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言三千》总咕

40、寻风

　　柳三千心里想了许多翻身远去的对策，真正落实到脚下功夫，还是寒碜了。他一边吃力躲闪，一边忍不住在心里骂娘。
　　这寒川到底练的什么功夫，而且总是这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柳三千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傻透了。
　　用狐火封他前进的路线，他仍然能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继续向前。任柳三千双脚如何飘飞，寒川与他的距离始终未曾拉远。
　　脑海中的明悟逐渐化为本能，招式随着心意而出，内力似水流过四肢百骸。四劫的仙客已然显现仙人之姿，身体轻盈，内力绵长，即使是这样激烈的交手，也久久不见干涸。
　　柳三千不傻，他能感觉到二人身法上的差距。无非是不想承认，那寒川故意放水，还让自己狼狈如此。
　　他……真的只有五劫？

　　内力耗尽，一颗汗珠滚落在衣领里。
　　对柳三千而言的一场酣战，在寒川眼中仿佛只是热身。
　　太夸张了，这绝对不是刚五劫妖修应该有的身法，柳三千想，他也许快六劫了。可是，如此年轻的六劫妖修，未免有些太耸人听闻了！
　　也可能是因为自己晋升太快而根基虚浮，不似寻常仙客那般扎实……

　　寒川很默契地没有再提切磋的事情，回屋提了盏油灯出来。
　　“去散散步？”
　　“到哪儿散步还要带油灯？莫非……”
　　“藏书阁。”
　　寒川语调平稳，仿佛早就知道柳三千的小心思。
　　柳三千碰了碰脖子上的玉牌，和寒川一并大踏步出门去。

　　巍巍重山，无边无垠。龙辰书院所在的这一片阵中之山名为云巅，云巅共七座山峰，以北斗命名。主峰天权，就是书院那藏书阁的所在之处。
　　龙辰书院的学生们似乎都知道这里，对于柳三千而言，第一次踏足，未免有些新奇。
　　主峰的山体较其他而言更为庞大，山间建筑很多。藏书阁是所有建筑中最显眼的一座，坐落在山顶，地基比主阁的屋顶还要高许多，远远望去如一座高塔。
　　　天权之阁经过几代人修葺，与周围的建筑风格略微不同，让其他建筑显得陈旧。
　　柳三千朝四处张望着，只见来此地的学生络绎不绝，却没有多少守卫。
　　在柳三千的记忆里，这书，可是稀罕玩意。
　　不论是在域内还是域外，柳三千都没见多少。而这龙辰，将亿万书卷收集在一起，并为之建造一个如此宏伟的藏书阁。
　　而龙辰书院的人可以轻易出入……或许就因为这一点，许多域内外的仙客自愿留在龙辰书院，为龙辰驱使，其中不乏一些有名有姓的人物。

　　藏书阁的看门人好说话，看了玉牌就放柳三千二人进去了。领路的是个斯文的中年人，身上很有书卷气。
　　“第一次来么？哟，梧桐令，是哪家大人的小娃娃？下三层你们都能进，第一层是纪史文艺，第二层是术业攻伐。”
　　“第三层呢？”
　　“第三层一般人可上不去，里面是藏品，还有神兵利器。你们这个年纪的，是不是就喜欢这个？”
　　兵器我倒是见多了，大概没什么新奇的……柳三千心道。

　　他好奇的另有其物。
　　比如课上未读完的域内历史，比如各族妖修的天赋神通，比如怎么和其他修士相处……柳三千一边走，一边瞟着其他人的书。
　　藏书之阁，典籍浩如烟海。
　　有些东西在雾崖学不到。回想起自己刚化形的那些年，仙客相见，亦是生杀予夺，坑蒙拐骗。

　　寒川时不时会问些有关书院的问题，领路人都会耐心回答。都说广寒狼族粗犷大条，可柳三千分明觉得寒川谈吐举止都很有教养，回想起来这些时日的相处，一时竟分不清这种温柔是他骨子里的礼貌还是某种刻意的疏离。
　　看寒川和那领路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谈论着，那人夹杂了些龙辰方言的回答也不会妨碍寒川理解。

　　书院之中，天地灵气缓缓波动。龙吟大阵似有似无地波动，众生都如微尘那般渺小。
　　狐地，会有藏书阁这样的地方吗？
　　应该有的吧。如果没有的话，也应该建一个。
　　这样，族人们就可以和龙辰的仙客一样厉害了。
　　“二位，卑职只能送到这里了。”领路人笑眯眯地作揖，拂袖离去。
　　寒柳二人对视一眼，分头行动。
　　柳三千的目的很明确，先把有关于狐地的书本找到，再看看龙辰国内的秩序机构。
　　他穿行在巨大的架子间，架子上摆着的种类并不统一，有些是卷轴，有些是竹简，有些是书本。
　　柳三千眼花缭乱，飞速浏览。似乎龙辰没有特意编撰有关狐地的典籍。
　　翻看了整整一个时辰，柳三千的视线凝固在一个有些破旧的竹简之上。
　　难得看见一个写着“狐”字的。柳三千遂靠近看看，只见那竹简上刻着:“玄狐之祸”。
　　那是什么事件？为何从未听人谈起过？
　　他抽出竹简，平整铺在地上，拿起灯盏凑近。这本竹简记载了龙辰追杀一位狐妖的经历，未提及那狐妖姓甚名谁，只称其为“玄狐”。柳三千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是害怕见到他人冷眼下的同族之殇吗？
　　天地大劫，怎么又是天地大劫。那是哪一次的事？看竹简的保存状态，年代不算近，但也不可能太远。其上所刻的字体和龙辰现在使用的文字很像，想来是开国很长时间之后的事了，因为柳三千阅读起来丝毫没有压力，就仿佛自己曾经学过这些文字一样。
　　“玄狐应劫而生，天雷不灭其身，是为妖身灵体。”
　　这世上还有这种仙客？妖身说明有妖的天赋神通，灵体说明大道气运加身，和灵修一样不惧怕天劫……难怪龙辰会重视此人。
　　“其人凶戾，业火焚城，千万流离，祸世十载，众生枯骨。”
　　……
　　“睚眦出剿，折损十三，毙于青陵。”
　　惹了龙辰的人，多半没有好下场。虽然，文中并没有提二者为何冲突，也许都是因为“其人凶戾”吧。
　　柳三千看来，不管多大的仇恨，波及到平民都是有损因果的，即使那玄狐天生灵体，大概也无法逃脱因果吧——所以最后还是被杀了，可悲可叹。
　　只可惜，这只是龙辰很小一段冲突过往，甚至不配被录进史书。而真正关于狐地的记载，只在龙辰纪年中以一笔带过：“西南狐地，狐妖聚居，多使狐火。”
　　相比于大篇幅记录的广寒与丘林二国，这句话是那样的不值一提。在龙辰史官眼中，那弹丸之地甚至不如域外某些组织来得重要。
　　柳三千叹了口气，也无可奈何。广寒国以狼族为首近千载，其余众族诚服。柳三千知道，狐妖们即使有能力开国也不会有那个心思，他们天性多疑排外，根本容不下其他族类。
　　单这一族，能在域外不依靠三国传承至今，恐怕也得益于这种同族相助的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