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钱满满

2、早恋

　　厉芸说了这话，自己也没放在心上，回了房就趴在床上开始玩手机。然而过了一会儿，厉绛却来敲了门。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在门口低着头沉默了好半晌，才跟厉芸说，以后他们各自的衣服各自洗就可以了。他说他这么大了，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干。

　　厉芸没懂厉绛的点，还笑说他长大了，知道要心疼姐姐了。厉绛张了张口似乎是要解释些什么，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说，默认了，然后回了自己房间。

　　这一晚姐弟二人相安无事。厉芸虽然感受到了跟厉绛之间有点生疏，但说不上来到底生疏在哪里，直到第二天他们跟发小孟文辉一起吃了个饭。孟文辉跟厉绛同年，每天都混在一起玩。他也一向来都把厉芸当自己姐姐，隔了几个月重聚，他整个人都显得亢奋，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全都抖搂给了厉芸知道。

　　孟文辉说，厉绛现在在学校里是校草，好多女生都喜欢他，偷偷给他写了好多情书。还说总有大胆的女生放学了跟在他们后面，还有女生在体育课的时候把厉绛堵在主席台下，又给他送零食又给他送饮料。厉绛学习成绩好，更多的女生就是假借着问题目的由头跟他接触。

　　孟文辉说这些的时候抱的不过就是揭黑历史的整蛊目的，但这些话听在了厉芸耳里，她看着厉绛平静的表情，却感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因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自己养大的白菜就这么被人惦记上了，她觉得有危机感，总之她有点生气也有点酸楚。她想着，自己这次回家来，厉绛跟她拉开了距离，莫不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孩子，而对方超过了她在他心里的分量？

　　之后的时间里，厉芸都有些意兴阑珊。偏他们回家去的时候，在路上，他们还碰到了厉绛班里的班长，一个文气秀丽的女生。她笑容甜甜地跟厉绛打了招呼，也跟着厉绛叫厉芸“姐姐”，又跟厉绛约定好了明天一起去图书馆讨论数学竞赛的题目。

　　厉绛对人的态度一直以来都是偏于冷淡的，尤其是在妈妈去世之后，他似乎把内心封闭起来了一些，一下子就成长了一样。然而在面对这个班长的时候，厉绛却是带着微笑的，客气又很和善，当即就答应下来了对方的邀请。厉芸并不知道研究数学竞赛题目这件事是学校老师提的意见，她只是在这一刻，心里的不高兴成倍增长了。

　　跟班长分别后，他们姐弟俩沉默地隔着一定距离走在路上。厉芸说了句：“现在是学习的要紧关头，别跟着去早恋。”

　　厉绛有些不解地转头看她，她却没有再说话，心中烦躁地回了家。

　　爆发是在这一天晚上。白天天气还挺好的，过了十一点却忽然开始下大雨。闪电一道道劈下来，炸着惊雷。厉芸被吓醒了，开着灯也抖得不行，然后她抱着枕头去了厉绛的房间。

　　厉绛刚刷完试卷要睡觉，看到厉芸脸色煞白打着颤的模样，他就知道她准又是被打雷吓到了。拉着厉芸坐到床沿上，厉绛说要不然他陪她回房，他守着她，等雷声过去了他再回来睡觉。

　　有一道紫白的闪电打下，家里跳了闸。骤然的黑暗里，只有闪电恐怖的光亮穿透了窗帘轰然闪了一下。厉芸一声惊叫，倏地跳进了厉绛的怀里。

　　少年的身体正在发育，有些瘦弱，但也稍许有了点男人的模样。两人穿的都是睡衣，面料都单薄，厉芸这一跳，两人的胸膛便紧密地挨在了一道。厉绛当时整个人就是一僵。他心理成熟得早，所以早已知道男女有别，哪怕厉芸是姐姐，该有的分寸也不能忘。

　　他用力将厉芸拉开了，忍下了刚才那一瞬间的不适，看着厉芸害怕得不行的样子，安抚道：“姐，没事。跳闸了而已，我把电闸推上去就行。”说着，他就准备去找电箱推电闸。

　　厉芸却死死拉着他不让他走。她的脑子是懵的，只喃喃着说，让厉绛不要离开她。厉绛好说歹说，拉着厉芸去重新开了电，又将她送回房，在床沿上握着她的手安抚她，保证着自己不走开，一直等到雷声过去，她睡着。

　　房间里因为通电又重新亮了，厉芸的情绪也平复了。她听着厉绛的保证，眼底深深的，质问厉绛是不是已经早恋了。她说厉绛变了，才分开这么三四个月，他的心都已经野了，都已经不跟她亲了。她问他：“两姐弟搞得跟陌生人一样，你觉得有意思么！”

　　厉绛却不答。他在厉芸的床沿上坐了很久，直到大雨过去，雷声停止，他看了眼厉芸生气地背对着他的背影，垂下眸子低声道：“我们都大了。”

　　厉芸不知是不是没听到他的这句话，一直到他走出房门也没理睬他。

　　这场冷战持续到厉芸回校都没有终止。之后又好几天，她都因为这件事情而莫名烦躁。

　　趴在寝室桌上，她唉声叹气。室友问她怎么了，怎么放假回了趟家反倒把自己弄不开心了。厉芸说，因为她跟弟弟吵架了，她说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白菜被猪拱了，她觉得很气愤。

　　室友笑她：“你一个当姐姐的，怎么跟老母亲一样操碎了心？弟弟早恋就早恋呗，这个年纪大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厉芸撇着嘴，嘟囔说：“反正我弟这样不行，我接受不了。”

　　室友闻言便笑着开了句玩笑：“要不是知道你们是亲姐弟，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在吃醋。所以说，弟弟长得太帅也不行，拔高了姐姐的眼光，阻挡了姐姐的情路啊。”

　　室友这话本是无心插柳，但却在厉芸的心里成了荫。厉芸不禁回想起高中的同桌说的，说别的姐弟之间都不跟她和厉绛这样。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跟厉绛并非亲姐弟。所以加上这件事，她心里忽然有些犹疑，她想着，她对厉绛谈恋爱这件事情，为什么会这么反感？其实早恋都还是没影的事，厉绛的学习成绩也一直都稳在年级前三，可她却仍然光是想一想，都没法接受厉绛去恋爱。而她再一想，自己喜欢的男生的类型，都会忍不住想到长大之后的厉绛。

　　厉芸为自己这一荒唐的想法而感到恐慌。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或者是因为她的生命中一直以来都太缺少男性的参与了。爸爸忙着赚钱，在家庭里是缺失的，她的身边最为亲近的男性就只有一个厉绛。厉绛的每一个成长她都看在眼里，所以也在无形当中固定了她的审美。

　　厉芸觉得自己应该去谈一场恋爱了。

　　她的相貌姣好，以前是一直都没存这个心思，现在动了心思，便也很容易就有男生开始追她。

　　厉芸她是不懂恋爱的，她不知道社交潜规则。喜欢她的那个男生正好也是她能接受的清爽干净的那一款的，他们一起吃了几回饭，看了几场电影，然后她稀里糊涂地就跟对方上了床。

　　他们俩跟别的校园情侣一样，在之后的一年里，互相陪着去上大课，吃饭，游玩，然后做`爱。跟男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厉芸还挺轻松挺开心的，只是除了这些，她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可是第一次经历恋爱的人，哪能分得清在这份感情中那一点缺失到底是什么呢？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身边有了一个拿得出手的男朋友，平常的生活就是简单的学习和恋爱，偶尔才会想到厉绛。

　　两姐弟那时候冷战，等到之后过年，一家三口搁家里凑在一块儿，这层无形的隔阂也老早消散了。厉芸有了新的生活重心，也仍旧会时不时地关心一下厉绛独自在家里呆着的生活和学习，却也不再提起早恋的话题。

　　厉芸分不清自己这样算不算得上是回归了正常，她觉得，应该是已经正常了吧。

　　她在这段恋爱中认真做好了女朋友的本分，她是一边学习着，一边实践着，跟别的谈恋爱的女生做的一样，人人都说她大概是世上最善解人意的女朋友了。

　　可惜，她的男朋友还是劈腿了。在他们在一起了一年之后，厉芸在电影院里看到了他跟另一个女生在接吻。后来，她的室友跟对方是怎么在电影院大声争吵了起来，是怎么录了视频说要把这对狗男女送上贴吧展示，厉芸都不记得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误伤到了从台阶上滚了下去，她全程都感觉自己好像是个观众一样看着这一切。

　　厉芸听着她的这位前男友冷笑着说她们都没有资格骂他劈腿，他让她的室友们问问她，她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过他？他说，厉芸的心里装着别人，他说她就只是把他当成了个工具，当成了个替身。他看着厉芸平静又漠然的表情，怨恨地说他厌恶透了她这副满不在乎仿佛跟他在一起是一种施舍的模样，他说他厌恶透了她在床上时也被动得像是具尸体一样的表现。

　　听着这些话，厉芸觉得眼前的这个眼角通红满脸阴鸷的男生真可怕啊，她对他说的那些细节一点模糊的印象都没有。她没有被当众提起隐秘的羞耻，她只是有点茫然，并非因为被劈腿而感到伤心难过，她只是怅然地想着，看来自己还是不正常的，原来学着当一个优秀的女朋友，也并不等于她就是一个合格的女朋友。

　　她学了表面，却原来没有学到精髓。

　　可这精髓是什么，她却仍旧没有领悟到。

　　厉芸唯一记住的一句话，是对方说她把他当成了别人的替身。她不解，她心想，她是第一次交男朋友啊，她在以前，连一个心动过的人都没有，她能把他当成谁的替身？她觉得八爪鱼精要劈腿，真的是什么瞎话都能编得出来。

　　她的心情一直都挺平的，室友们还劝她不要把渣男的话放在心上，四条腿的青蛙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学校里一抓一大把。厉芸听得好笑，说她并不难受，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就可以了，没有关系的。

　　只是她摔得脸颊和身上都有擦伤，她纠结着五一回家怎么解释。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当天没想出对策，第二天中午厉绛就给她开了视频通话。

　　厉芸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直接点了同意。等到两人的头像出现在电脑屏里，厉绛看到她脸上的伤痕愣了一下，问她了：“脸怎么了？”

　　厉芸不太习惯跟厉绛撒谎，眼神躲闪地回答说是自己去打热水的时候滑了一跤。厉绛心细，注意到了厉芸手上戴的情侣手链和本贴在衣柜上的她跟男朋友的合照都没了。于是三两句套话之后，厉绛就得知了厉芸跟男朋友分手的的消息。

　　厉绛沉默了半晌，问厉芸，是不是那个渣男欺负她了？

　　从亲眼撞破男友劈腿到现在，厉芸多少是感到不舒服的，也对对方的不忠感到失望和生气，可她却并不感到伤心。可是此时厉绛就只这么淡淡地开口问了她一句，她却忽然红了眼眶。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不知道自己会为什么连男友劈腿了还说了她那么多难听的话也不怎么在意，不知道她做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都已经很努力了，但却依然分辨不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她很迷茫，她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病。

　　厉芸没有回答厉绛，但厉绛却从她的表情里得出了答案。

　　于是五一当天，他就跟孟文辉两人出现在了厉芸的学校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