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言三千》总咕

41、脂玉

　　举头不参日月星辰，俯首不见泥沙石砾。千古悠悠，长风作陪，伏案典籍，似梦醒参半，龙吟一寤，不知今夕是何年。
　　晚风从藏书阁的窗棂间划入，吹干了伏案仙客砚台上的墨痕，卷过夜读人的指尖。读书极耗精力，柳三千放下手里的书本，眨了眨有些疲惫的双眼，这才意识到，夜已经深了。
　　寒川就在他身后的地上坐着。二人挑了个角落，将想看的书堆在一起，油灯放在两人中间，他们背靠背借着灯光，翻看书籍。
　　柳三千在短短半天内，学到了自己前半辈子那么多的东西，颇有种前几年白活的感觉。譬如修炼的一些窍门，虽说是纸上谈兵，至少可以谈出来了。更不用说那些域内三国的历史和典故——柳三千觉得自己已经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咳，戏言罢了。有关那些内容的书籍数量有限，史书可不是谁都能看的。以他们两个的权限，充其量只能比普通学生多看一点点而已。
　　鞋底轻碰地板的声音传来。柳三千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巨大书架的阴影里走出一个提灯少女，柳三千远远看着她，感觉有些眼熟。
　　她察觉到了柳三千的视线，便转头打量起来，额上花钿闪着细碎的红光。
　　“瑄姑娘？”寒川开口。
　　柳三千这才想起来，这位是字画铺子里的年轻姑娘。
　　那姑娘点头示意，随后礼貌地移开视线，浏览着架子上的书籍。她的步子很轻，仿佛在廊中飘过，直到走到一处书架上的空格处停了下来。
　　柳三千:“……”是在找书吗？那本书好像在我这里啊。
　　“你要找的书，是不是这一本？”柳三千站起身，向前递出那本《丘林纪年》。
　　“咦，正是！多谢了。”瑄姑娘接过册子，笑得很文雅，让人如沐春风。
　　“瑄姑娘也对丘林的历史感兴趣？”柳三千随口问道。
　　“是呢，因为我是羽族。倒是你们，看起来不像同族，怎么会来这边？”瑄姑娘的语气并非责问，她只是单纯好奇二人为何坐在这里。
　　“我二人并非是龙辰仙客，在书院时间不长，想着多看一点是一点。”
　　瑄姑娘捂嘴轻笑，看向寒川，揶揄道：“当然，看得出来。说来正巧，我也算是个散修。”
　　她不是龙辰的人啊……柳三千愕然。看起来，龙辰书院的仙客，尤其是学生——本土的好像也不算太多啊？
　　“我们从雾崖城而来，到书院也没多长时间。”
　　“雾崖！那你们听过“瑜”这个人吗？”
　　柳三千心道：这怕不是沈兄吧……仙客素来不更名，这小子把名都改了，真是个狠人。算了，他又不是仙客，倒也，也算合理吧！
　　“嗯，是个凡客。最近他在我那里养伤，好像也是从雾崖来的。”
　　……那肯定就是沈兄了。
　　“我们在来的路上有一面之缘。”柳三千“如实”答道。
　　“啊呀，有缘即是如此！二位有空的话，可以常来我店里坐坐呢～”
　　“一定一定。我们也许久没见他了，下次可要叨扰了！”
　　“你们尚未告诉我名字。”瑄认真说道。
　　“对哦，差点忘了。他叫川，我叫三千。”柳三千答。
　　“你们好像认识我……那我就不介绍自己了，很高兴认识你们呢。”瑄笑眯眯地抱着书坐在地上，把油灯放在二人不远处，安静地翻阅起来。她的头发很长，从肩膀处滑下，铺在地上。灯光不算明亮，望向她的背影只能看见一个优美的轮廓。
　　廊间沉默下来，几人皆在忙活自己手中的事。
　　柳三千读至疑惑之处，向瑄问道：“瑄姑娘，吴堇国真的存在过吗？”
　　“为何这样问？”瑄转过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书上说石林天堑地形复杂，羽族分散而居。因此有个说法，那吴堇国不只有一主。如果是真的话，只有在丘林君统一之后，石林那一带才有了国家。 ”
　　瑄略微思索道：“那个说法即吴堇的文、武二主吧？据我所知，所谓‘文主’并非是国主，他是听命于国主的谋臣呢。国主常年征战在外，这位谋臣在国民眼中有很高的地位。”
　　“原来如此。”柳三千有些理解了。
　　“吴堇曾极盛……即使限于石林地形，难守难治。武王身为国君，敢亲征一生，仰仗的便是文主的持国之能。”瑄捋了捋自己的长发，缓缓说来，颇有几分书院老先生的神韵。
　　寒川道：“有所耳闻。”
　　“我对这段旧事很感兴趣，这些年试图搜寻吴堇灭国前后几十年间的记载，可惜大多毁于战火了呢。”
　　柳三千道：“瑄姑娘可有族姓？你是羽族妖修，可以问问族里老者试试看！”
　　瑄狡黠一笑：“我没有族姓，说来有趣，我是被一个灵修带大的呢。”
　　柳三千惊讶道：“灵修？灵修会养孩子？”
　　瑄噗嗤一笑：“他不会，所以我小时候差点死掉好几次。”
　　柳三千觉得，在座的两位必然都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传奇人生。
　　瑄盯着寒川看了一会，说道：“这位广寒同道，你看起来很特别。”
　　寒川轻轻挑眉。
　　瑄有些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身上有气运之相，可我分不清是福是祸。”
　　寒川道：“我是粗人，大难临头再去想。若是姑娘的话，认为此题该如何解？”
　　瑄笑着说道：“身怀气运之人，当以全部之羽翼，覆天下苍生于水火。呵呵，开个玩笑，当世太平，想太多倒不如及时行乐呢。”
　　寒川眉头也不抬：“然。”
　　柳三千：“……？”这两个人怎么突然对上暗号了？而且，寒川……也不像是那种游戏人间的人啊。

　　待到夜尽破晓，瑄将典籍放回，又同二人作别，这才离开了藏书阁。
　　寒川传音给柳三千：“那个瑄，就是灵台上的红衣女子，也是当代星临之人。”
　　柳三千瞬间反应过来，也传音：“就是她？天啊，我还以为会是哪个大人物。”
　　寒川又传音道：“她也不简单，来日再见面你要小心，她的修为可不在你之下。”
　　柳三千：“这我倒是看出来了……扎心了，川兄。”
　　“所以我们还去见沈小二吗？”
　　“去啊。”
　　“……是谁刚刚说要小心她来着！”
　　“我同你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