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现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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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向霜睁开眼睛，她从床上弹起，第一反应就是摸向曾被捅穿的腹部，却意外地没有传来疼痛感。
这让她有一瞬间的愣怔，然后低头，入目的身材与穿着让她彻底不知该如何思考了。
这碎花小睡裙……？
这缩水了的身材是……？
唐向霜用她过去二十年间所学到的一切知识都无法解释自己明明上一秒还被人捅了一刀，下一秒就完好无损地清醒了过来。
石砖的地面流淌着自己温热的血液，自己因失血而逐渐变得跟地面一样冰冷。
她还记得自己是如何挣扎着抓住那个带着兜帽男人的裤腿，如何死死地扯着他不让他离开，如何努力地睁开眼睛要看清他的面庞。
虽然最后即没有成功留住他，也没能看到他的脸。
视线模糊中看到杀害自己的凶手缓步离开。
唐向霜内心居然并没有怨恨，只是遗憾。
遗憾于还没有跟父亲道歉，还没跟朋友们告别，自己那平淡无趣的一生居然就到此为止了。
自己究竟是怎么活成这样的？
在学术上毫无成就，与父亲分道扬镳，连仅剩的几个好友的关系都如此冷淡。
似乎从选择了物理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走偏了。
如果能够再来一次的话……
唐向霜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想到的人是诸清。
如果能够再来一次的话，她再也不想这么窝囊地活着了。
这是死前的走马灯吗？
唐向霜环视着周围，这里是她的家，准确地说是她还没考上大学时一直居住的家，自从她考上大学后就搬出了这里。
房间不大，东西却很多，看起来甚至乱糟糟的。
之所以说房间不大是因为书架足足占了整个房间几乎四分之一的面积，地毯上叠着好几沓书架上放不下的书籍。
床边就是书桌，书桌上倒是很干净，台灯、笔记本电脑、书包摆放得整齐，只是书桌下的地面散着不少纸张，那应该是她写满的草稿纸。
所以她是从初中开始走马灯？
唐向霜疑惑，她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从床上下来。
这也太真实了吧……走马灯有必要做成这样吗，唐向霜感叹道，简直就像是现实。
现在大概是早上七点左右，窗外阳光正盛，她走到书桌旁，捡起地上的草稿纸。
“静东第一中学，初二（3）班，唐向霜……”她念出草稿纸上的信息。
原来是初二啊。
打这张草稿的时候，她应该在做几何题，上面画着各种四边形，图像上还有各种涂了又改、改了又涂的辅助线。
这里与她印象中自己初中时候的房间完全一致。
那么房间外呢？
唐向霜走到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自己颤抖着的手推开卧室门。
门外是敞亮整洁的过道，右手边就是客厅，此刻电视机正放着新闻联播，主持人端正标准的普通话一下子把她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爸？”唐向霜呢喃了一句。
唐仁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下换了个频道，他又不是七八十岁的老头，早上看什么新闻联播。
于是客厅里面一下子响起肥皂剧女主大声的声音，“我哪怕是死，我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接受你的一分钱！！”
唐仁看得津津有味，他听到开门的声音了，虽然讶异于自家女儿难得会起这么早，但并没有多问什么，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多给，“早饭在桌上，自己去吃。”
现在的唐仁不过三十七岁，还有着一头乌黑浓密的黑发，长相是符合当代对美男子的定义的。
只是以前的唐向霜从没在意过自己父亲的外貌，他的恶劣性格能够完全掩盖住他的优点。
唐向霜张了张嘴，她不知道在走马灯里该怎么处理现在这种情况，于是傻乎乎地问了一句，“呃……早饭有什么？”
唐仁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唐向霜。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又透彻，不过没一会儿就又恢复成看电视剧时候的懒散。
他居然从唐向霜的眼中看出了不知所措与陌生，这倒是真是件有意思的事情，他挑起一边眉毛，“哟呵，这是睡懵了？你过来。”他对唐向霜勾了勾手指。
唐向霜震惊了。
这是谁阿？！这是她爸吗？
一副路边小混混的轻浮态度，像是在招呼刚放学的小学生要保护费一样！！
她犹豫着走到唐仁身边坐下，作为大学生的唐向霜已经很久没有跟父亲交流过了，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唐仁。
更不用说是这个还没开始掉发，脸上也还没出现皱纹的年轻版唐仁。
但没想到唐仁根本没想着要跟她交流，就直接动起手来。
唐仁用手一掐唐向霜的脸颊，白嫩有弹性的颊肉一下子就变红了。
她下意识跳起来把唐仁的手拍掉，然后捂住自己一侧的脸，控诉道，“很痛的诶！”
“哈哈哈，这不是看你没醒，帮你清醒清醒。”唐仁笑了两声，指着桌上的包子，“喏，去刷牙洗脸换校服，然后拿着路上吃吧，估计来不及吃完走了。”
直到站在校门口，唐向霜才从这种恍惚中走出来，紧接着的是另一阵迷茫，“教室在哪来着，我早忘了阿……”
正当她在教学楼前思索时，有人从身后戳了戳她，“唐向霜？你愣在这不走干嘛？”
唐向霜转头，看到了一张很熟悉的脸，这不就是缩小版的华文心吗？
顿时她仿佛抓到了海面上唯一一根浮木一般，连眼睛都亮了起来，“文心！”
华文心露出了看智障的表情，“干嘛这么恶心地叫我啊，搞得好像很久没见过了一样，明明昨天放学还一起去吃馄饨了。”
对唐向霜来说，她们的确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两人所在的大学距离并不近，再加上唐向霜忙于自己毕业论文的事，几乎连校门都不怎么出。
“是吗？我就想这么叫叫嘛。”唐向霜笑着说道。
华文心被唐向霜直白的话说得噎了一下，支支吾吾地没想到该怎么回答，于是哼了一声径直往前走了。
有了华文心带路，唐向霜自然地跟在她身后。
初二（3）班在二楼楼梯口的第二个教室，现在已经不早了，几乎所有学生都已经到了，空位没几个，所以唐向霜很顺利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这是中间第三排的好位置。
初中的座位除了身高就是按照成绩来排，而唐向霜在初中的时候学习成绩完全可以用名列前茅来形容。
她旁边是华文心，身后的座位却是空着的。
唐向霜左思右想实在是没想起自己初中的时候后面坐着谁，直到早自习的铃声打响，那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口进来。
啊啊……她怎么会忘记，不正是诸清吗？
此时少年背着光脚步缓慢地走进教室，诸清的面容一寸一寸显现出来，冷淡而精致的五官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高天孤月般地拒人于千里之外，令人难以亲近。
嘴角斜下方的黑痣与同样墨黑的头发衬得他皮肤白得几近透明。
他在向她靠近。
唐向霜看着对方，不，她死死地盯着对方。
但即使是这么明显的视线，诸清也丝毫不在意，他甚至一点反应都没有，径直路过了唐向霜，落座于她身后。
没错，这就是诸清啊。
在他们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唐向霜犹如猛地坠入冰湖，连血液都冻结成了冰霜。
唐向霜并没有觉得难过，她只想好好感受，感受这份由诸清带来的轻视。
她想起来了。
初二的这段时间，正是她跟诸清关系最差的时候，虽然这份最差只是她单方面定义的，从始至终诸清对待她的态度就没有改变过，冷淡却足够礼貌。
他只是单纯没把任何人看在眼里。
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华文心感受到这两人之间僵硬又微妙的氛围，叹了口气，反而说教起唐向霜，“不就是上学期期末考的时候没考过他，有必要斤斤计较到现在吗？”
唐向霜笑了笑，没有说话。
仅仅是一个期末考吗？
不，小唐向霜之所以这么敌视诸清是因为，她看清了两人之间的差距。
但现在在这里的不是年轻气盛的、真正的十四岁少女，而是她，棱角早就被磨平了的唐向霜。
“也对，我也觉得因为成绩比不上他所以讨厌他这种行为不太好。”
华文心很惊讶唐向霜居然还有看开的一天，“那就好啦，以后对诸清好点吧！”
唐向霜一愣，对诸清好点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她问出口，老师就踩着点进来了，教室内顿时静了下来，一片鸦雀无声，只剩下翻书的哗啦声和笔尖与纸张表面摩擦的沙沙声。
唐向霜低头翻起了书，然后沉浸在了许久没有碰过的初中物理里面。
毕竟她的大学专业就是物理，此时手里拿着基础物理教材未免投入不少心思，所以很快就忘了之前要问华文心的问题。
唐向霜就这么上课下课都看书的行为已经让众多班级同学习以为常了，华文心看她专心致志地在学习也很少打扰她。
一天下来，唐向霜几乎把所有教科书都看了个遍。
嗯……简单吗？对于已经是大学生的唐向霜来说必然是简单的，但她却没有轻视这些基础内容。
就连周才都不敢说自己能够完全掌握几何证明。
等唐向霜从知识中抽身而出时，都已经快放学了，她这一天除了吃饭和上厕所之外，都没怎么跟别人接触过。
而上课铃一响，诸清就领着书包走了，就更不用提跟他和好（她单方面）这件事，于是唐向霜只好先回家。
放学路上华文心突然开口说道，“你今天蛮奇怪的。”
他们只同路一小段，前面的转弯口就要分开，唐向霜当做没有听到她的话，自然地挥挥手，笑道，“拜拜，明天见。”
华文心停下脚步，看着唐向霜的背影，不知为何内心多出了一份忧虑。
小霜她看上去……虚无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一样。
“怎么回事，说说呗。”唐仁拆了包咪咪，准备听唐向霜说话。
“说什么阿……”唐向霜挠了挠头。
这种傻乎乎的动作让现在只有十四岁的她做起来多了几分稚气与可爱。
“早上看你上学要迟到就没多问，昨天做梦了？”唐仁率先猜测道，主动接过唐向霜的书包放在沙发上上，同时示意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梦？
唐向霜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那是梦吗？
她突然想到了庄周梦蝶，究竟是她做梦成为了大霜，经历了她的一生呢，还是大霜正在做梦，回到了小霜的现在？
这个疑问的答案就像是缸中之脑，无法被证实。
于是唐向霜赌气般“啪”地一声用力坐在沙发上，还往上弹了几下，“该怎么证明，我如今所处的世界是真实的呢？”
唐仁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对于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孩子来说，思考真实与存在已经远超与他们的知识范围了。
但唐仁也不是普通人，他并没有觉得小孩子不应该想这么哲学的问题，从而一拍他们的脑袋让他们不要胡思乱想。
他思索了一下，反问道，“你能确定你自己是真实存在的吗？”
唐向霜活动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动了动腿，又想到自己今天上了一整天学之后，稍显疲惫的身体与大脑，好一会儿才确定地说道，“嗯！”
“你可以尝试将‘我’这个概念从‘世界’中抽离出来，前提你已经确认了，那就是‘我是真实的’。所以假定‘我’是绝对真实的，就算‘我’的外在的一切都是虚假，那不是这些‘外在’的‘我’必然真实。”
唐向霜微微张大嘴巴，唐仁这段话太过弯弯绕绕，她基本没听懂。
唐仁也知道，然后换了说辞，更通俗易懂，“就算我们的世界是完全虚幻的，那也能至少确定一件事——‘我’是真实的。”
唐向霜迷迷糊糊地点头。
“这个世界至少有‘我’还是真实的，所以这个世界就是由那唯一真实的‘我’和除我之外的虚幻的‘世界’构成的。那么‘使世界如此构成的规则’必然是真实的，被此真实的规则所构成的“世界”就是真实的。[1]”
总结一下也就是说，世界是真实的，而大霜是她，小霜也是她，她能够思考，所以她本人存在于真实的世界中，已经不分什么大小了。
唐向霜眼睛一亮，从醒来开始浑身围绕着的不和谐感彻底消散。
“阿仁，真不愧是你啊！”她一拍唐仁的背，差点把他拍到吐血。
唐仁黑了黑脸，“你怎么对你爹说话的，我的背是你能拍的吗！！”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