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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

  •   殷纹的故事显得竟是如此无力和苍白好笑。
      那个破地方的物资还真是琳琅满目。
      城市里,尤其这么一个斯文败类一样的城市里,怎么会出现下等人呢。
      殷纹总是一直这么想着,一边为别人打着工。
      那个地方完全可以用波诡云谲来形容,每天几乎都在上演着各种重磅大戏,街头上会有那么几个充数的警察持着纸糊的棍子追赶着一个笑嘻嘻的偷包贼,酒吧里会有几个五大三粗的壮士因为一个陪酒女而大打出手;破旧的小区里,整日整夜爆发着一些难管的小屁孩砸碎物体后的哭嚎,发火的老婆和据理力争后求饶的丈夫,家里的老人会因为对方少买了一根葱或少洗了一只袜子而吵得不可开交。
      他就总爱找一些僻静的地方解放自己,麻醉自己。
      反正这世界与自己也没有必然的关系,唯酒精里的醇厚才是永恒。
      那个熟悉到第几块地板下藏着五毛钱的小酒馆是殷纹的最爱,殷纹去坐的地方几乎被那个酒馆给垄断了,定时定点,酒馆的小角落里殷纹把钱一放,老板把喝的一拿,再一睁眼就天亮了。
      乐哉。
      他熟悉那个老板,熟悉那个调酒师,熟悉这里的某些顾客,甚至熟悉厨房背后的梧桐树附近的那只流浪狗。它那好听的讨好声总会吸引包括殷纹在内的一些人给它一点带肉渣的骨头或是案板上的火爆肠,等到第二天,它就又会作着揖摇着尾巴,将目光折射在每个路人的面前。
      殷纹没找到吃的今天,他把酒杯摆在了它面前。
      今天的人不算特别多,三三两两的人散在一楼,隔三差五二楼会下来几个颇具身姿的姑娘揽着几个熟客或是看面相就像是雏的新人的肩往楼上带,殷纹闪在黑暗里偷笑着,心里已经构思了些美妙绝伦的画面,带着意犹未尽的嘴角看向玻璃外的黑色以及明月。
      果然自己不知不觉睡在了这一方小桌子上,脑袋边的空酒瓶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衣服上分布着数滴干涸的和干涸的口水印,这里没人了,老板一个人在拖地,见殷纹醒了,把拖把一立,靠着,看向他。
      “我在想要不要把你赶走。”
      殷纹睁开没睡醒的眼睛。
      “啥?把谁?”
      老板笑着一摆手接着去拖地了。
      “人家不知道的会以为我这成天有个来买醉的嫌晦气,本来咱这就偏僻,利润也就那样,你往这一趴,隔个一两星期就会清理掉一个熟客。”
      殷纹把衣服换好没说话,抓起柜台上的柠檬水一饮而尽。
      “但是你的存在也有好处,比如,每个月没人买的积货你都能帮我清掉而不至于亏大发。赶紧走吧殷纹,等会该迟到了。”
      殷纹径自把店门推开,无数束阳光直扑他的脸颊。
      每次他推开这门的时候内心都有一种历尽沧桑从地狱挣脱而出的屠龙少年般的感觉,殷纹不适但又很自豪的带上这种美妙的感觉迈出第一天的第一步。
      他挠了挠好几天都没刮的胡子,走了几分钟来到了那家买早点的。
      隔着人堆他也能把张月国认出来。
      “——一份豆腐脑,微甜,还要两个肉包,这是饭线。”
      “张月国!我就知道你在这!”
      殷纹的这一声嘶吼着实是张月国没想到的,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的张月国的嘴边以及勺子里的一口米粥伴随着手指的颤抖洋洋洒洒落在桌上。
      张月国拿眼角瞄了一眼,然后又迅速收回眼神并扭过头,连带周围奇奇怪怪的神色,就差诚实的身体一并告诉他“我不认识你。”
      “干啥呢?我!殷纹。”
      张月国又不得不收起尴尬的情绪,回过头来讪笑着看着他。
      “殷纹。”
      “对,我。”
      张月国无声呼出一口气,看没有人往这里瞅,揪住了殷纹的手。
      “收敛一下会死吗?”
      殷纹被捏痛了,赶紧收手佯装埋怨地看着他。
      “大家都是一样的。”
      殷纹看着老板把吃的端来,径自拿起肉包就啃。
      “你……吃啊……咋的了?”
      张月国恨不得戳烂这个神经病的嘴,赶紧起了身。

      都要走到单位了张月国还不忘对他碎碎念:“为什么连酒精以及那么多食物都堵不住你的嘴?”
      殷纹摁过他的头,推开了大门。
      这些连排的房子是殷纹的第二个家。
      已经有很多人在里面工作起来了,噪音淹没了他俩扒开大门的声音,两个人短暂交谈了什么就分开了。
      “哎哎,这儿,嘿殷纹,昨晚又喝多了是吧。”
      “边儿去,谁没事儿有那大钱儿买醉。”殷纹一摆手把手套戴好,没理他们的起哄。
      “我跟你讲殷纹,老板因为你和小张来晚这事来我们这刚撒了一把火。”
      “真的?”
      “骗你干嘛,咱这就这么大,所有人都听见了。”
      “那为什么他刚刚不把我怼一顿,反正也都互相不对付是吧。”
      “那我上哪知道去?”
      “得得,今天要干嘛?”
      “呃,那你先……哇哦,你看你背后。”
      “嗯?你怎么跑我身儿了?咋不在你岗位上待着?”
      “他把我赶过来了。”
      “啊?哦,那个扒皮?”
      “不然呢,他说我这个月已经是第五次迟到了,按照他颁布的那文绉绉的规定,凡违规者,先贬职,再驱逐出境,头大。”
      “好家伙,堂堂一个包工头跑来这搬砖。不愧是扒皮。”
      “他咋不给他自己颁一个微服私访的头衔?”
      “哎呦哎呦,快给我个手套。”
      “行了,安吧。”
      “怎么安?你叫我怎么安?你给我个安法?”
      “我倒也想再把你抬回去啊,可咱们这帮人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扒皮。”
      “但凡我要也认识几个道上的,老子非得……卧槽。”
      “那边打起来了?“
      “怎么还有人在喊加油的,过去瞅瞅过去瞅瞅。”
      “干仗的那俩好像有点眼熟诶,这才多一会就围了这么多人。”
      “哎呦卧槽,扒皮!扒皮跟我们一兄弟打起来了!”
      “大家伙说说,有他这样的吗?刚刚还差点戳伤我的腿!”
      “好了好了小崔你先喘喘,先坐下说。“
      “我伤你?你自己没站稳差点撞在钢筋上还赖我?”
      “你!我今天跟你拼了!”
      “对!上……咱们人多力量大!……干他丫的畜牲……”
      “哎!大家先安静。”
      “……哟,怎么,都开始压榨生命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别他妈废话!“
      “对!操他妈的!”
      “哪个呀嘴这么甜,出来给爷乐一个?”
      “啪!”
      “你哪来这么大胆子?!……喂,扒皮!你他妈是在犯法!住手!……”
      “老子今天犯法也要把这狗杂玩意给宰了!你们几个也是!”
      “上啊,一起……大家先别,快报警!”
      “别动手,快报警!”

      ——

      “还没到啊?我都感觉不到我的腿了。”
      “你数数这一路你都抱怨多少遍了?到了到了,看到前面那个亮黄灯的了没?”
      “为啥我来这么多次从来没观察到呢不想走了,把我扔过去吧。”
      “如果我告诉你,今晚的酒水我请客……看我给你来个百米赛跑。”
      “老板!”
      “呦,浪子来了,还领来个新朋友?怎么着,老样子?”
      “数数,应该是一分不差。”
      “好嘞,先坐,马上来。”
      “混这么熟?”
      “这么跟你说吧,每天早上叫我起床的都是老板。”
      “殷纹。”
      “来来来,这儿的花生米免费的,赶紧拿去塞满你的嘴。”
      “不是,我就是想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来这?”
      “我问你啊,从扒皮那离开后你会去哪?吃饭对吧,然后呢?回家,因为那爆脾气孩子不允许你在月亮出现之后出现在任何场所。这就是问题所在,我管我这叫轻装上阵无束无绊,就像需要一个归宿一样,我选择了这个离栖息灵魂之所的不远处,没有烦恼,也没有痛苦。你看这周围的人,应有尽有,那个戴金链子的中年男和在你后方那个看起来多愁善感的女孩,其实都是一样的,无非需要一个人,或是得使用什么东西寄存自己抚慰自己,就好比你无聊的时候是不是会写一点谁都看不懂的长短句来消遣?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没有高贵之分,唯一能被分别的,只有人们手里那一沓沓拿来换酒喝的玩意。”
      “你好懂啊。”
      “哎,你昨天不是又即兴吟了些啥来看?什么鬼来鬼去的,我只记得你念完之后有一大堆的讥笑。”
      “不提也罢。你这一大堆若有若无的话都是从哪变出来的?也不是我说啊,你这模样真不像个知识分子。”
      “你看你背后。”
      “酒来了!两位慢用。”
      “喝喝喝,所有的答案都在这泡泡里。”
      “就硬喝啊?”
      “那你想怎样?叫几只鸡过来陪你欢歌又载舞最后去监狱里颐养天年?”
      “那不必了。”
      “老板,拿两盒蚕豆来。”
      “老板,再拿盘花生!”
      “你干啥?”
      “好吃还能白嫖我为啥不多搞点?”
      “切。不瞒你说,流荡在这破地方的好几年内,我听到了五花八门的传闻。知道边境靠海的那片地儿吗?据说那里种下了大片大片的植物,叫什么我也不记得,我只听那些大款侃大山说,那些东西可以换大把大把的钱,买几十座这样的小酒吧都不是问题。”
      “这么简单的发财方法怎么不早说?!”
      “猴急啥呀,我话都没说完呢。那地方连同那座孤儿院突然因为一个晚上的一场大火全都没了,那些孩子全没了去处,更不知道是谁报了警,把当地查了个底儿掉,什么学校老师留守儿童周围村民,据说连街边小摊老板都没放过。”
      “那是什么呀,这么引人注意?”
      “我也忘了,反正种的那些东西能被做成什么,毒品?一小包那白白的玩意就能让扒皮对你俯首称臣你信不信?我也是当小二的时候听来的,那些个有钱人张牙舞爪的夸张程度真的不亚于我说的。”
      “而且我听人说,这里不干净。”
      “怎么个不干净?”
      “那东西有副作用啊,人一旦沾上那个叫毒品的玩意儿这辈子估计就摆脱不掉了,不夸张的说,我曾亲眼看见那些人吞云吐雾的样子,脸上找不到一丝正常的血色,双眼里全是红一片紫一片,额头上脖子上各种血脉暴起,就跟一头第一次尝到腥的野兽一样。”
      “那东西比这酒要恐怖多了吧?”
      “何止?咱这还有人专门做这种生意的!拉人的包装发货的,最后还得交到上头验收,接着分批发给所有线人。就这么说吧,他们弄来的那拳头大小的,你猜猜在他们交易链里卖多少钱?”
      “几十?几百?上千了?”
      “五千!你再猜,他们老板从一包里面能赚多少钱?几万!可是他们一袋那小东西的成本不到一百!!”
      “真的不犯法吗?那扒皮那死样算他妈个屁啊,人家大手一挥他直接灰飞烟灭了。”
      “你瞧你这,又犯老毛病了。我还听人说过一个传闻,但估计没什么人知道。有人从那场大火里偷了足足两袋蛇皮袋子的毒品,据说已经在我们这儿了。”
      “那帮人干的都是些黑心还吃人的交易,出一点差错都直接掉脑袋的那种,还能让你我这种土包子遇见?”
      “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想沾上他们。”
      “咱这稀烂的经济指不定都是被他们搞垮的。”
      “我再告诉你一个传闻,你可不能到处传。”
      “你说。”
      “半年前,我还在咱这最大的那娱乐场所当清洁工的时候,无意间路过一卡座的富豪,他们吸得已经忘乎所以了,所以我在角落里听了好几耳朵他们都没发现。”
      “听他们说,我们这最大的一个毒老板,好像姓……”
      “哎呦,祁哥!还有路总!真是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这边,快请快请!老傻,快拿菜单过来!别他妈磨叽!!”
      张月国看了眼那个老板,随后看向殷纹。

      “老样子?”
      “对,不过今晚我俩换个位置坐。”
      “你还记得昨晚的位置啊,我昨天被你一说硬是没怎么敢抬头。”
      “我说因为我早已料到你要跟我打赌你信不?”
      “信。”
      “咱先坐会儿,状态精神什么的不能有异样,他们干那行的最忌讳被人窃听或是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安排的。”
      “可我不会装,你又这么一说,心理压力又大。”
      “所以我这次特意换了个饮料。”
      “这是啥?我喝后我不会出啥事吧?”
      “你放两百个心吧,在这里我门儿清,走一个走一个。”
      “殷纹。”
      “他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祁哥!路总!今天又来了!来来来这边请!”
      “嘘,张月国你别说话,也别动,保持这样的持酒动作。”
      “今天两位再次光临,想点些什么呢?或者像昨天一样,老样子?”
      “祁哥,你来。”
      “老样儿肯定是老样儿,不过换批货吧,昨晚的太次了。”
      “好好好。”
      “殷纹。殷纹?殷纹!”
      “喝喝喝!今天咱就睡这儿了!不醉不归!”
      “你,你他妈……你果然有准备!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殷纹插兜的右手无声无息摸出个东西摆在桌上,持酒杯的左手纹丝不动。
      张月国在对面看得目瞪口呆,却大气不敢出一点,生怕因为自己拖累朋友结果掉进连多深都不知道的深渊。
      镜子里,祁哥和路总相对而坐,一人叼了一根烟,互相沉默。
      那个被称为路总的人看起来较于年轻,简单的寸头,简单的穿着,甚至是朴实的外表和气质,指间的火苗一点点烧着烟卷,在他脸上蒙了一圈薄雾,殷纹甚至还很贪婪地了好几口。
      他还注意到一个细节,那个路总的唇色,肤色,牙色,是与常人无异的。
      可这违背了他对传说中的毒贩的第一印象不是吗?
      那个祁哥只拿着一个背对坐着殷纹,除了一个叼炸天的抽烟动作什么都看不到。
      殷纹默默收起镜子,端起酒杯跟蒙圈的张月国碰了两个。
      “怎么样怎么样殷纹,看出啥了?”
      “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事,我看到这一个无厘头的笑话,但又很刺痛很真实。”
      “啊?”
      “问你啊,这个世界上具反人类的设计是什么?”
      “是镜子,因为它无时无刻不在反人类。”
      “你刚刚不是问我看到了什么吗?”
      “我看到了商机,我看到了赚钱把身翻的机会。”
      “而且咱手里有张王牌,是他们无法拒绝我们的王牌。”
      “准确的来说,是我。”
      殷纹看着张月国,吞下手里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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