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花酋长

5、出走

　　05
　　这么晚了还有人出市区？林江这么想着，等对面那车灯靠近了才猛地发现那人竟然是他家那位大爷。
　　天黑，林江车没开太快，他握紧刹车，靠着一条没受伤的腿停住了车。他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先停好车的大爷从后座上抽出一把扫把气冲冲地跑过来，也不说话率举起扫把往孙子身上打。
　　林江缩着肩膀躲，躲一下大爷打的就重一分。
　　“干什么干什么打我？！”从小到大，大爷最多也就拿扫把吓唬过他，真下手打这还是第一回，“大爷，总得给我个挨打的理由让我心服口服吧！”
　　“臭小子，年纪轻轻不学点好，别以为你这么大个了我就打不动你了！”大爷说话间手上的动作也没停，追着林江打，两个人大晚上的在大马路中间来回跑，林江还得瘸着腿跑。
　　“什么啊？”
　　“现在翅膀硬了，说都不说一声就跑了，你个孙子，我不打死你！”
　　“什么玩意，什么跑不跑的？别打别打疼着呢！”林江抬手挡着扫把，“大爷，有事好好说行吗？你就是打死我好歹让我死个明白。”
　　林大爷盯着林江看了半分钟才说道：“隔壁屋胖子说你离家出走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我离家出走？”林江比林大爷还要懵。
　　“为什么不接电话？”
　　“手机摔坏了。真的。”林江怕林大爷不信，特意掏出手机把碎成渣的手机屏幕翻给他看。
　　僵持了两分钟，林大爷骑着车跟在林江后回家。
　　时值十月中旬，越靠近农村越能感受到一股晚秋的寒凉。今天下午出门时，天气偏热，林江穿了一件短袖出门，这会儿骑着车，一路的冷风往他露出来的手臂上刮，刮得他手臂起了一大片鸡皮，握着车把的手和迎着夜风的一张脸被风吹的苍白。
　　等回到家还车，没等林江问话，胖子先开口说：“你去哪了？不说好的今晚一起剪头的吗？我这头白洗了都。”
　　林江气不打一处来，就因为胖子造谣害他被林大爷莫名其妙地打了一顿，“你为什么跟我爷爷说我离家出走了？”
　　胖子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才想起林江离家出走这事，“你手机打不通。”
　　“打不通就说我离家出走吗？”林江瞪着胖子。
　　“你不是说不读书想开车走吗？走到哪算哪，你自己说的。”
　　“……”林江无奈地深吸一口气，抽出墨镜和口罩还给胖子。他也不能说胖子什么，毕竟读书少，理解能力不太正常也是正常的，走之前他只说：“早点睡，明天不是要早起包包子吗？”
　　“那你下次手机坏了记得借别人手机打个电话回来。”
　　“知道了，比你妈还啰嗦。”林江招招手径直走回家去，一进门看到爷爷在往桌上端饭菜。
　　“脚怎么了？”
　　“去医院看同学，路上摔了一跤。”林江顺带解释解释下午的事，他爷爷哼的一声端起碗吃饭。林江的脚这会儿还疼着但没有刚开始那会儿疼，也还能忍，正常走路完全没问题，要不是刚才林大爷追着他跑也不至于被看出来小腿伤了。
　　“明天起来帮我去扫大街。”
　　“嗯。”林江扒着饭应了一声，偷瞄了对面的爷爷两眼，表面淡定内心却有些虚。早上五点钟起来，对于林大爷来说是常态，对他来说是变态。
　　第二天早上，林江一睁眼就到了六点半，下楼看到爷爷在后院给他的花花草草除草施肥。
　　“你起晚了。”爷爷背对着他说：“明天记得早起。”
　　吃过早餐，爷爷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坐到七点半左右又骑着电动车出门。问他他也不说什么事，一副心思沉重又神秘的样子。
　　林江在家里闲到发慌。之前天天赶着起床打仗似的洗漱觉得累，总幻想着一切都到高考之后就好了，高考之后就能停下来休息。现在休息的时间提前到来，他反倒觉得不适应之余还有点不甘心。
　　为什么不甘心。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就是不甘心，心里像压着一块无形石头，这块石头压着他心闷但他又没有力气能把石头从他心里扔出去。
　　等到了十月末，凌晨五点钟的空气凝重湿润，出门呼出的第一口气是白的。林江怕冷，披了件外套台上手套拎着竹扫把出门去。他要走出村口，沿着南边一路走到十字街的尽头，然后从十字街的一头扫到街的另一头。
　　路过隔壁胖子早餐店时，店门还没开，但是可以看到门缝和窗里亮着光。早餐店要等到六点半才能开门呢。
　　林江把外套拉链拉到尽头，收紧了衣领拿着扫渐渐走远，最后隐没在蒙蒙亮的清晨雾气中。
　　周围的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只有他一个是多余的。他应该早点出去，到外面去。但是他对外面的世界没底，他还没做好进入社会的准备。
　　和他一样早起干活的还有给路边大树刷石灰水的两个阿叔，他们脚边放着一个盛装石灰石的塑料桶，一人一个刷子。林江到的时候，他们刚好刷完第三棵树。
　　真早啊。林江心里感慨一句，在寂寂无声中开始扫地。竹扫把的枝节划着地面拖动着地上的落叶发出“刷刷刷”的声响，一下接着一下。
　　如果没被发现就好了。林江心想，那样他还可以上学，还可以有机会考大学，还可以有机会做很多事情。现在的他感受到了束缚，一种来自四面八方的束缚。
　　林江不愿意多想，但是有些想法总在蘧静无声时冒出来。随便生活怎么继续时间怎么流逝，任凭时间将他往前推看看时间能把他推到哪里去成了他唯一能对抗纷繁杂念的方法。
　　胖子比他想象中的喜欢黄小婉。林江从窗边钻进他房里找他玩游戏，好几回都撞见他在写情书。情书的具体内容林江没有看，主要是看不懂。胖子那龙飞凤舞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字迹倒是看的他眼睛疼，给他看他也不想看，比毕加索的画还要抽象。
　　饭桌上的手机响了两声，时隔半个月赵老师再次给他发微信。
　　——明天能来上课吗？
　　——高三时间紧，你尽快回来上课。
　　——其他的事情先放到一边，现在高考比较重要。
　　——尽快回来上课。
　　——下个星期有个模拟考，不来上课也要来考下试。
　　林江回：知道了。
　　他也不知道是要回学校上课还是要继续参加高考。高考，等考上了大学，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到另外一个城市去。到那时以后，他绝对不会再回这个学校。
　　或许他可以在家复习。
　　一个学渣还想自学，跟做梦没差。要是文科还好，能花时间背。他学的是理科，没人讲解盯着一道题看八百回除了一个解字不见得还能写出什么东西来。
　　爷爷一如既往地等到了大中午才骑着电动车晃晃悠悠地回来吃饭。林大爷最近心情开朗了不少，起码没有林江刚休学回来时沉默，给花浇水时嘴里哼着曲，快活又自在。
　　“有个事想——”
　　“给你看个东西。”爷爷从口袋里摸出一本巴掌大的笔记本翻了两翻翻开到中间的一页推过去给林江。
　　林江收了刚才嘴边的话，问：“写的什么？”
　　爷爷的字连笔严重，要花点心神才能看的明白。
　　“一些记录。”爷爷指了指笔记本，“我看了这么多书算是明白了你说的性向，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就很正常的事。谁要说是不正常的，那肯定就是那人思想不够开阔，目光及其短浅。”
　　林江低头看笔记，爷爷的话还在继续，：“人家国外有三十多个国家都允许结婚，人家现在就是开放，我们国家早晚也会这样的嘛，所以说我们的目光要放的长远。而且，我们古代就有什么这样的人，就我们现在这个时代的人不能接受，不能接受的人就是愚昧无知。”
　　笔记本上满满当当地记录很多有关这方面的内容，一字一句都很清晰地记录着。林江能想象的到这位年过七旬的老头放远了书眯着眼睛努力看清上面的字的场景。
　　这还是爷爷第一次明着跟他说这事，理智而宽容。
　　林江刚开口说话，发现自己嗓子卡壳了一下，赶紧咽了口口水半晌过后只“嗯”了一声。
　　“你刚才想说什么？说了一半没说一半，想说什么？”
　　林江眨了眨眼睛，把笔记本还回去，夹了一筷子菜拖延下思考的时间，非常短暂的时间，也是非常漫长的犹豫，最后换一种轻松的语气说：“我想说，老师发信息来喊我回去上课，明天就回。”
　　林大爷“哦哦”两声，停了一会儿又说：“关于这个事，你也不要住全宿，跟老师说下就说换成半宿。”学校住宿分成全宿、半宿和走读。全宿很好理解就是住在学校等到周末或者放假才能回家，半宿是在饭堂吃饭但不住学校，午饭和晚饭在学校解决，等下了晚自习就可以回家。
　　但是从家坐电动车学校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要换成半宿上学放学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