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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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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在一个规模不大的小区内,略显破败的老年公寓里突然出现的引擎声吸引了楼下遛狗扯皮的大爷大妈的注意。
吕子曰一掀安全带从车里出来,在斑驳的单元号上挨个分辨,最终看中了一栋楼,掏出早已出现锈蚀的钥匙扭开了楼道门。
仍然与记忆里的无异,白墙脏地,天花板上还是盘旋着几只飞虫。
吕子曰挨个摸着钥匙串,费劲巴拉把钥匙塞进锁孔内,拧动了几乎粘在一起的转轴。
没人在家。
吕子曰傻在了玄关上,脱了鞋,凭着残缺的记忆走到厨房摸出一只纸杯,然后身边巧妙地摆了一壶凉白开。
四壁布上了些许霉点和看上去像是有报纸从上面揭下来的痕迹;起居摆设还是老样子,只不过阳台旁边的角落里的房子上了锁,锁孔附近锈迹斑斑。
吕子曰猜里面还贴着几张鲜艳的三好学生奖状。
靠在背后的落地空调边上的客厅的衣柜传来几声异响,伴随着不可名状的抖。
随后里面钻出来一个人。
“又进去干啥?”吕子曰饶有兴致瞥向面前这个略有老态的中年人。
“那你说呢?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吕原没好气地抹了一把头上的豆大汗珠,慢慢直起快裂开的腰。
吕子曰觉得皮这一下非常开心,赶紧把水递过去。
衣柜里那个约等于地下室的小房间是吕原还在从警的时候凿墙建的;当年那个苛刻的条件保存物证起来十分吃力,而且还得提防某些红眼了的凶手出狱后报复,吕原便弄了这么个堡中堡拿来放重要信息以及防备突发状况。
“又想来问点啥?反正肯定不是来慰问空巢老人的。”吕原拿起茶几上一个苹果,还是很不想搭理面前这个傻子。
“嗯,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曾经一个案子,有个当事人叫张月国。”
刚刚在车上吕子曰打给方头交代了几句,另一边也做了批示,但让他中午回来碰头;吕子曰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无论待会听到了任何关于陈年旧幕什么的都不能暴起然后原地爆炸。
哪承想吕原根本不给吕子曰的反射弧一秒的机会就甩出来一句信息量爆炸的话。
“他儿子我见过几面,叫张乐。”
空气里仿佛出现几下石化的嘎嘣声。
吕子曰送进嘴里的香蕉等都要含化了才反应过来。
“你们这代人知道的可能不多,当时那会,可真是人尽皆知。”
吕原抬手抹了把脸,重归慈祥与沉着:“跟我来,去地下室。”
地下室还是一如既往的整洁与有条不紊。
实木办公桌,一个看似是衣橱的保险箱,边上横着一个堆杂物的玻璃柜。
一个落满灰的电报机十分瞩目,但上面的机械结构仍然清晰可辨。
吕原拿出钥匙拧开了铁皮箱,顿时一幕灰铺在空气里。
吕原抱出一个敦实的收纳盒,“哐”一声砸在地板上。
“别贫了,自己看吧。”
一层海绵质地包裹下躺着数十张泛黄的写着“宏蒙市公安局案卷报告”的A4纸:侦查报告,尸检报告,物证鉴定表,证人笔录,审问全程,烈士名单,甚至还有数张上级的遣人名单和枪支出入管理档案,几乎不重样的,完整无缺卧在吕子曰面前。
父子二人的瞳孔同时流露出唏嘘与无奈。
“这一大份东西还是我当年偷溜进你们孟厅办公室里印出来的,私揣到现在,内容可能有点鱼龙混杂,但你小子可别给别人看。”
半天回不过神的吕子曰怔怔望着铁皮箱子,心里杂乱的情绪指数型增长。
他的额头上警服后浸满了汗。
“你中午回不回来吃顿饭?好不容易回来一回,正巧你妈还出去买菜了。”
“好。”
市局。
询问室里,一个年纪看起来不算很大的女人靠在椅子上,镜片后面架着一挺透露出理化气息的鼻梁和一双低迷优雅的眼睛;纤细的手指交叉在桌上敲着一段慢摇,看到有人推门进来,眼神一转,翘起长腿盯着来人。
这是苏旭带朱奉的组合,不过朱奉根本没注意面前的倩影,一手笔纸一手拉开椅子,专注准备着开始工作。
殷含影见此状很没趣但又很识趣的收起了双手,将头发别到耳后静观下文。
朱奉结果很官方的清了清嗓子:“殷……”
殷含影直接拿过了朱奉手里的档案,苏旭刚想开口训斥几句又给她怼回去了。
“这是询问不是讯问。”
她快速扫了一眼之后又把档案推了回来:“请讲重点。”
“关于你这俩学生有什么可以说的?人际关系,社交活动,师生矛盾,心理健康什么的都可以。”
殷老师很顺从地对上朱奉的注视反问一句:“我比较想先听听江默他们怎么说。”
朱奉有点不耐烦地翻开苏旭递给他的笔录,虽然他只是泯了下唇而已。
“侯凃金忻说这就是老好人一个,直到那次欢迎会,整个人大概跟被掉包了一样……”
朱奉也懒得念了,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就是男生宿舍。
殷含影默默听着,偶尔仰头做思考状,又将目光放在朱奉身上。
“我觉得还得补两句。”
“这都是他们几个添油加醋的真话,最真实的莫过于上次照片事件后学校论坛上煽风点火的有一大半都是他们干的,哦,还有那个送照片的,叫,付可龙是吧?当时学校内有处监控正好截住他了,正想着要不要拿着这高糊照片去报警,你们就来了。”
“关于那个付可龙你们知道多少?”
殷含影脸上冒出一种无所谓的表情:“据我所知校外一直挺和平的,但好像一个月前吧,我们就经常接到学生的苦水说外头有人成天晚上寻衅滋事,满脸的不安好心,后来我们的确查过,可每次都在他的店里扑了个空,再就没什么了。”
朱奉闷头写了点什么,苏旭则在边上让殷含影录指纹。
结果几位大佬这回全没来,会议被放在了吕子曰的办公室里。
方头被部里临时调走参加别的案子去了,正副两个局长全部外出,吕子曰在大会议室里快把手机拨烂了才从楼下王翦那收到一张“有事外出,勿叨扰”的字条,眼尖的吕子曰直接就认出了这苍劲傲气的字体为孙局所属,所以他花了五分钟搬走了所有资料,同时顺走了孙殇学放在衣柜里的两袋卤蛋给队里那帮小伙子。
“?吃啊,否则你拿这么多卤蛋来干嘛?”楚南杉嚼着奶黄包嚅喏了一句。
“……我,回了趟我爸家,正巧有午饭……别!”
楚南杉瞄准他的胸口就是一拳。
楚南杉干脆把所有不知道来源的卤蛋全扔进了吕子曰怀里,吕子曰别过脸咂巴咂巴嘴,还在回味中午那道干煸小黄鱼。
吕子曰搬过报告和白板开始写板书,其实他心里有点膈应不能把老爹的案卷给所有人看,兴许是介于某些无法言说的秘密,兴许又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考验。
“我去给秦成邹老师那里的几十张监控截图做了锐化,基本确定了那四个小孩口供的真实性,苏组长还在走访看有没有什么漏洞。”
“关于那个付可龙有进展吗?”吕子曰头也不抬。
朱奉一听就来劲了,放下面碗开始在成堆的资料里翻找,随后抽出一张纸。
“这儿,刚刚夏队给的。”
吕子曰接过,朱奉就顺势说了下去:“证件齐全底子干净,同时不排除伪造的可能性。那个纹身店他们应该是弃用了,物证那边已经上人了,现在还在搜查;最后就是这份人员名单上,夏队借此调来了近一个月内所有的人员来往,不出所料。”
“那个会所里有个包房,自一个月前起,每个晚上都会被一个固定的人预订。”
吕子曰看向付可龙的正面照,不由心生冷笑。
“夏队那什么反应?”
“今晚把他们围了,说不定还能抓活的。”
吕子曰点点头,突然来了一句:“告诉我,你抓到了什么疑点。”
朱奉很快出现又消失了一片木讷:“嗯,哦对了,那那个,这不符合张乐的行为模式啊?按照之前的案件来说,付可龙不应该早就躺在解剖台上了?”
“所以……”
朱奉愣住了,随后又像想起来什么满脸惊诧。
“老大你是说……”
“不得不赞叹这个人的洗脑能力真是一流啊,夏队那可以去,抓不抓得到就不知道了,但还是叫上老陈一起吧。留个心眼,各大交通站点,沿途的交警巡警把拦住附近的关键路口,未雨绸缪起来。”
“好。”
“我倒觉得,那个学校也挺可疑的。”
吕子曰看向一个刑警:“有何说头?”
“就,就是直觉而已,上一回跟苏组长跑走访的时候,那些小孩给我的感觉,就很,扭曲?譬如为什么张乐选了那个女老师,怎么看都像是串好了一致对外一样。”
吕子曰喃喃自语,转身拿过笔。
苏旭也开始和吕子曰一样拿过纸笔这写那写。
“秦成邹把祁嘉吟当晚两个小时前的录像拷给了我,结合你们之前的结论,我拿着那画像没看多久终于还是有了结论。”
“那个会所还在丧心病狂地捞钱,付可龙的纹身店里还是有点好消息。”
“什么?”
“窝藏着段凡诗的身份证和钱包等随身物品,在多处检测出了她的DNA,更有趣的是这个。”
苏旭递给吕子曰一个东西。
“账单?”吕子曰顺手戴上苏旭的手套快速翻阅起来。
“我们找到一个人,时间是在两个月前。”
“谁?”
“张照琥。”
所有人集体看向苏旭。
“你急啥,然后我又查了那个会所的记录,居然也有一个叫张煦琥的,具体位置就在祁嘉吟当晚的那个包房隔壁。”
吕子曰的眉头动了动。
——可那天只有一个张乐,以及一个神出鬼没的付可龙。
“一个是纹身店里的张煦琥纹的样式与张乐无二,另一个是刑南那边给了信儿,张乐曾用名张煦琥,只不过原来偷了空子,两个名字混着用。”
“接下来是比较有戏剧性的事儿了。”苏相露出了一个吕子曰乍一看都能联想到被之前的线索惊掉下巴的表情。
“殷含影曾与殷纹在西南生活过一段时间,随后迁至宏蒙;并有证据证明,殷纹吸毒。”
“你别跟我讲那个勾引祁威入伙的工友也叫殷纹。”
“事实上,我们终于可以把祁路殷张四家子给串起来了。”
苏旭转头面向白板写着什么,吕子曰撂下报告,摸出正在响铃的手机。
微光缀在他的瞳孔上。
“我出去一下,苏旭,东西写好了给我。”
他回望着吕子曰的背影,吊灯的白光辐射在苏旭转过的半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