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17 ...
-
在乳臭未干的年纪里是没有人会了解到时代这个词有多么黑暗和吃人,路鸣云也不例外。
自始至终,西南从未太平过。
早年间的战火并未烧到西南这里,兴许是没什么值钱的可抢可偷,兴许这里的海拔过高,人们只是自发组建了那么几个撑排面的自卫队,结果却是一枪没开反倒过了几年安稳日子,战火熄了。
几年的窝里斗使这个百废待兴的国家完全建立在了千疮百孔之上,鱼龙混杂的街道,不堪入目的城市建设,漏洞百出的政府管理,短短几年间这里几乎成了所有土豪乡绅地痞恶霸享乐挥霍的风水宝地。在这里有屈指可数的学校医院柏油马路,有着令人唏嘘不已的政府职员和公安干警,有着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黑心餐馆老板,有着为了多赚几钱铜板缺斤少两的药店老板,有着为了混口饭吃荼毒学生的黑心老师。
可是这里总会在夜里闪着奇怪的光,这里有五光十色的娱乐没施,有最会洒钱的富二代公子哥,有最会赚钱的资本主义大佬,有最会摇头摆脑的小舞厅,有最会混吃等死的男男女女,有最会抢劫跑路的街头混混,有最会压榨农民的老财地主。
应有尽有。
路鸣云出生于西南郊外靠海的一座已经烂到不堪设想的孤儿院里。据说这家地板已经发霉生锈的孤儿院是早年前一个来此经商的金发外国人建立的,当几十份应聘院长的纸张分散在村庄里的各个角落时竟没有一个人敢揭下皇榜前来接管这么一个小房子,更可悲的是那个外国商人,在这呆了不到一年就卷铺盖跑路了,空留一栋散发着闲人勿近的金贵气息的洋房格格不入立在废墟之中。
当地村民见此状哪还管三七二十一,家里的没人管的熊孩子以及流浪在此没床没衣服的老头子倒落得一个好地方,整日整夜的几十个半大的孩子穿梭于这座建筑和背后连片摇曳的农田里乐此不疲。久而久之,这里究竟有多么乌烟瘴气没人知晓。
路鸣云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接生婆模样的女人,发霉的天花板以及摇摇欲坠的灯泡,和那个在接下来十几年间天天欺负自己的那个自恃无恐的大男孩。
别人都说他是这里最大最有阅历的,所以每个孩子都得管他叫一声大家长,都得把他当成孤院院长俯首称臣,而路鸣云是人群中最不显眼最弱小透明的那个,所以每次都能大概率逃脱上交奶糖做为保护费的无理要求,以及不交就会被打的皮肉之苦。
他好像总是高高在上,身边有一群称兄道弟的人,每次踩着别人为他铺好的肩膀走进那所子虚乌有的学校,听那个若有若无的老师口若悬河,之后伴随着夕阳踏着泥泞不堪的羊肠小道以一副片区扛把子的气势拉帮结派,或打架,或抢钱或抢糖,又或堵住一个胆小如鼠而且看不顺眼的小屁孩一顿冷嘲热讽后打一顿跑路。可等到路鸣云都要半大成年了,那个老大都要从小坏到大进城讨生活了,仍没有一个人主动爬出来拧断他的肩,把他身上的脏钱倒出来,甚至没有一个人敢在路上叫住那个巡逻的警察诉尽苦水。
路鸣云习惯于躲在一颗梧桐后一边听着他们胆战心惊的叫骂声,一边借着楼上的微光缝着一个小妹妹穿烂的长袖。
路鸣云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为所有人打抱不平,总是胡思乱想着自己拿着厨房里钝了的刀会如何如何行侠仗义,会如何如何劫富济贫,每当这时几股滚烫的真气就会在路鸣云胸口涌动着,久久无法散去。
等到了第二天,他又躺在农田里,土壤上,一边听着几近癫狂的叫嚣声,一边又心安理得吹着咸咸的海风,闻着淡雅的花香。
就是不敢,他连提刀杀鸡放血的勇气都没有,更何况是杀死一个血气方刚的人。
路鸣云总是能找到一些奇奇怪怪的理由忽悠自己安慰自己,填补自己不作为的真实内心,而这片临海且望不到边的农田就约等于路鸣云从小到大的乐园。他会一头扎往夕阳下摇摆的花丛里在土地里睡个天昏地暗,无数枝形态各异的花朵会把他淹没,也没有人看见他究竟卧在何处,他喜欢这种吹不出波澜的日子,他喜欢这种与世无争的平淡日子,他喜欢这种一个人享受无尽星空的日子。
甚至是这种某种意义上的软弱,他也喜欢。
其实他也没喜欢多久。
那天罕见的出现了火烧云为路鸣云作了回家的路。他那天的心情很好,一度觉得脚下的泥土都在发光。路鸣云哼着小曲回家,心里始终在美滋滋地想着那片暖人的农田。
然后他路过了一个小卖部。
其实这个小卖部从他第一次上学时就看到了,只不过这么多年第一次这么注意它。
那个半老的老板好像在店的后门跟人交谈着什么,想拿了水就走人的路鸣云结果发现这么一出,于是他偷偷溜到了一个小角落,那里恰好能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有小卖部老板,学校老师,还有一些不认识的,路鸣云很确信自己的耳朵接收到了什么。
“哟,陈宇铭来了,天天拿别人糖也不长蛀牙。”
“彼此彼此,咱这胡老师不也是圣手吗?教书育人的金字招牌。”
路鸣云真的差点把手里的水瓶砸向他们三个的脑袋上,但他遏制住了,继续听着这三个老杂皮的对话。
“赶紧说老板,又发现了什么商机?”
“嘿,给你看看这个。”
路鸣云没敢探出头,更没闻到什么奇特的味道,只听到拉链合闭的声音。
“听我说,这是从镇上一个小年轻身上忽悠过来的。”
“啥?就这白不滋啦的小结晶还什么,面粉?”
“你可别小瞧这东西,就这一小包的利润顶你一个月工资!能让你买几十包的糖!”
虽然很疑惑,但路鸣云的确感觉到了好几秒的沉默。
路鸣云把耳朵靠得近了些,生怕自己漏了什么带钱的字眼。
“老板,你说真的?就这白得晃人的玩意能有那么多钱?”
“哎呀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小陈?城里人好多就是靠着这发家致富的,这还只是初级品,如果是工艺再精良点,成本不仅不变,利润还能翻几番呢!”
这回轮到路鸣云发愣了;正所谓只有穷人才能同时拥有贫穷和富有,从小到大路鸣云深知那一把把发着红光的钞票意味着什么,更知道那沓上了色的纸会让自己发生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路鸣云又将耳朵伸长了些。
“反正我每个月就拿那点钱还要受各种气,老板你说,从哪能搞到这个?“
“对啊,老板你快说。”
“嘿嘿都小点声,我只告诉你俩,不许说出去听到没?”
“知道了。”
隔墙有耳——路鸣云此时几近兴奋到跺脚咬舌。
“知道那边有座孤儿院吧?那里靠海有一片农田,里面种的全是这玩意的原料,多到离谱!”
“听人说,只需摘下它们的花,再稍加工就有了这东西,叫啥来着——对了,罂粟。”
路鸣云一屁股差点跌坐在地上,额上不住地冒着冷汗,小心翼翼地离开小卖都后慌不择路跑回了孤儿院。
他的脸色是由恐慌到释然再到狂喜的。不知是眼泪还是汗液迎风一吹糊了路鸣云一脸,但此时他哪有心情管这个,只想趁着夜幕降临前跑回那片隐藏的钱海。
不知不觉,他把脚上刚补好的鞋又踩坏了,石子沙子送了他几颗水泡。
夜幕降临之时,欣喜若狂的路鸣云四处张望许久,见陈宇铭那帮疯子估计都休息了,自己一个人偷偷溜到了杂物室里,顺出了一把镰刀和一只麻袋,重新回到农田里。
夜晚下的这片泥土又是另一番风味,清爽的月光会铺满这里的每一寸土地,花枝伴着醉人的微风摇摆,几阵芬芳随着气流扶摇直上。
可是路鸣云只看到了以斤计的金钱在向他挥手致意。
他甚至还很仔细地规划了一番,先从院子附近两百米内最熟悉的区域动手,路鸣云甚至都能背出哪个地方有洞穴,哪个地方会最常出现蚯蚓,鉴于远处的只能另作打算。
路鸣云拿起工具一头扎进了花田里。年轻小伙旺盛的体力很快收割了大半个麻袋的果实,偶尔路鸣云会直起腰捋几下汗湿了的短袖,享受几秒淡淡的海风,等到能再次生龙活虎了,他就再次提着镰刀割下去。
等到他已经躺在塞满了的麻袋上休息时他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他哪去找能加工的人?
路鸣云叼着根草盯着头顶的明月出神。双脚翘得老高,瞪着天上的繁星,月亮好像也朝他摊了摊手。
“……”路鸣云突然听见了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几乎是反射性的,路鸣云伏低了身子,一眼就看到了声源。
陈宇铭带着一帮人正快步朝自己走来,黑压压的人影在月光下朝他迅速靠近。
惊慌失措的路鸣云只得将麻袋一点点移到花丛区,自己则一点点匍匐着寻找掩体。
“……去,一人去拿个火把,把这给烧了。”
石头后的路鸣云心头一抽,探出一只眼睛看向那帮疯子。陈宇铭叉着腰站在那片缺了的花田面前,黑色中看不出他的脸色,而那几个马首是瞻的小弟四下散开,貌似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路鸣云用脚把麻袋往身边紧了紧,看着陈宇铭在农田里走来走去,或蹲下,又或是提着下巴沉思,也知道是真没发现已经被人为割走了还是在引自己出现好贼喊捉贼。
直到最后一个小弟回到陈宇铭身边,路鸣云才逐渐起身,背着麻袋亦步亦趋逃到院墙角的后方,看着他们。
“把这处理了!”
“是!”
路鸣云心头又是一抽,却怎么也不敢阻止他们暴殄天物般的行为。
“哼,给我老老实实交保护费去,居然还想靠这鬼东西发财?”
路鸣云已经看见有火苗蹿起来了,他死抠着墙皮,眼神在身旁的麻袋和升腾的火焰上流转。
他把镰刀甩在麻装上,默默看向冲天的火光逐渐淹没农田,鼻腔内满是些令人作呕的异味,熏得他打不开眼睛;路鸣云别过头,把麻袋拖回了杂物间的原位,并拿一堆农具遮住了他的庞大身躯。
耳边是一些模糊的人声。
“着火了着火了!……”
“哪里啊烟这么大?”
“水!接几盆赶紧先出去!”
几声稚嫩的孩童声不时击打着路鸣云的耳膜,他亲眼看见大家一哄而出争相端着水去灭火,陈宇铭混着人群趁机将火把扔进火堆里,拽着小弟们也抢过几只盆子去灭火,满脸大义凛然。
他揣着对自己的软弱习以为常的冷漠缩进了杂物间,静待这场无中生有的失火逐渐结束。
他枕着扫把迷迷糊糊睡着前好像还听见了骂骂咧咧。
“都不许说出去听见没?”
“……一定要揪出那个偷采的人!”
路鸣云皱着眉,吸溜了几下嘴边的口水,接着睡。
第二天,他是被满鼻子的乌烟瘴气呛醒的。
人都还没恢复意识,路鸣云的第一反应是摸一摸身边。
路鸣云心满意足地看了眼仍是饱满的麻袋,慢慢睁开惺忪的睡眼。
浓密的灰尘遮住了他的全部视野,路鸣云简单地理了理自己不堪入目的头发和衣装,逐渐推开杂物间的门。
四下无人,路鸣云抬手四下挥了挥扬起的灰尘,拖着麻袋一副扒手的样子摸进了楼底。
几阵杂乱烦躁的脚步差点没吓到他甩开脚上摇摇欲坠的鞋。
是陈宇铭。
慌不择路的他抱着麻袋踉跄缩进一颗梧桐后,看着他们那帮疯子像押犯人一样把院内的孩子们带到农田,余光里的陈宇铭背着个威严的手,一副大难临头的二缺样。
两腿一定,陈宇铭示意几个小弟往侧边纵列站好,几十个眼屎都没搓干净的男孩女孩东倒西歪站在刚出炉的阳光下,哈欠连天。
二缺的大家长不出所料,形式性地清了两下嗓子试图收集几下可怜的注意力,只有那几个平常被陈宇铭欺负到麻木了的小孩才会猛地睁开发绿发麻的双眼看向前方。
路鸣云猜测自己应该还没被发现,把麻袋推进灌木丛里,隔三差五耳眼齐用观察着陈宇铭。
“我,想让大家,坦白一个事情。”
他这种令人作呕的谜之停顿是路鸣云最反胃的了,刚开口的一刹那内心里就有无数只铁拳试图砸在他那张大言不惭的脸上。
陈宇铭侧过身,把一片光秃秃还黑焦焦的农田暴露于众人。
“相信大家都知道,我不必多说,希望有人老实交代,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交代你奶奶个臭鸡蛋。”路鸣云在树后啐了好几句,默默看着他们到处乱猜。
陈宇铭脸上始终保持着青黄不接的喜感。
足足三分钟,没有一个人能接他的话,因为也不会有一个消防员会仔细查看谁放的火,如何放的火。
陈宇铭瞪着他连城墙拐拐都逊色几分的脸皮把眼神投在众小弟身上。
“要不还是就那样办了算了。”一个小弟走上前附耳于陈宇铭。
陈宇铭拧着眉,比了个手势,众人径自往杂物间走去。
路鸣云的心口猛抽了几口凉气,反射性地开始回忆自己有没有抹去过夜的痕迹。
十秒后,个个小弟持着镰刀锄头拿着麻袋剪刀朝陈宇铭走去。
心头又是一抽。
眼瞅着那个畜生把一堆工具分发给几十个连筷子都用不利索的小孩,然后义正言辞地喊了几句,路鸣云蒙都能蒙对陈宇铭要他们干什么。
他只不过是在想,自己和自己的赃物该藏在哪儿比较合适?
路鸣云甚至还想着能不能去捡个漏什么的扩大未来利润。
他更在想,自己是如何在顶楼上呆了一天还没有暴起逃走的冲动。
睁眼前是日上三竿,恍恍惚惚之中路鸣云抱着一袋植物在孤儿院顶楼睡了一天。
恢复神智的第一眼他看到了眼前令他震惊的繁星明月,紧接着他听见了楼下嘈杂的脚步声,最后他嗅到了一丝异样。
很熟悉——路鸣云连忙把两个哈欠憋回去,两步一并地跑到栏杆边。
他亲眼看见陈宇铭领着孩子们摆下工具,一人一个小火把,面无表情看向已经一毛不拔的农田和躺在空地里满了的几只麻袋。
忷忷火光下陈宇铭侧着脸勾起嘴角,很有领袖气息地率先将火把扔进农田里,刹那间清冷的空气里扬起升腾的光芒,众人也有样学样地将火把投进更大更烈的火把里,将火焰投进更大的火焰里。
数团,或是无数支烈焰燃烧在路鸣云的瞳孔里,他抱着若有若无的栏杆,转头便走。
走。
离开。
头也不回。
路鸣云简单擦了把头发,扛起那袋已经颠沛流离的麻袋走下楼,返回至那颗梧桐后,又看了几眼那团似乎不足为奇的火焰。
他隔着黑色看着陈宇铭赶着所有孩子回到楼里,不一会儿身边只剩下了那几个心腹。
陈宇铭始终背对着路鸣云,几个人排排站一副欣赏火焰秀的架势。
路鸣云刚跨出一步又转过头来。
这房子好歹揽下了他糟糕的十八年岁月以及不充实的大脑,真要头也不回的离开这片泥潭吗?自己又去哪过活?靠肩上这鬼东西?被骗了不就回不了头了。
如果不是这样的呢。
自己也是这个时代这个地方的特产,进了那灯红酒绿的地方会不会连一床被子一只枕头都买不到?
路鸣云勾着布满阴云的眉,又看了好一会儿背后这幢孤零零的建筑,又瞥了一眼背后的背后,那抹似乎万人敬仰的光。
没有勇敢的人。
……
他迷迷瞪瞪感觉到了异样,身体在进行不同幅度的摇摆,但又很僵硬地被控制着。
鼻腔内也是,令人作呕的臭气和若有若无的樟脑丸味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像有烟,有酒,有奇怪的异香,甚至还有那种劣质洗衣粉的味。
路鸣云于昏死中猛地惊醒,一把冷汗浇灌在头顶。
这间屋子昏暗得跟死刑房一样,甚至还很大度地摆了一张床和两张椅子,铁门紧闭着,一股锈铁味冲得晕人。
一把铁链栓在门把手上,一把铁链挂在路鸣云的双手上。
此刻他才觉出更大的异样。
头疼,腰疼,手疼,背疼,混身找不出一块肌肉是舒服的,路鸣云艰难地活动了一下手腕,铁链竟被弄得生响,还刺耳。
麻袋不见了。
这件很严肃的事激醒了他以及哑得不成样子的喉咙,他看向那扇门。
“喂!来个人啊?!劳驾开个锁啊?”
外面静得出奇。甚至听不到空气被拂过的声音。
路鸣云拎着眉又朝四周看了看。
墙。四周都是墙,黑得人发慌,门缝下的光几近可以忽略不计。
路鸣云呼出一口浊气,又试图开始自救。
这个绑匪绑得很有创意,—圈裹着一圈,稍有一点失误好多圈就被绕在了一起,靠两只手的扭动根本解不开。
路鸣云甩掉脸上的汗,仰头看起了天花板,那只灯泡挂在正上方,路鸣云咂了咂嘴,昂起脑袋在这屋子里张望。
本来就快熄火了的听觉又受到了莫大的刺激,路鸣云循着声源望去,竟然有只信封被从门缝里推了出来。
路鸣云哪还管那么多,带着咯吱作响的椅子硬是扭到了门前,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飞了过去,把信封叼住往上一抛,洋洋洒洒落在了背后的手上。
如此般运气猛地给予了路鸣云某种荒谬的求生的信念,路鸣云迅速运用起唯四可以活动的手指拆起了可能拿捏着自己生命的信封。
一捏一放,一个应该是金属制的东西落在路鸣云手上。
一把甚至还没生锈的钥匙。
路鸣云一手捏着钥匙,一手别过腕子摸着铁链。
找到了,但是角度有点刁钻,路鸣云又扭到了墙边,发动起全身酸痛的肌肉将铁链和椅子扭到了腰部以上手能够到的角度。
铁链终于开了,一声震响,铁链和椅子同时垮在地板上,如释重负的路鸣云欣喜若狂般原地蹦了几下,又看向眼前的另一个铁链。
路鸣云抹了把脸,勉强清醒后蹲下研究起这把链子。
他用那把钥匙拿来试了试,发现进不去。
尽管这锁缠得完全不如自己手上的那个,但是——
路鸣云的耳膜突然震了起来。
好像有什么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
“老祁,你干嘛呢?!大晚上不让人睡觉是吧?!”
一个中年大妈的声音立体环绕式地出现了。
路鸣云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扶着太阳穴慢慢坐下。
“我在别人家里?”
“他姓祁?”
绞成一团乱麻的思路刚被纠缠在一块,却又被瞬间解开了。
又是一只信封,里面又躺着一把钥匙。
路鸣云瞥下头,满脑袋问号地把它放进锁孔里,小心翼翼地将这坨铁疙瘩放在地板上,拽开了门。
整个房间布满了暗紫色,一尘不染的家居起设严谨地分布在客厅的各个角落,有那么几个乍一看就一定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和电器摆在角落里。
路鸣云心惊肉跳地回过头看了眼虚掩的门,又看了眼左手边的一块镜子。
乱糟糟的头发,空洞的眼神,满口黄牙,这里站着一个与这间富丽堂皇的屋子格格不入的烂人。
路鸣云搓着手,开始找着出口。
这屋子像是没有卧室一样,客厅大到望不到边,又仿佛一个侧头就会撞倒某把椅子似的,引出些不必要的噪音。
路鸣云至少是扶着墙摸到一扇门,正寻思着要不要找东西开门,里面竟生生传来一些模糊的人声。
“祁哥,昨晚那批……嗯,没漏……好,那就这样。”
路鸣云瞥了一眼腰边的门把手,犹豫着还是拧开了。
扑面而来几大股烟酒味,令人眼昏的暖色调打在路鸣云眼上,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小,只能听见沙发上那个男人一边说话一边嚼核桃的声音。
路鸣云运了运气,想起了什么,颤着嗓子开了口。
“祁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