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常》温室青年

16、16

　　睡了多久吕子曰并不知道，此时狼狈的他只觉浑身生疼，麻木到手指都抬不起来，慢慢地能打开眼皮了，他才试着抖去满脸的泥水活动一下自身。
　　原来真的连手指都动不了。
　　双手反绑在背后，靠着一颗几近要秃噜皮的老树，那两辆车仍停在大雨之下，吕子曰努力打开了混浊的瞳孔，仔细搜寻着刚刚那两个人的踪迹。
　　“吕队长醒了？”
　　张乐站在树边，手里嘴里尽是记忆里莫名熟悉的膨化食品的味道，一看到这张臭鱼烂虾脸，刚分泌出的唾液顿时又被吞了回去。
　　“换别的嫌疑人早把东西扣你脸上然后一顿胖揍三百回了。我可不想你受伤，毕竟你还有很大的用处。”
　　吕子曰顺着他的食指和指甲看去，那里有一台烂掉的电脑，一根烂到没人用的棍子，还有一个烂人。
　　吕子曰嘴角迸出几丝血迹，舌尖挑着，吐到地上。
　　朱奉矗在那儿，手里还拿着什么。
　　吕子曰眼角糊着水汽，嘴边冲着他挑衅似地抽了几下。
　　朱奉眼眶里的泪花几乎伴随着吕子曰声咳嗽的声音一同倾泻而出，他颤着手把枪甩在地上，脚底似乎很不稳地在打转。
　　吕子曰把如火的眼神更多投射在了朱奉的双手上，没人搭理的那两包裹着泥浆打着旋儿扎在泥里的食物落在了鞋坑中。
　　“哎呦，怪我，忘了已经把你绑起来了。”
　　吕子曰别过头，半边眼睛被头发遮住了。
　　“叫他过来。”
　　张乐直勾勾看着他，把话梅扔进了自己嘴里，含着。
　　“你也听不懂我的话了？我说，让他过来！”
　　吕子曰被捆着的双手在树后不停蠕动，几根黑发被他硬是咬断了几根。
　　张乐冷冰冰笑着，眼角一挑把溢满了水的手机打开，趁着死机前的最后几秒钟操作了几下，有一道比大雨倾盆更刺痛的声音出现又消失。
　　“满意了？你现在有两种选择。”张乐慢慢蹲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睡一会，或是死过去。”
　　“那我宁愿做个明白鬼。”
　　张乐眯起眼睛，把他的头发摆到后方，抹去他嘴角的血丝：“这难道就是她爱你的理由吗？受教了。”
　　“你还不配提她。”吕子曰诡异地笑着。
　　“行，那我们说一些显而易见的，”他把衣服抖了抖，附下身子看着吕子曰，”挑几个问题，我会事无巨细地回答你。”
　　吕子曰几乎反射性看向身边面无表情的朱奉。
　　“事实上是，”张乐席地而坐，“我和他是旧识。”
　　吕子曰摆出一副听故事的表情。
　　“可能得延溯到好久之前。至少在我当年逃难的时候，他救过我。”
　　吕子曰的脸色终于出现了裂缝。
　　“这个小圈套是完全基于朱奉了解你才设出来的，我其至还为你准备了这个。”
　　张乐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早就被雨水泡发了的纸条贴在了吕子曰的颈处，似乎觉得有点歪，张乐微调了它的位置。
　　纸条上的字早已模糊不清。
　　吕子曰动了动不舒服的脖子，纸条又缓慢滑到了裤子上。
　　“意义是什么？”
　　张乐淡淡笑着，指骨被捏得生响，看向无所适从的朱奉。
　　“段凡诗曾经在刑南坑蒙拐骗了无数人，徐昂山为了几个小钱去贪更多的钱，付可龙心甘情愿在利益与生命之间无效的挣扎了无数次，枪口瞄准自己人的萧江国，其实应该有更多的人扫进棺材里，但是我面前只有一个，”张乐的鼻尖猛地靠前，胸口一顿乱撞，吕子曰咬着牙，像是两个人交换了身份一样。
　　“办事不力受到千夫所指的刑警队长吕子曰。”
　　张乐没给他任何的发言机会：“人们真的很脆弱，会因为害怕窗外的37℃，就都要在屋内使用一个叫空调的东西。”
　　“所以你早就死了，死在了二十几年的正义里。”
　　张乐似乎在抑制着暴起的冲动，胸口剧烈起伏着，邪笑着看向已经静下来的吕子曰。
　　“我活在历史里，棺材却在你们的口舌里睡着了。 ”
　　张乐朝着他的脸上就是一。他活动着手腕，把纸拿过来撕了个粉碎，掐过吕子曰流着血的脑袋，狰狞的面孔几乎要生吞活剥了他。
　　“所以你为什么不阻止我呢？明知道我有那么多故意的漏洞却还是不作为？”
　　吕子曰动了几下发紫的脸，把嘴角的血抹溅到了张乐的鼻尖上。
　　“轰——”
　　也就距离吕子曰几米的距离，那颗即将寿终正寝的梧桐奉献出了最后一点生命。烈焰几近包裹住了这里，冲天的火光和浓烟使得他俩都不由得虚掩起眼睛，此时变得若有若无的大雨竟然在减小。
　　“天要亮了吕队，他们也快找到这了。”
　　吕子曰看见东方的一丝破晓之中涌现出几分鱼肚白。
　　他踏着火星走进车旁，把手枪摸了出来。检查好之后塞到了朱奉手里。
　　“最后一个答案，那通电话，是朱奉打的，U盘我做的，如何破解只有他知道。所以咱们可以进入正题了。”
　　张乐把“山海”捡起来，重新蹲下抵住了吕子曰的脖子。
　　“你可以开枪，或是由我切开吕子曰的脖子，将这支药注射进去。”
　　朱奉几近是瞬间举起枪，右手和眼泪却在不住地往外颤着。
　　吕子曰傻了两秒钟，脸上是不住的惨笑，扑腾的双手也停止了运动。
　　“开枪啊！”
　　朱奉脸上扭曲不堪。
　　“开枪啊！听不见吗？”
　　放在扳机上的拇指突然一松，枪口朝下摔在了地上。
　　吕子曰和张乐同时侧目，同时露出骇人的神色。
　　“我就默认你选择了第二种选择。”
　　吕子曰突然仰头笑了起来，很刺耳，甚至还很悲凉。
　　“吕子曰！……在那！”
　　有那么几声淹没过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