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出宫 ...
-
锦音也听说了她被罚的消息,但小公主娇生惯养,并不当作一回事,还拉着她要去太学院看状元郎。
楚灵今很是为难:“太后那儿……”
“那儿怎么就离不开你一个了。你平日里呆在她老人家身边,也没做什么,闲着也是闲着,就陪我去看看罢。”说完也不等回答,拉着她径直上了鸾轿。
大梁民风开放,皇家贵女可同皇子一般出入太学院,前朝的三公主还曾下嫁太学院学子,一时传为美谈。
但即便如此,锦音公主出现在太学院门口,还是引起了好一阵鸡飞狗跳。
太学院的现掌事是个固执执拗的老头,听说锦音公主来了,老远地立在太学院门口等候,锦音不耐烦这些交际,但大梁以文治天下,娇贵如她也不敢对太学院掌事有什么不敬,好容易寒暄完了,急忙拉着楚灵今从偏殿进去。
偏巧燕相岁今天当值。
太学院分七个学院,“敏”字房的学子们清一色的都是淡蓝长衫,外面罩着一件罗蚕玉袍。燕相岁也不例外,他松竹一般立在学师身边,双手背在身后,面色冷淡。
楚灵今心想,这太学院的数千学子,只怕没一个不想成为燕相岁这样的人的。
相貌才学,无一不是人中龙凤,加上如此年轻,还有……
她目光转向锦音。
果然,锦音双颊泛红,目光凝在燕相岁身上。
她今日特意换了一身翠湖色联珠对牡丹裙,颈上挂着一串珍珠,每一颗都有拇指那么大。
楚灵今记得这是前年番邦进贡来的贡品,特意献给了贵妃娘娘,娘娘又送给了锦音。她一直爱若珍宝,轻易不戴的。
两人出现在窗外,门内的学子争先恐后地站立起来行礼,唯有燕相岁站在远处,微微躬身。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灵今总觉得他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今日当值教学的徐学谕为人圆滑,先命人搬了椅子请两人坐下,才说要继续。燕相岁便把之前准备好的讲章一页页发下去。
路过锦音时,他稍稍欠了欠身子,忽然听到一个讨厌的声音道:“公主驾临,只怕不是来瞧我们念书的罢。”
说话的人是方安侯的长子。
方安侯当年在皇城之战中为先皇挡剑,深得先皇的宠信,特赐宫中行走。他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叫做成诠,就是说话的这人了。
这成诠性格跋扈,仗着在皇上和贵妃膝下长大,在太学院内横行霸道,连师傅也不怎么管的。
锦音和他见面便拌嘴,因此立刻回道:“反正不是来瞧你。”
成诠讨厌地“哦”了一声,故意拖长了音:“那必然是来看俊俏哥儿的,我看我们太学院里,就属燕先生最俊俏了,难道……”
周围响起了稀疏而善意的哄笑声。
徐学谕干咳一声。左瞧右瞧哪个也得罪不起,只好当作没听见。
武音冷笑一声,朗声道:“就是来瞧他的,你们学识相貌连人家的头发丝儿都比不上,不来瞧他,难道来瞧你么。”
这话一出,满堂寂静。
徐学谕惆怅的挠头,暗自恼怒怎么自己今天当值,偏偏赶上了这事,现在再装听不见也来不及了。
楚灵今虽然知道锦音中意燕相岁,但也没料到她在众人面前这么大咧咧地说出来,于是也愣在那里,呆了一会儿才把目光转向燕相岁。
众人不敢打趣公主,打趣燕相岁的胆子那是有的,而且不少。
数十道目光都停在燕相岁身上,或羡慕或嫉妒。
新科状元,还得公主钦慕。
本朝驸马亦可为官,若娶了公主,得了如花美眷不说,仕途上更是一步登天,荣华富贵唾手可得,怎么能让人不羡慕。
就是先前插科打诨半真半假的成诠,也闭嘴不说话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唯有燕相岁,神色淡然,薄薄的双唇抿着,看不出一丝高兴或不高兴。
楚灵今目光微垂,心里酸涩。
她想起前几日两人月下相逢,撑衣相送,简直如梦一场。
可梦毕竟是梦,时间到了,也就该醒了。
至于心里还有的那一丝不甘,是在期许什么呢?
楚灵今也不知道。
从太学院回来之后,两人并排坐在鸾轿中,锦音用手托腮,忽然问她:“你觉得状元郎如何?”
楚灵今:“很好。”
“我也觉得他好。”锦音烦恼地咬了咬下唇:“可他学问太好了。我不爱读书,只喜欢骑马射箭,我怕他不喜欢我。”
楚灵今心里难过,嘴上却说:“公主花容月貌,又是皇上的掌上明珠,不会有人不喜欢你的。”
锦音娇笑:“那是自然。本来他自恃才学,瞧都不瞧我一眼的,那日我拿了你写的诗,果然他很喜欢。说来,我还得多谢你呢。”
“……公主不必客气。”
锦音心里高兴,连带着话也比平日多,不由自主地凑近了说些女儿家的体几话:“我听说太后正在为你物色人家呢,昨日诸小侯爷入京,他年纪和你一般大,好好的侯爷府不住,太后却留他在宫里,想必就是为了你了。”她看楚灵今兴致不高,奇道:“怎么,你不喜欢他么?唔,听说小侯爷身有残缺,封地又是在遥远的北疆,你不愿意,倒也正常。可也没瞧见你有什么喜欢的人,你的意中人是个什么模样啊?”
什么模样。
楚灵今不知道。
儿时倒是想过,她父亲是天下第一才子,诗画双绝,闻名天下。于是总想着,将来应当嫁一个如同楚沐芳那样的人,博学多闻,体贴斯文,过着夫妻和睦相敬如宾又平平淡淡的日子。
可正如皇上说的,大梁百年才有一个楚沐芳。
现在最多再加上一个燕相岁。
可这个人并不能说出来。
锦音:“你也别烦恼,若真是不愿意,我替你向太后求情就是了。再说,你嫁去北疆,就没人陪我玩儿了。宫里的人,都拘谨的很,连个说体几话的人都没有,若是连你也不在了,那我得多寂寞。”
锦音向来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楚灵今也没当真。
几日后是大梁花灯节,也正是楚灵今出宫的日子。
当今皇上登基为楚家平反之后,在皇宫外赐了一所宅子,楚灵今的姐姐楚平冬和几个忠心的老仆丫鬟住在那里,方便每年楚灵今出宫与她们团聚。
锦音的鸾驾在宫阶上等着,看见楚灵今出来了,忙招手让她过来。
锦音今日换了身白色的雪印缎花连襟长衣,裹得严严实实的,下半张小脸都埋在领子里,看上去银装玉裹,十分美貌。
“我自己个瞧瞧出宫就是了,何必你来送我。”
锦音不答,笑嘻嘻地掀开帘子。此刻宫阶外几匹高头大马,正和她们背道而驰。
当先的那匹白马上的人一跃而下,身上的青色武常服显得长腿细腰,右颊上一颗小小的痣,神情严肃,带着几分杀伐之气。
那人躬身朝武音行礼,同时目光如炬,不甚礼貌地从楚灵今面上一扫而过。
锦音和他寒暄了几句才放下帘子,道:“这是前朝武状元之子,父亲战死之后,他一直留守边疆,父皇才将他调入京来。他母亲是我的小姑母,若是按辈分来说,我当喊他一声表哥才是。”
楚灵今哭笑不得。这是要为自己说媒么?
但锦音小孩子心性,看楚灵今不太兴趣的样子,自己没多久也就忘了。
楚灵今也不再提,她一年之中大半时间都住在宫里,难得出来一次,心情也难得轻松,只可惜姐姐楚平冬正巧去了香山观者庙上香,家里的老仆年纪又大,并没几个能和自己说的上话的。
一同出宫的年年便说:“既然大姑娘去了山上,我们也去找她便是。”
楚灵今一听也是,收拾了东西租了马车,第二日的正午就到了山下。
这是难得一遇的好天气,天气晴朗,冬日暖阳毫不吝啬地倾泻在身上,楚灵今就脱了外袍,看见前面山下密密麻麻地排了一队人马,大概都是来上香的。
年年瞧见有人在路边卖荷叶肉冻包,一车一车的运过来,上面盖着冬被,掀开热气腾腾,扑鼻而来的香气,于是馋的不住咽口水。
楚灵今瞧着好玩,让她下车买些来吃,自己则戴着面纱,懒懒地倚在马车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接着有人轻叩车门。
楚灵今回头一瞧,居然就是那日武音为自己介绍的前朝武状元之子常青明。
也是巧了。
他说自己今日不当值,又听朋友说观者庙求姻缘甚灵验,于是过来瞧瞧。
常青明仍旧骑着白马,此刻居高临下,面目看不大清楚。楚灵今便仰着头,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解闷。
前面的驿站人挤得满满当当,门口挂着一副对联。
楚灵今念道:“忽闻北风卷纱前,莫道戈壁断绿岩。”
常青明不甚赞同地哼了一声。
楚灵今道:“这写的是漠北风光,常将军常年征战,应当很熟悉漠北罢。”
“自然。”
楚灵今颇感兴趣地问:“不知风光如何?是否像书里写的那样?”
常青明道:“不怎样,不过是风沙遍地,满目荒凉。哪里有那些穷酸书生写的那般壮阔,不过是书生意气,任凭自己乱想罢了。”
说完忽然想到楚灵今的父亲就是自己口中的“穷酸书生”,立刻有些尴尬。
好在楚灵今十分聪明,立刻岔开话题,只当作自己没听到。
但两人一时都有些无言。
一个觉得对方少女情怀,多半是书本看多了,空有一副文弱美貌。
一个觉得他鲁莽自傲,满身武将意气,比不上燕相岁半分。
都没有了说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