠狠拽住扉间的衣领,“她是我们的族人,我们是唯一能给她活下去希望的人!你杀了她,就一点难过都没有吗?”

      扉间把他揪着自己衣领的手拽开,依旧冷淡,一点愧疚的情绪都不愿施舍。以板间的天真,只要做做样子哄一下他,冲突就会迎刃而解。但是,退让解决不了根本的矛盾,她已经忍够了。她对家人的爱成了一个死板的容器,装满了怨怼、攀比的胜负欲、发泄的愤怒,一次次的冲击下,这个容器终将破碎。

      “你说啊!”板间穷追不舍,扉间的疲态他都看在眼里,她的转身、避之不见深深刺痛了自己。平心而论,另一个场景下的他,会心疼,会伤感,会恨自己不能替扉间解决问题。可现在他也处在一种迷茫的氛围下,宣泄成了他本能的做法。

      “你让我说什么?杀了她?你要我给你个说法?”

      她回过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冷笑。压在身上的诸多情绪,使她的意志被扭曲,滋生出的恶意在血液里流淌,把她的理智从头脑高地赶了出去。

      “你有什么资格?凭你弱吗?总是需要别人保护的你,却来质问我为什么做不到完美。你为什么不去问大哥,他做不做的到呢?”

      她没有逻辑地瞎吼一通,一样是为了宣泄。令她真正心冷的是,她和兄弟之间的根本问题没法解决,或者说,她和板间一开始就没有走在一条路上。努力便是她的白费功夫,通向一个结局:换来对方无法体谅的误会。她越是想,越为自己感到委屈,激昂的情绪随着失望的增加。

      “这和大哥有什么关系?迁怒就是你最擅长的事!是你觉得自己不如他,所以时时刻刻要把他挂在嘴边。你扪心自问,队长死,是为了掩护我们。那么她呢?她就是为了你无意义的忍者原则去死的,你只是为了维护那个看起来正义的自己!”

      板间的义愤填膺全部出自他内心的第一感受,他自觉不是在发泄,而是前所未有的理智,因他这次找清了自己的目标:他要揭穿扉间给她自己的冷漠找的借口。板间犯了一个人之常情的错误:在各自对自己的辩护里,是不可将自己抬到道德高地上去的。他错把自己的认知单一当成绝对的正确,就是产生了高傲,仅仅是高傲,是无法说服任何人的。他指责扉间是自我感动,而在指责的同时,他也陷入了自我感动的泥沼中。

      这个漏洞被扉间抓住了,她反唇相讥:

      “真正喜欢迁怒的人是你!我起码去做了,做得好不好……事态本来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你呢?你做都不会做,你做的最多的就是拿你不值钱的情感去企图感动别人,你能感动谁?就算她现在活了也不会谢你,她是求着我杀了她的!”

      最后一句话震耳发聩,将这句话喊出来后,畅快淋漓的感觉从扉间吼得发干的喉咙间淌过。她得到了报复的愉快,那种愉快让她短暂的忘却了一步步退让的卑微。

      “扉间,板间……”桃华夹在吵架的两姐弟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感觉到二人间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但不同以往,好像一根弦,双方都在用力拉扯,而绷紧的弦有随时断裂的危险。所以她站了出来,打算劝阻闹剧,好让场面不那么难看。

      “我不要再看见你!”

      “那你就滚!滚到父亲身边,滚到大哥身边好了!让他们把你护得好好的!”

      面对板间出走的背影,扉间没有追的打算,她攥紧拳头,攥在手里的是她与世界框架的分离。当反复被冒犯、被激怒后,扉间不再感到失望,用愤怒回击愤怒是无用的手段。反之,与认识递进的是不抱希望的清醒感。

      “扉间,这是何苦呢……”桃华神色复杂,在两人间摇摆不定,最终丢下一句,“我先去追板间了。”

      自己究竟是在和什么置气呢?扉间在孤独中不断思考,她用一个接着一个的疑问去把负面情绪从自我中推挤出去。她看到涓涓流淌的溪径,哗哗的水声聚在一处,像在低声嘲笑。她跪下来,把头低下去,水面上照出她的模样。

      她的眼前飘回已经模糊的过往。那些斑斓的、萦绕着脂粉香的衣服,那些被早逝母亲抱在怀里疼爱的关切之语,往前推进,掉落一地的碎发,在火中烧成灰烬的女装……她再看向那个水面上的自己,那道火光成了一道分界线,火光燃尽的一头,站着曾作为女孩的自己。水上激起波纹,映出的面容涟漪走过,叠出一层层褶皱。扉间忽然感到自己是陌生的,连自己都无法认清自己。

      “噔!”

      一颗小石子从别的地方扔过来,扉间才发现刚才的涟漪是人为制造的。意识到身后有人,她立刻又警惕了。转过头,是之前的宇智波少年,他手里掂着颗小石子。

      “你看了多久的笑话?”

      她还没忘两人间的敌对关系,嘴上耍狠,心里又怕自己刚刚窘迫的样子被人瞧了去。

      “兄不像兄,弟不像弟,千手不像千手,一家人可败一个族……”他冒出一大串句子来。这样子有点可笑,有种想学诗人又学不出的笨拙。

      不过少年下面的话简直是戳了扉间的肺管子。

      “你们千手的家规就是这样吗?大庭广众下,幼弟对兄长大吼大叫的。”

      她被戳中伤心处,攻击欲望激增起来,一双红瞳似乎更加鲜红了。

      少年躲开扉间劈面一刀,和扉间厮打起来。不过在看出对方筋疲力尽的状态后,也知道扉间暂时是蓄不起杀心,便也未动真格。少年瞅准时机夺过扉间的刀,放心之余多了丝警惕:他认定了扉间是具有潜力的对手。

      “还闹腾吗?”

      他的羞辱之辞听上去并不扎心,甚至比较温和的。这也算是一种示好,如果他真有想要扉间死的意思,便直接用行动让她不闹腾了。

      扉间瞥了眼沉在溪底的刀,乖举起手乖投降。她偷偷在心里描绘、记住少年的模样,把他记在自己的复仇录上。如果再见到他,她一定会加倍把今天被打败的屈辱还给他。

      他们今天也不可能真动起手就是了,两族任务完成的报告还得等他们亲自去做。

      大丈夫能屈能伸。扉间这么想,盘坐在了小溪边,和少年聊起天来,“我是个不被承认的兄长,甚至,弟弟们一直只是喊我的名字。就算是我父亲,对这种情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意模糊自己的态度。”

      “你是养子?”少年站她身边,边说话边往溪里扔石头打水漂。

      “和养子差不了多少,可能养子也比我强些。”养子能得到的也比她多吧,扉间想到历年听到的哪家战死了没有后的,会过继个儿子来,没听说过有女儿得了好,或是肯收养个继女来的。

      “没有血缘的弟弟又怎么样?”少年不以为然,“你既然占了兄长的名头,就有管教他的权力。说到底,是你自己过于软弱,是你自己的恶果。”

      “打是打不服的,骂也是,真正想要人要走心,还得走别人的心。”她自觉懂这些道理,可自己在情感上,也是有很强的控制欲,是一个鹰派情感解读家。所以她和板间的关系就是个彻底的失败例子。她的强硬落在情感这个定义不清是坚硬还是柔软的东西上,就是拳头打在棉花上,毫无作用。

      于是扉间补充了一句:

      “以上全是我的失败总结。”

      她又想到,至少目前为止,少年都是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在和自己对话。一旦没有心理负担,便会把谈话间的所有对象都当作谈资,而她被他的话绕着讲,讲着讲着便动了真心,几乎将要把自己和盘托出。他在讲谈资,她讲的则是她自己。——要知道,人真正的缺陷不是身体上的,阿噶琉斯之踵也不过是打西边传来的神话,心理缺陷才是致命所在,心死,继而便能叫他身死。

      “你会用不在乎伪装软弱,把妥协当作兄弟爱,自然会失败。”

      “我做不到更好了。”扉间自认为是把控好了尺度的话,可进可退。

      “确实,要么是蠢人,要么是女人。你不是后者,那么精神上是后者也说不定。是前者的可能会更大。”结果也不知道少年一张嘴跟谁学的,处处能踩扉间的雷。她不由得想,这人肯定能和柱间成朋友,在气死她这件事上,二人具有惊人的相似度。

      自信,极高的自信,似乎是他这个性别与生俱来的特质。她想到有段时间流行的中年男子图鉴,在族内姑娘手里都流经过,最后通过桃华传到她手里。她看完后发笑了,尤其对内册一副画印象深刻:唯唯诺诺的男人,刚被上级骂是什么都不懂的废物,在酒精的鼓励下,同刷碗的妻子又复述了这句话。

      她看完后有些心虚,却又强撑着笑。好笑吗?确实是好笑的事,是事实。可她知道自己是个趋近跨越性别的人,发誓要做男人的人,要她承认自己所崇拜的性别竟有如此的劣根性。一旦去跟着嘲笑了,就承认了她是两边的背叛者。她为此不安,幸好过了几天后,那些图鉴漫画就被要求没收了,见不到那些画的扉间自然也选择性遗忘了。

      忘记了就不代表真的不知道吗?

      男人本来就不在乎女人会怎么想吧。宇智波少年先前还指责是夕夏勾引良树……她有罪,就让集体来惩罚她,用这个时代最适用的办法去审判。而不是用男性的道德去让她承担超出分量的责任。

      “你们,是天生觉得女人与愚蠢是并联的词吗?”她用了你们,这让少年本就敏感度高的神经被触动了,心想对方真是死人妖不成。

      “什么意思?”少年吞了口口水。

      “之前你追杀夕夏和良树时,想诱导良树亲手杀了夕夏。私奔明明是两个人的事,你却说是夕夏勾引良树,想把责任推给她一个人。”

      “你说的也不错。”他倒不生气,和她说起自己的见解来,“良树那家伙的确是个孬种。他父母都是不会忍术的贫民,得了病死的。他一贫如洗时,是家族安葬了他的父母,培养了他,他却恋上了敌对家族的人,把刀对准了自己的同胞。为了那个女人,是恩情也忘了,是原则也忘了。”

      “你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好货色。”

      “如果是我,根本就不会留这种背弃原则的蠢货。”他的表情变凝重了,“可我既然出来处理这件事了,代表的就不是我,而是整个家族。长老们不愿意相信族里倾尽心血培养出来的精英会为一个女人神魂颠倒。所以这些问题,其实是家族丢给他的,只要他回答是,家族就会无条件的信任他。”

      “哦——”扉间拖长声音,有意嘲讽,“怕你们宇智波所谓的精英,会栽在一个女人身上,所以才要叫女人来替你们承担失败的自尊心崩塌。不是他宇智波良树一个,是你们整个宇智波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孬种。”

      扉间的地图炮行为成功令一直在心理战处于上风的斑露出了一丝不爽,看到他眉毛每往下压一度,扉间心里就畅快点,她是睚眦必报的。说到底都还是小孩,也不是什么铜墙铁壁刀枪不入,经不住那些能调动情绪的话。

      “你们千手也不怎么样。”他立刻就能回嘴,“只追杀自己家族的女人,不敢动我们宇智波的男人,且不论男女……连自己家族的人都不敢保,哪里像个大家族?”

      这倒给他说到点上了,无论怎么样,宇智波肯保人,从态度上是好的。千手则显得过于冷酷了,在内都贬低宇智波的自我、癫狂,如此看来,千手也不遑多让。

      “嘭!”

      “嘭!”

      两边的信号弹同时响起。扉间和少年同时站了起来,是回去报告任务的时候了。

      “你也不算是个烂人,不过不幸在战场上见了你,我还是会杀了你。”扉间从溪里捞起沉底的刀,整体也变得和刀一样锐利起来。

      “一样。”少年回答道。

      三,二,一。

      两人同时消失在了原地。

      扉间在路上心想,回去报告完任务后,这事算是告一段落,应该能得个两三天的休息时间。等回去后她想起来了,那个和她交谈的宇智波少年,和叫嚣着要为鹤堂兄报仇的那个,面容极为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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