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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承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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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已到六月,闵玄色大婚将近。
苏言之那日正在屋里百无聊奈的听着院内老树上蝉鸣,自己缠绵病榻,身子倒是比以前胖了许多,白白嫩嫩的,闵玄是朝中事忙,很多时候并不过来,沈韵跟她住下了,她和她之间,都有意避着沈绪的事,相处倒是感觉和以前一样,感情越发深厚。
沈韵放下手里看的书“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言之,玄色要远嫁他国了。”
苏言之坐直身子朝沈韵看去,略一沉思,起身拉她起来“阿韵,我们回去。”
“去干什么?”
“进宫,送她。”
沈韵挑眉“你就这样过去?”
苏言之低头看了看自己,长裙薄衫,这两个月来,居然已经潜移默化的习惯了女子着装。苏言之扶额“这儿看来换不成了,进城找处绸缎庄了再换。”
沈韵笑着打趣道“你这幅模样进城,京中公子哥不都得疯了?你也敢?”
“偷偷摸摸进去,光明正大出来。”
沈韵暗笑,被她拉着走出府,一路并未有人阻挡。马车上,沈韵俏笑问道“言之,你这幅模样出门在外,总不是还叫你苏言之苏大人的吧。”
苏言之略一想,付到她耳旁说“父亲曾给哥哥起名东临沂,娘亲后来随东临给我起名叫东临言。可哥哥到底有他的想法,自取苏言之,后来我也随了兄长,有名苏卿言。”
“那…”
“苏卿言。”
马车行至京中坊市,沈韵吩咐停到一处绸缎庄“此处店主曾受父亲恩惠,我们来此也安全些。”
苏言之挑帘一看,店面稍有冷清“嗯,就这儿吧。”说罢便要往外钻,沈韵看她,猛然发现她脖间长疤,一把将她拉回来,苏言之不解看向她“怎么了?”
沈韵指指自己脖子“这儿。”
苏言之这才猛然惊觉“我都忘了这事了。”随着在车内看了看,并没发现任何可以遮挡的东西。沈韵秀美一弯,笑道“等我片刻,我下去给你找一些过来。”
下车从侍卫处拿了银子,便走到不远处买了两三条浅色丝巾。二人收拾妥当下车进了店。沈韵容色本就秀丽,加之苏言之张扬的美丽,二人一进店便引来诸多关注。
店家愣了好一会,见是沈韵,便立马迎上去“沈小姐,你怎么亲自来了,要衣服差下人过来知会一声,小的就立马给你送过去了啊。”他又一打量苏言之,立马做了个相迎的姿势“请请请,两位里间请。”这时二人身旁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沈韵拉了苏言之便往里间走,刚一抬脚,二人眼前便横了一把折扇,沈韵定睛看去,脚下不自然退了一步。苏言之感觉到,便也朝折扇主人看去,很眼熟。那人正面对上苏言之的眼神,也明显一惊。
苏言之脑中正在搜索这个满脸横肉,锦衣玉带的人怎么会这么眼熟,他到底是谁的时候,那人已经张口说到“你是苏言之!”脑中场景飞快切换,终于隐隐约约想起初到京城,那个在及第客栈被她两句话呛走的无脑公子哥,只是如今又胖了一圈。
苏言之在京中也小有名气,一来长相俊美,二来才绝天下,只是很多人只是听闻,并未见过其人,但苏言之是男子的身份众人皆知,他一说,私下立马议论开,苏言之展颜浅笑,软语低声道“公子认错人了。”
那人见此,心神一荡,脸上横肉颤了颤,抬手便往苏言之脸上摸去,沈韵立马将苏言之往后一拉,冷脸道“李公子还请自重。”
那李俊涛这才一正神色,呸的朝地上吐了一口痰“沈韵,你退我亲事,没羞没臊的往宋宁烨身上贴,如今倒叫我自重,我呸,你也不看看,沈绪死了,宋宁烨还是不可怜你不要你,你个贱人,活该。当日你辱我一分,我今日还你一分。”说着李府家丁上千去扯沈韵,李俊涛顺势在苏言之脸上摸了一把。
沈韵脸色惨白,还是将苏言之猛拽到自己身后“这是你我二人之间的恩怨,不必牵涉到旁人,以前是我对你不住。”李俊涛还是盯着苏言之。苏言之很是嫌恶的揩了脸,侍从都知苏言之身份有些特殊,一时不知如何才好,愣了愣,为首的侍卫遣人离开,苏言之看到,再一瞧李俊涛,冷笑一声。
“店家,麻烦遣了旁人出去。”
李俊涛素来横行霸道,个铺商家都比较畏惧他,但到底沈家与他有恩,思量一会立马和伙计将旁边看热闹的人清了出去,关了店门。苏言之瞧他腰间别的匕首,俏笑道“公子话间留三分口德才好。”侧头一瞧站在沈韵旁边的李府家丁,眼间凌厉之色毕现“滚开。”
李俊涛看苏言之那样对他笑,以为是有了些许苗头,便贱贱开口说道“若你从了我,别说三分口德,十分都是没问题的。”
苏言之听完笑着摇摇头,安抚了沈韵一小会,往前走去,顺带止了跟过来的侍卫“那李公子…若我不从呢?”
李俊涛自然看出她对沈韵是在乎万分的,脑子不过一丁点便道“沈绪死了,等到沈清远那老骨头入了土,她沈家还不完了,这天高皇帝远的,朝廷还能庇佑她沈家沈韵一辈子?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哈哈哈哈哈不过若你从了我,我全当当日沈家退亲一事从未发生,连带着沈家都能荣华富贵。”
苏言之笑笑“李公子,你怎么还是不长脑子。”说着一手慢慢触上他腰间匕首。
李俊涛也不恼,一把握住苏言之手“美人,这东西你可动不得。”
李家武将出身,功夫自然不错,苏言之蹙眉暗暗思量一会,掐着时间。沈韵和宋宁烨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但看今日,二人之间必定有了很深隔阂,只怕沈清远决定不离京返乡,也并非单单因水患一事。只是,这李俊涛留着,以他龇牙必报的心理来说,沈家难得安宁。苏言之讪笑两声“那我倒是想知道,你怎么保我和沈家荣华富贵。”
李俊涛捏了捏她的手,另一只手搭上摸着“你可知当今皇上九月将立后?”
“知道。皇榜张贴布告天下的事岂能不知。”
“对外一致都说皇上娶的是李继的侄女,可实际上娶的是晋王闵君泽的王妃林夕,那林夕可是林相的嫡亲女儿。”
苏言之听此不耐烦打断道“那又跟你们李家没关系。”
“美人你这可错了,家父和林相关系匪浅…”
苏言之噗的笑了出来“这就所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李俊涛面色涨红,但还是耐下性子,付到她耳边说“来日方长,谁不知道这天下怎么变呢。你从了我,自当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说着便寻着她的脸亲下去,苏言之听到这讳莫如深的一句话,脑中早已炸开,情急忙向后退去。
李俊涛脸色沉下去“你可别不识好歹。”
苏言之转头朝后看去,沈韵一脸惨白,下唇咬的几乎出血。她们二人出来只跟了四人,现在只有一人在店内站着,李府家丁肯定也是练家子。今天要么一举废了他,要么就会遗祸无穷。正想着,李俊涛将她往怀里一带,那侍卫看此,剑一出鞘,李俊涛嘴角一扯瞪过去,苏言之连忙制止“你护着沈小姐,别动。”说着乘李俊涛不备便去拔他腰间匕首,李俊涛轻笑一声,按住她的手“刀剑无眼。”
店内静的发慌,外间却越发人声鼎沸。忽而,苏言之听到那侍卫轻舒一口气,悬 着的心跌回胸腔,展颜媚笑道“要的便是这刀剑无眼了。”
李俊涛蠢是蠢,但他到底不傻,听苏言之这么说,慢慢握着她的手从把柄上移开。苏言之脑中已经转了千千万,狠了狠心便格手去拔那匕首,李俊涛从未料到她会一星半点的功夫,不及防匕首就被苏言之拔去。
“你是谁?”李俊涛此刻也觉得事件开始不对,惊诧问道。
苏言之看着李俊涛满脸的肥肉,尖酸刻薄的嘴脸,一字一顿道“帝、妃”
噪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苏言之把手一转朝李俊涛刺去,李俊涛脑子早已不知如何去转,看此下意识去夺匕首。
外间官兵已经聚集,有人吩咐去砸门。李俊涛心里一抽,暗道不好,一个不注意,只见苏言之原本刺向他的匕首换了方向,自己刚搭上她的手腕就直勾勾看到匕首刺进苏言之左肩靠近腋窝的地方,皮肉被划开的声音也在这一刻听的一清二楚。苏言之闷哼一声,眼泪立马飙了出来。沈韵呆了呆,门被撞开,苏言之想着带兵来的也必定是京官,或许还认识她,踉跄退了两步身子摔倒,沈韵看着地上血迹,已先于侍卫一步跪坐在她身边,伤口处血涌。
“阿韵,来人了。”
沈韵看着不断冒出来的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拿新买的帕子压在伤口处,将她上身扶到怀里。
京兆府尹进屋看到这情形,立马叫人押了李俊涛。李俊涛呆愣愣的一个劲重复“不是我,不是我…”
“还不快去叫郎中!沈小姐还好?”京兆尹是个三十多岁的文武将,由着宋宁烨的缘故对沈韵很是礼遇。沈韵不答,只是哭,那侍卫见此早已经奔出去。
“阿韵,你别哭…不单单为你…李府有…有反心…”声音细若蚊蝇,沈韵满手都是血,胡乱擦了泪。四下看去无一可信之人,沈韵心里越发难过“没伤到要害,我…我没那么傻。”
其实疼到一定地步,差不多都麻木了。苏言之感到身体一阵发凉,有些费力的抬了抬头,轻声道:“阿韵,我怕要睡一会,第一,千万别让朝中人看到我长什么样,二…给皇上说此事交付大理寺周同审讯,我怕一睡误事。”
“好。你等一等,郎中就来了。”
熬的好幸苦,自母亲与兄长走后,她的每一步,真的走的好幸苦。
沈韵的泪一滴滴从她发角渗进去,凉凉的,像幽州三月的雨。南水江面渐渐雾起,但母亲与兄长一身盛装而立,再也不是往日她梦中的骷髅模样,她大喜,一步向前却不料踩进水里,费力扑腾出水,岸边闵玄是与林夕相携看她。雾越来越大,这都是心魔。
苏言之冷汗是出了一层又一层,宫内皇帝寝殿,院正也急的满头大汗。
闵玄是握着她的手,两人掌中濡湿。“下去吧。都下去。”
言午轻叹口气,遣了所有人下去。
人一走,闵玄是眸中沉寂,倒是一笑“苏言之,你今日是不知,我一身明黄纵马入市一路有多风光。你自在我身边,好像就没安稳过。”她左肩露于外,箭伤的圆疤,还有今日的刀伤“苏言之,你一身才智,却用这种方式帮我,真是该死。”
梦里,闵玄是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雾气升腾,她低头看手,看到闵玄是拉着她,再四周看去,母亲哥哥早已没了踪迹。李俊涛,沈韵,闵玄色一干人涌上心头,她记得,沈韵在哭,发际温凉。
苏言之抬手抚额“阿韵,别哭。”费力睁开眼,人未得清明便撞进那一泓清泉里。
你爱的人,眼里会有星星。
苏言之看闵玄是支着看她,脑子没反应手却已经触上他的脸。她笑“皇上真好看。跟我兄长一样好看。”
闵玄是眨了眨眼,伸手过去抱住她,心绪千万,全滑落在她的发中。
第二日,闵玄是下朝匆匆赶来,苏言之拿着沈韵所书证词在看。
“怎么不发大理寺?”
“与你便要商谈这事。”
苏言之俏笑,提笔在证词后写到“关雎宫良妃苏氏”。
闵玄是唇角一提,过去揽她入怀“后续之事,你且安心。”
“不得不说,阿韵腹有经纶,文采斐然。”
闵玄是眸光轻闪,笑着垂眸去看她,苏言之笑着看证词,脸色尽管苍白但也还算好。
“昭和女儿,自是多俊才。”
苏言之听此手指一僵,抬头看他,见他眼里笑意沉沉,不用多言便明白,笑道“这条路艰辛异常,皇上可要多加努力。”
闵玄是笑而不言,苏言之被这样看的有些害臊,别过头清了清嗓“皇上,臣离职两月有余,回朝怎么交代?”
闵玄是见她害羞心情越发好起来“太傅过些日子该回来了,到时候你也就回来了。”
“难为皇上百忙之中还要为臣安排。阿韵呢?”
“现在应该在长宁寝宫,呆会你要过去我安排送你过去?”
苏言之回身单手抱住他“谢谢。”她自是知道,从两月前落水起,他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调理她的身体,若放在以前,昨日流了那么多的血,自己能下床才怪“反正吃了你内帑的好东西,臣是还不起了。”闵玄是笑出了声“自然是要让你还得。”
二人正说着话,言午推门进来。苏言之老脸一红放开他,闵玄是薄唇稍抿正色看向言午,言午不觉脚下一哆嗦“皇…皇上…”
“你来的正好,跑一趟大理寺亲自将这东西送到周同手里。”
苏言之听此想了想“皇上,让阿韵去。”闵玄是皱眉,苏言之立马接着说“送到周同府上,先不上大理寺。”
闵玄是展颜一笑,“就你鬼点子多。”
闵玄是还不见言午动弹,又问道“你今儿个是哑巴不会说话了?”
言午擦了擦额上虚汗,认命说道“皇上,诸位娘娘在外候着,特来探望苏…大人…”
室内一时极静,静到苏言之听到自己的心狂跳不已,这就是后宫,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能引得一群女人发疯的后宫。苏言之脑中尽是母亲与兄长身死时的惨状,但她还是站直笑道“皇上到哪给她们找一个凭空冒出来的良妃给她们,是我想简单了。”证词上的关雎宫良妃苏氏几个字此时看来嘲讽万分,苏言之伸出手颤颤去拿证词,闵玄是立即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言言,看着我!”
惑人万分好听的声音,祸人万分不该有的情。
苏言之抬头去看,泪水盈目,闵玄是低叹一声,将她整个人拢到怀里“你此生此世都不会参与到后宫争斗中,也不会丹蔻盛装万般算计只为我一人,我爱你,终有一日,我让这天下让我,都只是你一个人的,白首不离。”声音低沉,入耳声声击心,言午听到话也是心惊肉跳,忙不迭退了出去。这话在很多年中,在每一个几乎撑不下去的时刻,都是苏言之的信仰,可是人生又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