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常》温室青年

50、50

　　张乐觉得很奇怪。
　　奇怪他自己难得说话，奇怪自己吐词不清，奇怪周遭的一花一叶，什么都是奇怪的，无时无刻在奇怪。
　　更是奇怪他爹，自打张乐要开始往一个叫学校的地方去的时候，张月国就总会疯疯癫癫的。
　　比方说有一回张乐在客厅里看他的小图书，本就心不在焉，嘴微微长着，哈喇子都流了出来，躺在书上好不安逸，突然一下客房里传来碎裂的声音，把张乐从头到脚全吓了一跳，哈喇子吸回去了，脑子清醒了。
　　然后他就打算去一探究竟。
　　还没门把手高的张乐毫无畏惧，踩起拖鞋就往自己老爹的屋子跑，结果发现门根本没锁，张乐满心欢喜地伸出手，结果还没碰到木头，里头又传来一下碎裂的声音，比上回更响更炸耳朵。
　　果不其然又把张乐吓一跳，这下直接吓到了张乐，小屁股不轻不重砸在了地板上。
　　可能令张月国没想到的是，这样一来张乐更好奇了，就算门不敢扒开，想必也要躺下顺着门缝往里面探一只眼睛。
　　这个方案迅速得到了执行，却行不通，因为头太大，眼睛没有长对地方。悻悻然，张乐还是想知道里头究竟是怎么了，现在屋内没声音了，张乐蹑手蹑脚地伸出一根手指碰到门框，非常走心地推开了眼睛直径的距离。
　　门也非常配合的不发出怪异的吱吱响，非常好。
　　好奇宝宝终得以满足，大晚上的不开灯，窗帘渗着不整齐的月光，电视机往外飘着雪花点，张月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左手拿着一个小罐，右手是什么看不清。
　　令人皱眉的味道久久不绝，地板上横七竖八瓶瓶罐罐，锡纸袋，可乐吸管，一大堆叫不上来的名字，一大股阵阵恶心的味。
　　张乐此刻竟然把刚刚的两下响声忘得干干净净，傻愣愣站着，眼睛杵着老大。
　　两个人都没觉出什么异样，张月国只是认为这回祁老板给的货略冲，张乐只是认为老爸头疼，可能工作有点不顺，砸翻了几个器具，借酒消愁而已。

　　——

　　张乐其实没有双休日的概念，每天都是被老爸催促着穿鞋穿衣，背上小书包被驼到那个叫学校的地方，可今天不一样，张月国把张乐送到校门口时特意抓住他说了一句话。
　　“今天你自己回家，爸爸要去上班，可能会有点晚到家。”
　　太反常了不是吗。
　　今天张乐在课堂上学到了不少，不知道为什么，张乐今天听课格外认真，一改往日调皮捣乱的富二代模样，积极与老师互动，下课了既没有扯同班同学的马尾，又没有摔断邻桌同学的铅笔，为了这事老师们还在他们的办公室里讨论过这个，最后一致认为是前几回叫家长起作用了。
　　可事故总在不经意中发生，学校院子里常年有几只流浪猫流浪狗，没人处理也没人在意，它们过得本就非猫非狗的日子，该遭不遭今天撞上了张乐这个小子。
　　午后的大家都在房间内睡觉，呼吸声此起彼伏，本来看管小孩的老师是清醒的，却也难免打盹，同样也难免玩忽职守一回。
　　今天的张乐极其清醒，死活睡不着，翻来覆去睡不着，左瞧瞧右瞧瞧，大家都在睡觉，只有他一个人睡不着。
　　恰巧看管老帅睡着了，恰巧张乐醒着，恰巧张乐又想到了墙角那边的那些小动物。
　　他决定偷溜出去做点什么解闷。
　　空无一人的大院内朔风凛冽，短裤长袖打扮的小张乐踩着鞋站在树下，双眼一动不动，望着洞口处。
　　残疾的狗卧在墙角一动不动，看不清的猫盘在洞口等着并不存在但肯定瞎了眼的老鼠。
　　只有他们两个。
　　张乐向来记不住事，兴许原来这有很多动物，兴许全被门卫叔叔打跑了好多，只剩下这两个可怜虫。
　　张乐试探着往前迈了一步，结果踩着了一根树杈，清脆的响声完全惊到了他们。
　　三双眼睛你看我我看你，有的充满戏谑，更多的则被不可言说的感觉包围着。
　　脚步渐近。
　　“喂！你是……嘿！离他们远点儿！找死吗？！”
　　张乐也被吓了一跳，回头间见一个疯狂的披头散发的女人拿着书和一根棍子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不睡觉在这干吗呢！过来！”
　　二话不说，女教师照着张乐的屁股就是一下子。
　　太不巧了，对于小张乐来说这太疼了，所以他哇地一声开始嚎啕大哭。
　　小孩子天生的尖锐嚎叫仿佛激怒了方圆几里内的一切生物，吐掉了所有美梦，首先发出抗议的是狗，紧接着是捕猎失败的猫。
　　“我先收拾他们，给我滚一边去！”
　　张乐被一把推开，额头擦破了皮，身上沾了灰。
　　“谁让你们进来的？滚！”
　　伴随着吵闹闻声而来的是大批小孩和老师的怨声载道，比如秃头的眼镜老师，比如陷入中年危机的文青。
　　张乐顷刻被手指和言语打劫，试图辩解些什么，但都被女人的棍子和动物的哀嚎斩杀得干干净净。其间张乐听见了些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言论。
　　毫无征兆地，张乐抹了一把鼻子迅速冲破人群，双手用尽全力推倒了正在树下执行死刑的女人。
　　女人踉跄倒地，棍子正正往女人的嘴唇上顶了一下，带血的牙奔出她厚实的嘴唇，落在早已被红色沁满的草坪上。
　　呜呼的猫狗在一旁瑟瑟发抖，断尾和残破的骨骼碎裂一地，被异样添满的张乐想都不想就捡起沾着证据的棍子，看向回过神的女人。
　　刹那，他转向猫狗，棍子被高举过头顶。

　　“老板你上菜快点行不行？这都坐了十分钟了。”
　　店小二回头瞟了一眼张月国，就赶紧溜进后厨避之唯恐不及，张月国没说什么，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张乐，二人无话。
　　直到饭菜上齐，直到二人打算交钱走人。
　　“走啊，别傻坐了，这回你自己挑学校，行不？”
　　张乐愣愣回头，又转回去，缓慢抬手指向后厨。
　　滚滚浓烟和火光马上就要盖不住了，张月国马上就拉着张乐跑出店里。
　　“爸！”
　　张乐喊了一声，却不朝着张月国，张月国靠在电线杆下不明所以。
　　“那里。”
　　撇开开始聚集的人堆，张月国清晰可见到不远处的某个建筑也失了火。
　　张月国心里默默盘算，手里猛地发力。
　　“儿子！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