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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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霜啊……”毛教授拉长了声音，他手指在鼠标滚轮上滑动了几下，又仔细看看自己之前让唐向霜更改过的地方，最后得出的结论让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唉……”
听自己导师接二连三的叹息声，唐向霜本人也不好受，她尴尬地用食指抓了抓自己脸颊，小心翼翼地问道，“呃……毛老师，我写得有哪里不对吗……？”
她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在狭小的办公室中很突出，仿佛这样教授的批评就会来的更温和些。
“这几个礼拜呆在实验室里面的是你本人吧？整天泡在实验室里面，怎么会只写出这样的东西来呢？”
毛教授的语气并不算重，但其中蕴含的失望，令人无法忽视。
唐向霜突然说不出话了。
她有想要为自己辩解，却不知为何，那些话刚到嘴边便变得难以说出口。
“小霜，我知道你是个认真的孩子……以后要多用心一点啊！”毛教授以为唐向霜最近心思不在学术研究上，苦口婆心地说道。
“听你们辅导员说，你是准备考研究生的吧？”毛教授为了激励她，多提了一句，“以你平时的成绩来看，不用担心，所以多把心思放在实验上，知道了吗？”
毛教授年纪大了，可能人老了之后都有这样的通病，就是会喋喋不休地说许多话，哪怕他是理论物理界名声极高的教授也不例外。
唐向霜只是沉默。
她并非把毛教授的话当做耳旁风，只是有些插不上嘴而已。
好不容易才被她找到个空隙，于是立马说道，“我这就拿去改，下周交给您，您看行吗？”
“尽量这周给我吧，下周我得去烟港出差一趟。”
烟港是一座位于中国东南部的直辖市，距离同样身为直辖市的静东，中间只隔了一个省。
毛教授这次去应该就是去烟港的Z科大了。
Z科大的理论物理和核物理几乎在所有大学中是最出色的，毛教授作为物理界排的上名次的大拿，去Z科大作学术讨论是很常见的一件事。
唐向霜算了算，今天周三，周末前交，也就是说满打满算她也就只有四天的时间来修改论文，顿时压力大了起来。
不是说她没有时间，而是对于实验真的没什么头绪。
不过这个时候也没她讨价还价的余地，唐向霜只好打起精神、信誓旦旦地保证，“我知道了，一定准时交，老师再见。”
唐向霜离开办公室的时候，真切地松了一口气。
毛教授人很好，作为一名导师，他所做的已经远远超出自己应做的部分了，由此能看出他对唐向霜实际上是抱有很大期望的。
不好的是她自己。
唐向霜走出教学楼，外面太阳正好，两旁颇高的香樟树簌簌地晃动着，落在地面上的倒影也随之摇摆，看起来满是岁月静好。
T大，处在中国东部沿海的静东，因此气候潮湿，特别是夏天的时候，但现在温度宜人，倒是给人舒爽清新的感觉。
T大算是能跟B大、Z科大齐名的名校了，只不过最出色的是文科，Z科大才是以物理见长的学校。
唐向霜高考的第一志愿实际上是Z科大，只不过高中发生太多事了，成绩下滑得很快，再加上她坚持要去物理系，这才只能来T大。
现在再看看，她开始怀疑自己当年选择物理是不是错误的。
因为事情很多，来不及去食堂了，唐向霜直接买了饭回宿舍，现在这个时间宿舍里就她和另一个女生，加起来两个人。
剩下两个因为不准备考研便早早地找工作实习去了，一周可能会回来个一两次吧。
江亚出生自江南一带，长得小巧秀气，性格温和，唐向霜跟她的关系是整个宿舍里最好的。
江亚知道唐向霜最近在忙些什么，见她进门时的脸色并不好，就大致猜出了原因，担忧地问道，“怎么了？被导师批评了？”
唐向霜挥挥手，按着发胀的太阳穴，“唉，别说了，这两天又要通宵了。”
江亚很会察言观色，于是换了个话题，想让唐向霜别再烦心这些事，“对了，你知道B大的教授要来我们T大开讲座的事吗？”
“B大？”唐向霜奇怪了一下，“跟我们专业有关的吗？”
“无关啦，人家是数学系的教授，周才。”江亚解释道，“很有名的，我们要不一起去看看？”
唐向霜黑线了一下，物理跟数学也不算完全没有联系，但让她一个物理生跑去听数学的讲座果然还是奇怪吧。
结果视线一接触到江亚的眼睛，唐向霜就心软了，居然迷迷糊糊地应了下来。
刚应下，她就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后来想想，去就去呗，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况且时间还早，得等到两周之后。
没过几天，唐向霜甚至都忘记了这件事。
周日，她刚提交完自己的论文的实验部分，收到了华文心的一个电话。
“喂？文心？找我有事吗？”
华文心是她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两人因为家住得近，幼儿园、小学、初中甚至高中都是一起上的，直到大学，华文心因为成绩不够，只能去静东的一所普通大学，但两人的联系还是很紧密。
“诸清来静东了！你知道这件事吗？”华文心还是老样子，很容易咋咋呼呼的，她兴奋地向唐向霜宣布道。
诸清？
一个很久没听到过的名字。
唐向霜甚至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才在脑内翻阅了一下，才想起有关他的些许记忆。
啊……是他啊。
唐向霜顿时恍然大悟。
一个清冷的少年身影浮现在了眼前，长相有些记不清了，因此他的脸部像是蒙上了一层迷雾。
但那双几乎要将人看透的眼睛却被衬托得更加清晰。
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因为什么都容不下。
唐向霜心里那段被埋藏许久的恐慌和羞愧又重新冒出了头。
“霜霜？”华文心许久没听话筒那头传来声音，试探地说道。
“嗯？”唐向霜突然惊醒，“啊……我在听呢，没事，你是说诸清回来了对吧？这我倒是没听说，你怎么知道的？”
“乔蛋说的啦！”
乔旦生……也是唐向霜很久没有接触过的人了，他跟诸清似乎是朋友吧，而且……
她打趣道，“怎么？你们俩不会是成了吧？”
对面一下没声了。
唐向霜心一跳，赶紧略过这个话题，“呃，嗯……诸清为什么要回来啊，他不是正在烟港上学吗？”
华文心回话了，不过没之前那么活跃，“这就是我要说的啦，T大要开讲座不是吗，这场讲座其实是顺带的，静东最近有一场研讨会，周才教授要去参加，而这位教授呢，就是诸清的导师。”
唐向霜愣住了，周才……吗……
连她都知道，周才是中国数学界屈指一数的专家，最近更是成功证明了“偏零阶估计”这个国际数学界20多年悬而未决的核心猜想。
成为了周才的学生，也就说明，诸清，原来真的成功走上了这条路。
数学啊……
唐向霜闭上了眼睛。
……
当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她梦到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那应该是高中吧，她和诸清都穿着校服。
一个下雨天，天雾蒙蒙的，风将树叶吹得哗哗作响。
诸清的头发被雨水淋湿，紧贴在额头上，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看着她。
但唐向霜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深深的，失望。
……别这么看着她。
唐向霜胸口莫名燃起了一团愤怒之火。
为什么是这种眼神。
她做错了什么，她什么都没做！
难道连放弃都是一种过错吗？！
……
“哇……人好多啊……”江亚环视着周围，感慨道。
这场临时起意的数学讲座在T大的大礼堂举办，礼堂入口处难得人头涌动，估计今天大礼堂要被坐得满满当当了。
这么多学生其实也不见得是对数学感兴趣，大多数还是冲着周才教授的名声来围观的。
唐向霜没预料到会有这么多人，所以来的比较晚，好在大礼堂最后几排还有位置，江亚拉着她做到了最后一排，两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有多久开始啊？”唐向霜小声问道。
“十分钟，快了快了。”
唐向霜打量起周围，除了坐在位置上的学生之外，还有不少来回走动的工作人员。
是学校的志愿者？还是周才的学生？
唐向霜一转头，一个身影跃入她的眼中。她呆愣了一下，那一刻，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消失了一般，只剩下这个人的存在。
那是……渚清？
渚清正站在侧门旁低头看着手上的资料，他似乎注意到有一道视线落在了他身上，于是缓缓地抬起头。
他一下子就对上了唐向霜的眼睛。
快速、准确到令人难以置信。
唐向霜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她现在的感受。
因害怕而颤抖，因兴奋而战栗。
这些复杂的情绪在观察到渚清往这里走过来的时候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难耐的尴尬。
“呃，小唐，是不是有个帅哥朝我们走过来了？”江亚拉了拉她的衣角，不太确定地说道。
“啊？好像，是吧……”
渚清已经走过来了，越是靠近，唐向霜才逐渐意识到他原来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明明以前还要比她矮一个头的……
他一站到身边，几乎将所有灯光尽数挡住，阴影朝唐向霜袭去，最终彻底笼罩住她。
“霜霜？”渚清的声音比唐向霜记忆中更加低沉了。
江亚听到从渚清口中说出的对唐向霜亲密的昵称，直接懵逼，相处四年，她还从没看到过有男性跟唐向霜关系能这么亲密。
追求唐向霜的男性有很多，不乏外表、能力和家庭都十分优秀的男性，但唐向霜却从没有与他们深入了解过。
作为舍友，江亚自然亲自问过唐向霜为什么，结果却得到了“谈恋爱有什么意思，反正我也不会结婚”的回答。
所以她相当怀疑唐向霜要么是恐男，要么是恐婚。
如今突然窜出一个能叫她“霜霜”的男人，显然两人相识已久，江亚的八卦之魂开始燃烧。
难道说……是她恋恋不忘的前男友？
可惜，江亚的脑补很快就被无情地打破了。
“渚清，好久不见。”唐向霜努力让自己笑得很自然。
天知道她现在有多紧张，指尖泛着冷开始轻微颤抖起来，耳边就是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声，她甚至担心连渚清都能听到。
江亚看到唐向霜的表现就明白了很多事，但其中最明显的一件就是——她并不想见到渚清。
“小唐？”江亚轻声提醒了她一声。
唐向霜清醒过来，但依然心神不定。
“你……”渚清显然想对她说些什么。
却被来自不远处的男学生打断了，他招呼着渚清，“学长，周教授叫你，好像是演讲稿出了点问题。”
渚清抬头看去，在继续跟唐向霜交谈和离开两者之间权衡了一下，最后皱起了眉毛，看着唐向霜说道，“我先离开一下，马上就回来。”
唐向霜松了一口气，赶紧点头，“没事，你先去忙好了。”
她看着渚清高大的背影，意识到他跟以前不一样了，用截然不同来形容也不为过，这种不同让她怅然若失，内心有一部分变成了空洞，难以被填满。
渚清细长的眼睛被无框眼镜挡在了后面，嘴角斜下方的黑痣比以前更吸引人了，虽然本来就知道他长得很好，但现在的他帅气得更出挑、更显眼。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成为了周才的学生，已经在数学学术界展露了手脚。
江亚知道现在唐向霜的心情可能不好，就算是非常好奇也只是悄咪咪地问了一句，“他可是B大男神级的人物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唐向霜直接黑线，什么男神啊，那是他们都不知道渚清以前什么样。
“以前的同学。”唐向霜不想在“渚清”这个话题上深聊下去，于是找了个借口，“这里好闷，我先出去一会儿！”
说完没给江亚反应时间，径直离开座位。
外界的空气带着一股凉意，让唐向霜大脑的混乱散去了一些。
礼堂外几乎没有人，因为不论是离学生宿舍还是教学区都有一定距离，除了有活动的时候，本来就没什么人会来这里。
唐向霜叹气。
怎么就能碰到渚清呢？
她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了她。
一把在阳光照耀下闪着光的锐气出现在了那人手中。
他丝毫没有犹豫地将刀刃捅进了唐向霜的腹部。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过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