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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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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一枪不开?”
张乐端着望远镜,没去看有点身边小感冒的萧江国。
“啧,你说你办个事都能把自己弄生病,要不找老闻打几针?”
“不,不了。”萧江国只得缩回楼梯口,把枪套塞在腰间紧了紧。
一个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来了。”
“我是不是该把他俩分开绑?这样显得有点不严谨。”
张乐重新校正了枪托和准镜的位置,闻之淡然一笑:“你现在跟我谈严谨?我觉得你能出现在这就显得很不严谨。来啊老萧。”
萧江国默默走上前去,冒着恶劣的雨水把眼睛凑近观察。他清楚地看到那个叫陈洪虎的架着防御在和那个姓吕的争论着什么,他甚至还看到了密切的火光下几张年轻且熟悉的面孔。
他把硕大一张老脸缩进帽子,眼睛死闭着,腰间的枪套不住地抖;闻真兼在楼道口处把解剖刀一收,冷冷地看向不屑的张乐一把扯过他的防身家伙。
“你不动手,那就让人们的舆论杀死你我。”
“他把子弹装匣上膛,把子弹推进膛管举着对准楼下,一把把他的头别过来,油浊的瞳孔上游荡着无数可怖的眼光。
“‘山海’这东西其实早就有存在了,它在暗无天日的试管里活了二十几年,多亏了你我让它重见光明。”
“给我拿好!”
张乐阴着脸把枪拍在萧江国的手上,不止地冷笑着。
“不,不不,你让老闻来,或是邓宏信,我,我不会开枪!”
张乐发着力摁着他落满了泪的右手,侧过下额靠近他的耳朵,
“闻老师的工作可是从头到脚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楼下那个守家的邓大队长也已经就位了,就只剩你。”
“仅是一颗子弹呐老兄,当年你可是把枪都插在了他们磨烂的臭脸上。”
萧江国脸上模糊不清,耳边是一些隐稳约约的人声,他重新转身看向面如死灰的兼江国,把枪口调了个方向对准了自己。
“现在是属于你我的时刻。”
闻真兼把解剖刀踢到两人脚下,叉着腿看着这两个男人决斗,闪着寒光的解剖刀上面附着几滴雨花。
“惩罚我,成为我。”
——
“闻真兼,萧江国……”
满屋子的刑警仿佛被摁下静音键,只得听着老孙他们大发雷霆。
孙局蹙着眉,盯着一行又一行报告,看着一张又一张模糊的人像,脑袋就没抬起过。
孟厅吼得所有人耳膜发嗡,死寂布满于周遭潮湿的空气,孟武的手机一直亮着,屏幕上的人名要么是“徐部长”要么就是“蒙市长”。
“王翦呢?王翦!拨吕子曰的通话耳麦。”
王翦却已经把电话撂了:“完全联系不上,估计已经冲出去救楚法医了。”
孙局闻之猛地抬头看向主屏幕。
偌大的顶楼呈四边形,那可怜的铝制横栏可有可无。祁嘉吟和路鹿被双手反绑在角落生死不明,无神地倒在水里,其他地方已经被陈洪虎领着队围了个水泄不通,吕子曰处在正中央端着枪口,对着前方持着刀,抵着身前神志不清的楚南杉的张乐。
楼下持续爆发着炸裂的枪声。
可他们没人知道自己在跟前辈打一场注定没有结局的荒唐的战斗。
“西南的消息准确吗?”
苏旭应声答道:“准确,已经核对过,祁州泰和路鸣云已死在了西南,并称当时贩毒集团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张月国曾效命于殷纹手下,另外殷含影还交代了,之前现场的福尔马林均出自她手。”
“但最奇怪的是张月国。”
孙殇学擦了把发白的稀发看向苏旭。
“怎么说?”
苏旭的表情有点扭曲和奇怪:“没有任何信息可以表明张月国是怎么从当年的火拼中活下来的,也没有证据表明他在宏蒙和西南两地有来往。”
孙殇学看向众人,只有方头疑惑地开了口:“莫非又跟上几起案件一样,李代桃僵?”
“那躺在解剖室里的是谁?”
所有人同时保持了沉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里“老萧”的尸体。
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这终端对面传了出来,陈队的副队耳麦里,底噪被明显的子弹飞过耳边呼啸声代替了。
“报告陈队,在二楼西边发现一名老人!重复,在二楼西边发现一名老人.……”
众领导顿时惊愕万分,孟武第一个开了口。
“能证明身份吗?”
一道闪电从天而降;特警队员隔着枪火近乎吼了出来。
“是张月国。”
另一方的顶楼上毫无光亮。
朱奉侧着身躲在一名队员身后,胸前的一枚针孔摄像头记录着一切。
瓢泼大雨似乎铆足了马力,非要盖过楼下交火的声音不可,密集的雨珠湿润了这里的每一处,本来在角落里的那个洞今天居然从里面飘出大量污水和一具老鼠的尸体。
十几名特警竖着黑压压的枪口瞄准着张乐,吕子曰的眼眶里尽是惊人的愤怒和残忍,双手端着枪对准着张乐的鼻梁。
张乐靠着那根摇摇欲坠的栏杆上,手持着一把军刀抵着他身前毫无反应的楚南杉,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
“吕队千万别冲动,那根栏杆随时都有断裂坠楼的冲动,而且也不好发起有效的进改。”
“而且他们的‘鹰眼’也在观察着一切。”
他把视野调转到了另一栋与顶楼楼顶成负角度的楼房上,仔细观察了一番。
“目标确认,前禁毒大队长邓宏信。”
孙局一拳砸在桌上拽过耳麦:“吕子曰你先不要冲动,先与他进行一些谈判。老方带人过去增援,优先进行排爆和外围工作,吕子曰他一个人肯定应付不过来。人质出了事是我们的责任。”
“是!”
这回,吕子日索性搭下了枪,低下头,把被水浸透的衣服扒拉整齐,把头发往后一抹。
“你先别狂吕队长,这俩小孩的剂量我是把握好的,但是你老婆的药可是闻真兼打的,出了什么事也不赖我。”
“但这不是你用她做人质的理由,”两个人干脆隔空喊了起来,“至少一点也不风度。”
张乐的脑袋从楚南杉凌乱的长发中探了出来,撇了撇嘴冲他不屑地笑了起来。
“那你让我怎么办?老萧提供武力,你们的邓队长提供货和配方,就剩个闻老头了,我总得让他干点什么吧,那你说好巧不巧,撞上了。”
吕子曰一听,一股奇怪的念头促使他话锋一转。
“怎么的畜牲,一个月都等不到吗?不是说好的让我找的吗,那你怎么也撞枪口上了?”
没想到,一阵又一阵比急风骤雨还要歇斯底里。
“那你们警方杀死我父亲的时候怎么一点愧意都没有?你们二话不说把走私杀人的罪名安在我父亲头上怎么一点悔意都没有?你们所谓狗屁的正义把战火烧到我们家的时候死几个渣滓怎么了?!”
“你现在是在骂自己吗?”吕子曰克制着暴起的冲动,却在一步一步往前靠。
“废话那么多你说完没?”
——头顶突然炸响一个雷,吕子曰没怎么听清他刚刚说了什么。
“吕队先别动,方头已经在增援的路上了,稍缓——别!”
吕子曰和狙击手同时看见张乐高举起持刀的手将军刀抛至头顶,很快地,上面出现了一束红点,只听见耳膜发疯般的震响,再一睁眼,有一道更令人胆寒的白光刺进了楚南杉的身体内。
他连忙将枪瞄准了那个红点的来源,一泼血沫霎时舞在空中,洋洋洒洒落在水泥地上,化得无影无踪。
发抖的枪口震得他的肩膀生疼,于是他再次迅速将子弹退出又塞回枪管里。
耳边的枪声火光再次迎来峰值,吕子曰虽然怒目圆睁,却一个字没有吐出来,本能驱使他伸出双手接过被推过来还在流血的楚南杉。一回头只见张乐纵身一跃跳过栏杆,脚下瞬间腾空,整个身体外加一张铁青的脸凌驾于众人。
雷声雨声被放大了无数倍,闪电包裹着他那张布满了死亡,灰暗,没有丝毫光线的恶灵般的脸。
天边的雷电奏响着狂暴的进行曲,注视着张乐像个死神一样在半空停留一瞬,霎时消失在茫茫黑色中。
“报告,已击倒邓宏信。”
陈洪虎上好膛冲着他怒吼:“吕子曰!”
他什么也没听见,顾不得眼帘上的水汽,踉跄地踏着水奔向栏杆前。
“不,不……”
“陈洪虎!”
吕子曰真真切切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根防滑加固的尼龙绳。
吕子曰顾不得别的,冲至顶楼边的楼梯口几乎飞了下去,朱奉没有立即紧跟过去,破碎的画面戛然而止。
此时老陈才想起一件事,他叫上两名队员扛起楼上唯三神志不清的人。
“120?快打120!孙局呢?老方!老方你听得见吗?!”
强对流天气毫无减小的意味,甚至还加大了风力。
吕子曰毫无心情去管满手的污血,他近乎是注视着张乐从出口离开,弯着腰钻进一片草丛。
吕子曰扯开警戒线,一眼就看中并钻进了陈大队的一辆性能最好的车,全然不顾直接轰开了引擎驰离警戒区域。
很显然地,前方也钻出了一头四足怪兽嘶叫着冲进了雨夜。
安全带也拦不住他的怒气,他紧咬着张乐的屁股,引擎一路呼啸着,狂风几乎要撕开了他的面庞。而后视镜内,有一缕升腾冲天的模糊的火光出现。
他什么都没听见,也没去管后座的朱奉是否已经做好了被颠簸的车弄得晕头转向的准备,只是又一次挂档猛踩油门。
——
“报告孙局,目前现场发现两名人质一个老人,楚法医腹部部中伤,重复,楚法医腹部受伤,现在还没有发现那三个人的踪迹,还需进一步搜查。”
陈洪虎急吼吼地指挥手下扛着四个生死未卜的人从千疮百孔的大楼里往楼下赶,宽阔潮湿的泥地上布满了未尽的火苗和方头的人。
方恬军接下满脸灰尘昏迷不醒的楚南杉往救护车上扛:“怎么个情况?”
老陈略显焦急地拿下头盔,一泼雨水混着汗水浇在地上,满脸的杂乱不堪:“法医胸部中刀,嫌疑人只看到了张乐,他已经逃了吕子曰在追,现场救下了祁嘉吟和路鹿还有那个应该叫张月国的老人,已经抬上救护车。”
他指了指刚走开的救护车,又指了指背后浓得看不到边的黑暗。
那应该是一个高坡和树林,看着老方略微缓和的眼神,几众人一头栽在车边,呼出几大口滚烫的空气。
“辛苦了,这边就先交给技侦他们。”
陈洪虎一摆手,直起疲觉过度的腰,蓄了一大口气:“臭小子们快点!”
一览无余的平地上十几名队员一手枪一手粘满了灰的头盔走到警戒线外,几只防爆桶并未吸引他们过多的注意,还有几个增援的同志在往里面正冒着星星火光的建筑里走。
天边的几颗闪电纷至沓来,方恬军的眼角分明看见一个迅捷的影子从那丛草丛里窜出,手里还有一个发光的东西。
“所有人,趴下!”
方头只来得及无助地扒拉了几下陈洪虎的肩,只听得耳膜微震。
——
吕子曰又踩了一次油门,指甲几近嵌进了方向盘上。
这片黑得透彻的林子并没有很糟糕的天气,但是山路极其崎岖和泥泞不堪。
张乐仍稳当地在前方的越野车内飞驰,脸上毫无惧色,甚至还掺着一点脏脏的微笑。
“砰!”张乐的最后一块玻璃被吕子日拿枪打烂了。
“老大,前方是一个陡坡,得把他逼停了,再开下去只能两败俱伤。”
吕子曰借着后视镜瞄了一眼电脑,手脚并用重新换好子弹再次瞄准。
车轮胎底下非常不合时机地冒出一个大坑。
而且吕子曰没看到。
更不合时机的是,他一枪打爆了张乐的后轮胎。
“停车!”
张乐后脑一扬,烂得不行的越野车疾驰的身影逐渐消停在一颗梧桐后。
吕子曰眼眯着,他停了车,自己也直接踩下了刹车,在座位底下摸出了一根铁制棒球棍就要上去给张乐的脑袋开瓢。
“真当这是街头斗殴呢?”
张乐躲在车门后,突然举起一把枪瞄准了这个莽夫。
吕子曰诡异地笑了下,把棒球棍架在了肩上,投射出了一种看傻逼的眼神。
张乐也笑了,把弹匣一退,枪扔回车上,回头抱着胳膊,自己也拿出了一根棒球棍
“是的,就是街头斗殴。”
吕子曰拿棒球棍指着他鼻子,又竖在地上:”一局定胜负怎么样?把你那破东西扔了,实打实的。”
张乐索性蹲在地上,满脸自信。球棍裹着泥巴的新衣服躺在大雨里看戏,吕子曰猛地起身,带着几分不屑的口吻道:“这么自信?”
“废话,不然我为什么停车?”
“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击倒我。”
“咔。”
这熟悉的声音竟是从吕子曰后传来的。
张乐低头莞尔一笑,双手插着兜看向已然有泪花在眼眶打转的吕子曰,看看他已举起的双拳颓至腿边,默默走到他脸上。
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动。
“是的,就凭他。”
吕子曰猛地潸然泪下。
张乐这回笑得很好看,举起拳在吕子曰脸上晃了一下。
“就凭他。”
张乐凑近了些,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发红的眼底满是居高临下的愤怒感。
“惩罚我,成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