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未雨生夕

8、少年

　　十月份的D市，天气微凉，早晚还会有微微的小风吹着，人们大多穿件长袖再套一件薄外套就出门了。

　　早晨人们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赶急赶忙地走出家门，时间不够基本上面包蛋糕对付几口就完事儿了，或者就直接挨到中午；有些许宽松时间的就会在去上班的路上或者楼下的早餐店买俩包子或一碗面加一杯豆浆；时间富裕的呢，就会悠闲地坐在店里，慢悠悠地等待和享受自己的早餐，侯良安就是其中一个。

　　侯良安今年二十四岁，身高178，在普通人里面这身高也不矮了。他将头发修得略短，露出了他饱满的额头，眉毛浓而黑，鼻梁不高，但眼睛很大，显得朝气生动。

　　在十几岁的时候，因为书念得不好，外加自己也有些叛逆不想念书，就磨着父母想让他们放自己进入社会闯荡一番。父母一开始并没松口，甚至想给他来一顿牛皮炒肉片，结果他们还没开始准备好道具呢，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杵着拐棍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护着她的宝贝大孙子。

　　老太太岁数大了，情绪波动不能太大，夫妻俩只好作罢，轻声细语地和她说“孩子不念书将来不好找工作”、“不读书没出息，将来媳妇都不好找”之类的话语，试图说服她老人家不要太惯着孙子。

　　可是也不知道老太太对孙子哪里来的自信，认为自己的乖孙子就算不念书也能在社会上混得风生水起，叫他们不要咒自己的心肝宝贝。

　　夫妻二人对那兔崽子打也打不了，骂也骂不听，还有老太太在旁边帮腔，一开始他们的态度是强硬的，可过了一阵子发现侯良安还是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在看他那惨不忍睹的成绩单，心里止不住地叹气，但还是想让他读完高中参加高考。

　　侯良安也答应了，完成了高中的学业，听父母的话参加了高考，可那成绩出来之后把夫妻二人心中微弱的希望也浇灭了——六门学科成绩加起来200分都没有，要么只能念个民办大专，要么只能读个高职，还没那个老脸去办什么升学宴——因为老太太肯定要念叨。

　　看他也就这德行了，再念书也念不起来了，索性一狠心让他出去独自闯荡了，不过临走前还是给了他一些费用，让他不至于流落街头。

　　初入社会的小年轻心中总是有一股干劲的，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大干一场，侯良安也不例外，可是现实的残酷总是来得那么快。

　　没有文凭，没有技术，没有经验，大一点的公司连门都不让他进，小一点的机构一听他连大专都没考上就客客气气地请他出去了。

　　连连受挫让他备受打击，心想打点散工算了，什么电子厂、服装厂、纺织厂他都去过，但工作强度太大，每次都是干了一年不到就走了，不过好在工资还可以，还抽了个空把驾照拿到手了。

　　现在他在一家小型搬家公司当司机，收入也还可以。本来和顾客约好了今天8点去帮他搬家，可突然临时有事，就和侯良安商量晚一点再过来，这才有这闲工夫坐在店里吃饭。

　　这家面馆虽然面积不大，屋内统共能放下六张四人座的桌子，但店内干净卫生，生意还挺火爆，他时在外面闻着味找过来的，味道应该不错。

　　人虽多，但老板速度快，没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就好了，因此店里还有几个位置能坐。

　　他看了眼菜单，点了碗香菇肉丝面，坐在凳子上，翻看手机上的新闻消磨等待的时间。其实他不怎么喜欢玩手机，平时就挺忙的，得了空就会抓紧时间休息，但偶然也会看一些热点新闻，关心一下所生活的地方发生的一些信息。

　　看了没几分钟，就从店内厨房传来了老板用洪亮的嗓音喊着：“香菇肉丝面好了~”

　　速度还挺快。

　　侯良安将手机塞回裤兜，起身走向桌台拿自己的面，刚一端起来，余光随意一扫墙壁，看到了某样东西，顿时睁大了眼睛，像是见了鬼一样，脸色煞白地端着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后面的人等得不耐烦了，上前对他说道：“兄弟，拿完了吗？拿完就走吧，我们还等着呢。”

　　在他愣神的片刻功夫老板已经做好两三碗了。

　　听到别人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侯良安被吓了一跳，身子都抖动一下，手上的面也跟着抖动。

　　眼看着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汤面就要贡献给地板了，身后提醒他的人没想到他有这么大的反应，身体条件反射地向后撤退，以免伤及无辜。

　　就在这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扶住了碗边，不知用了什么巧劲儿将汤碗恢复平衡，避免了“惨案”的发生。

　　侯良安回过神来，意识到有人帮了他，连忙端好了碗，正准备和那人道谢，抬眼看到他的脸庞时又是一愣。当然，这次不是因为惊恐，而是惊艳。

　　面前的人是个少年模样，看着年纪不大，头发微长，堪堪垂到了耳廓与细长的眉毛，眼睛像一汪泉水，透彻明亮，下巴微尖，脸颊还有些婴儿肥，整个五官结合在一起没有丝毫女气，却又格外漂亮。

　　侯良安虽然年纪也不大，但好歹在社会上混了几年，也经常看一些女明星的作品，但见过的认识的知道的人里却没有一个人能有眼前人的半分好看，不只是相貌，还有那种以他的见识储备说不上来的气势。

　　少年看侯良安愣愣地看着自己，表情有些疑惑，再低头一看，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手还扶着侯良安。

　　少年将手撤回，向后退了一步，嘴角挂着一抹微笑，礼貌地对他说：“抱歉，失礼了，不过这面汤滚烫，端着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一些，不要再走神了。”

　　侯良安见少年年纪不大，但说话的语气神态却如此沉稳随和，又想到刚才差点出糗，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谢……谢谢。”说完，对他一点头，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他一边吃面，一边暗暗打量着少年。

　　少年身穿白色运动外套，浅蓝色牛仔裤，搭配深蓝色球鞋，仔细一看感觉他比自己还要高上几公分。只见他同老板说道要两碗牛肉粉，叮嘱少辣打包后，就站在一旁等待。他漫不经心地观察着四周，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在扫向侯良安刚刚看向的位置时，眼神微微一定，以为他要继续看下去的时候却好似不在意地转移了视线，在注意到侯良安的时候还对他抿嘴一笑。

　　侯良安在看到少年的笑容后立刻埋下了头专心致志地吃着碗里的面，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回想着刚刚看到的东西。他感觉到自己心中的烦躁，却又无从发泄，只能将注意力放到碗里。

　　吃完面后他下意识地寻找少年的身影，却发现少年早已不在。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意那个少年，虽说少年长相出众，但他并没有那方面的兴趣。少年给他的感觉有些奇特，但又不清楚是什么，仅仅是说过一两句话而已，他领会不到太多内容。兴许是从未见过这类人，心中有些好奇吧？

　　侯良安甩了甩头，不再想这些琐事，起身走出店门，打开停在店外的面包车——公司配的——坐上驾驶座，扣上安全带，发动车子，挂档起步，驶上道路，开往顾客家中。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出来之后的一系列动作，都被面馆旁边不远处的药店内的一个少年所捕获。见他走后，少年停止观察，拿着一包筋骨贴走向收银台，结账离开。

　　在注意到人流量开始变多之后，少年熟练地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口罩戴在了脸上，遮挡住了大半的容颜。

　　几百米外就是公交站牌，他用手碰了一下打包盒，觉得温度还算热，但在过一会儿就会变温，吃到一半就凉了。少年加快步伐奔向公交站台，正好赶上他所要搭乘的公交。上车之后已经没有位置了，只能一手提着早餐和药膏，一手紧握把手，准备接受D市公交司机风驰电掣的驾驶特色。

　　在到达目的地后，少年两步并作一步跳下了车，忍受着胃部的不适，抬腿走向这条街唯一的一个小超市。说是小超市，其实差不多什么都有，烟酒饮料、零食泡面、锅碗瓢盆等等，甚至还布置了几个台子买一些水果蔬菜和活鱼猪肉，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奶奶坐在那个地方帮忙称重。

　　收银台那里坐着个染着绿帽的男人——虽然他竭力和别人解释这是蓝色退的——一边拆了一包店里的五香瓜子，一边抱着手机刷剧，时不时地还会发出猥琐的笑声。有人过来了他就帮着收银，没人的时候眼睛就盯着屏幕。

　　这要是小偷来了，把店里空了，他指不定还在抱着手机傻乐呢。

　　少年在心里腹诽，走上前去举着药盒，照着男人的脑门就是一敲。

　　男人没有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捂着脑门抬头就要骂人：“我靠！谁……啊……霄哥啊，你打我干什么啊。”

　　虽然男人比少年大一些，但不知为何却心甘情愿地叫他一声“哥”，还有些怕他，刚才那中像是要吃人的语气在见到少年后顿时烟消云散，声量都变小了。

　　少年眼中有几分促狭，但语气中加了些责备：“叫你过来看店，不是叫你过来蹭网看剧嗑瓜子的，这要是别人随手顺走了一些东西，你恐怕都发现不了。”

　　男人皱着眉毛，小声嘀咕着：“这不是有监控吗……”

　　听到这句话，少年不怒反笑，用着极度温柔的语气说道：“那我要你有何用？”

　　一听到这句话，男人立马就精神起来，吧手机“啪”的一声扣在玻璃柜上，正襟危坐，认真的观察着店内的情况：“当然有用，监控有时候会坏，但是我不会，我就是你的人肉监视器，一切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少年懒得搭理他，暂时将他放过，转身走向店面深处，拐角有一个通往二楼的楼梯，走上楼梯后有一个不小的空间，分布着四个房间。

　　他走向一间将门虚掩着的房间，轻轻地推开门，只见房间的床上做着一个中年男子，穿着白色衬衫，靠着床头，正在翻看今天的早报。听见门外的响动，抬眼望去，看到少年的一瞬间，眼中先是闪过欣喜，随后用着抱怨地语气说道：

　　“怎么叫你买个面这么久才回来，你是从公交站爬回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