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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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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老板,您的钥匙拿好了!这些家居啊都是送给您的,我就在楼下,有事您吩咐!”
酷爱穿西服的男人笑得花枝乱颤,喷出好大一坨人情和事故,而张月国只不过递来几张银行卡而已。
张月国杵在楼道口看着这神经病啪嗒啪嗒小碎步往楼下跑,自己握着他给的钥匙,只是觉得头疼。
张月国还是拧开了,并表示等下让那家伙把这一大堆东西都搬进去。
没有甲醛味,张月国回过身这楼道的尽头望望,皆是安静。
挺好,这床只不过没铺床单而已,这墙只不过没有仔细刷而已,这蜘蛛只不过饿急眼了而已。
张月国拿出烟盒点了一根靠在窗边,小区里刮来的全是热风,把烟和尘全吹进张月国的眼睛里。
楼下全是喇叭,门口全是五颜六色,张月国弹掉烟灰,看见了那个趋炎附势的神经病跑向门口打了个电话,结果三秒后那个物业经理从监控房里破门而出,貌似要与那个垃圾桶旁边的那个中年男人对喷。
张月国难得看见这么一出,便侧过耳猛嘬了一口烟。
“喂!你哪家的?小区明文规定里不能烧垃圾不知道吗?!赶紧拿走!”
男人似乎解释了一句,但物业他不听。
“我已经说了,爱在哪烧在哪烧!在这,就是不行!”
“就在这烧!!”
张月国把烟头杵灭在墙上,无来由地大喊一句。
楼下拎菜的,健身的,全都抬了头。
“你谁啊?哪家的?”
“你哪家的?”
张月国撑着肘,微微一笑。
“我是你爹。”
“给我下来!你哪家的下来?!”
张月国这回是真笑了,拉紧窗户环视一圈,踩死了那个不知死活的蜘蛛再缓缓坐下,然后躺在硌骨头的床上,无事。
天晓得他一个电话要打多久,张月国坐起身从腰间掏出电话,戳着按键拨了个号。
满是灰尘,张月国都想扔了他。
“喂,送过来吧,找到地儿了。”
挂了。
张月国看看这屏幕一脸恶心。
脏得颐指气使。
一辆黑车,数个身着黑衣服的特务,数枚严丝合缝的墨镜,一只奇形八怪的后备箱,以及一帮没见过猪跑的群众,张月国听见声音后就坐了起来,在窗边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大坨人护着一个娃娃。
现在是上午九点一刻,张月国摘下腕表,黑衣人头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大手一挥让小弟们齐步走,朝着楼房下面大步迈。
刚刚那个点头哈腰的物业老弟仍然点头哈腰,好像还跑进了前头给黑衣组织开路。
毕竟那楼道里除了没人收拾的垃圾就是漫天遍地的蜘蛛网,一行人走到楼上不消片刻,几个人守在门口,几个人接过好几个箱子往屋内钻,张月国站在窗边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乌泱乌泱的人。
“你们打理好了叫我。”说完他就出去了。
“我刚刚说了多少遍,你别跟着我。”
不讨好的长嘴物业老娘舅还在费劲讨好快步打算离开的张月国,他手里握着些钜惠传单。
“我现在要出去一趟,你去给我到那边去招呼好了,滚。”
“听到没?给我滚蛋。”
等了十分钟,路边终于来了一辆的士。
“去长华湖。”
“好嘞。”师傅一手挂档一脚踩油门,这种推背感他还只在老板开的那家洗浴中心感受过。
“多少钱?”张月国一边掏包一边拿放在胸口的眼镜。
“十块,欸好嘞。”
“上个月都不这个价儿啊,又涨了?”
“嘿呀老板这你可有所不知啊,这年头黑皮蛋都涨价,咱这拉客赚钱的不也是受人之托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张月国刚把钱包收进兜里不过五秒,他却觉得他这五秒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五秒。
限速四十他开八十,三个路口他闯了四个红绿灯,期间张月国还看见有不少不同年龄段的人在不同位置对着这俩的士指手画脚。
飙得飞快的司机单手持方向盘,另一只手愉快地吸烟,墨镜在他的油头上放飞自我。
张月国大气不敢出,眨巴眼睛的功夫目的地居然就到了。
“慢走啊老板。”
张月国颤着腿踩着了街道,人刚站稳,那厢油门直接踩到底,排气管轰然翱翔,只剩一个帅气的残影在贴地飞行。
他整了整凌乱的发型和凌乱的衣服站在斑马线边,滚烫的柏油马路上一共不到十个轮子,那边的红色却还有将近三十秒。
张月国完美地溶于人堆里。
腕表被晒得响,发梢渗透了太阳的恩赐,乃至周围的一切男人女人全都举起了双手,遮住。
时间到了。
轮子们拔腿就跑,脚掌们漫步欢愉。
这里新开了一家百货楼,叫长华大楼,正门口还有公交车站叫长华站,公路对面直走三百米就是长华湖。
张月国站在大楼前面杵稳了,拿出一只手从兜里变出一样物品。
眼前一黑,张月国迈着步伐推门而入。
“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了啊!”
“全场五折全场五折第二件五五折了啊!”
张月国只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栋楼的隔音玻璃质量相当好。
人头攒动,好吃好喝,琳琅满目,各司其职。
张月国花了一分钟才看清挂在头顶的指示牌,儿童用品在三楼,张月国又花了两分钟走到楼梯口。
这么大个地方这么多人也不配台电梯,张月国低头看了看,每一阶台阶上都有油脂与泥巴的混合物,一节更比六节强。
前面站着一对年轻情侣在互相喂食,边上来来回回或是洽谈业务或是陪光头老板开眼界的中年人。
再不济,哦,不能不济了,这里没有老人。
张月国站稳了,来回巡视了一圈,衣物的,玩具的,图画的,纸尿裤的,奶嘴奶粉的都有,各种花里各种胡哨。
居然也不乏各式各样的家长,比如那个正在抱着小孩问他想不想要这个娃娃的中年女人,比如那边挺着一肚子肥肉问有没有黑色裤子的男人。
而最好笑的是他的头发呈半包围状。
张月国随便挑了几个摊子,随手买了一些小男孩用的上衣外裤,以及一些必需品,最后又环视一圈,目光锁定在那个卖小图书的摊子上。
“先生。先生?您的零钱。”
“哦,谢谢。”张月国抓起零钱往兜里随便一捅,迈步到那个拿着蒲扇扇着风的老板面前。
张月国眼前映出一片彩色,结果脑袋上一阵黑线。
小怪兽的,葫芦娃的,龟兔赛跑的,幼儿园早教的,毫无营养。
张月国不敢想象这种东西怎么看得下去,老板见这人也不像个没二两肉的穷酸气,便主动从他的拖鞋里穿出来极力推荐:“老板您这是买本回去给小孩子看?我跟你说我这些东西都是刚批下来的,对锻炼智商啊提高色彩敏感度啊都有用,您看中哪个了?”
张月国多少有点魔怔,毕竟他这大半辈子见过最多的颜色只有红色。
听到边上有个刺耳的方言,摇摇头,差点没站稳。
“啊?哦,你在问我?”
中年老板苦涩地一笑:“啊,对啊,老板有看中什么,我来给——
“抢劫啊!!”
有那么一瞬间嘈杂又发臭的商场内突然变得像天堂一样,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静默,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拥有了同一个身份。
激光一样的目光射了出来,一个老鼠一样的身影自楼梯口而上,黑帽子黑裤子黑口罩黑球鞋,他跑得并不费力,他一个大跳就拨开了人堆,横冲直撞地跑。
后面伴随着一个咯噔咯噔的步伐,很明显是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她满头大汗,身上的衣服因为巨大幅度凌乱不堪,一手指着歹徒一手挎着包,脸上的妆花成了一片天。
其实这一切只在一秒钟存在。
下一秒,尖叫声躲避声此起彼伏,男的护着女的,女的护着女的,女的护着男的,男的护着男的,霎时间他们的脑子都被一种激素诱导着,做出了极其准确的选择。
这其实只在两秒内存在,张月国在三秒内注视着歹徒连滚带爬地跑到群众给他创造的逃跑大道更加打鸡血了,鞋都跑掉一只,他还在不要命地往去下一层的那边楼梯口跑。
尖叫声与躲避声持续了将近十秒,结束于妇女自然的喘气加扶膝和无能的原地唾骂。
张月国戴上眼睛,一边听着她无差别国骂一边挑选着物品,末了,张月国买完了,只见她原地坐下,一边撕扯着自己的丝袜一边以头抢地嚎啕大哭,大波浪来回摇摆,金豆豆分外妖娆。
依然是人头攒动,好吃好喝,琳琅满目,各司其职。
张月国收好钱,绕了一圈,径直走了。
而迈向公路前他接到一个电话。
他的一手下让他去参加夫人的追悼会。
张月国说话前侧耳细听,此刻他认为玻璃的质量也不是那么好了。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