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忆胭脂红如血》瘾娘子

2、痛苦记忆

　　眼见管妈妈关紧了房门，靠在衬着软垫的椅子上，李婉嫣暗生思绪：
　　她不是犯了头风、早就睡下了嘛，已近子夜，怎么又起来了，还换了一身新衣裳、扮了浓妆？难道，是有什么贵客要来绾香楼吗？
　　“黑三儿，你在屋外头守好了，不许任何人来打搅我和胭脂姑娘。”
　　喊出这一句之后，亲手搬过一张凳子，管妈妈坐在了李婉嫣的跟前。
　　“胭脂，你说你，大半夜的不好好儿歇着，去管那个小蹄子干嘛。”“小楼里人哭鬼叫的，我就是想歇，也歇不安稳啊。”
　　“那蹄子就是欠调教，都进了绾香楼了，还装什么冰清玉洁的小姐。”“她已然挨了黑三儿的鞭子，这进楼的第一遭罪，也算是受过了。”
　　听李婉嫣这样一说，相对而望，管妈妈不由地笑了笑。
　　“您笑什么？”“我是笑那小蹄子不识时务，远不如你当初，看到清楚、辨得明白。”
　　管妈妈此言一出，顿时，李婉嫣的心底重重一沉。
　　恍然间，曾经的痛苦记忆犹如昨日，涌上她的心头：
　　“青姨娘，我们姐弟俩断断不能分开，否则，爹和娘的在天之灵是不会安息的。”“你爹已经不在了，现如今，李家还不是靠我来撑着，一大家子人，还不是要用我的私房钱来养活。”
　　“您的私房钱？昔年，您纳入李家的时候，带过来什么丰厚的嫁妆吗？娘过世之后，这些年，柜上的钱一直都由您掌着，所进所出，银钱的一切安排，又有哪一项不是经了您的手呢？”“李婉嫣，你的意思是说，我背着你爹贪了柜上的钱，全都偷偷揣进自己的口袋了吗？”
　　“我只是据实而言，青姨娘又何必动这样大的气呢。”“是，你是晚辈，我这个做姨娘的，实在没必要跟你置气；再者说，过不了几日，你就该离开李家了，往后，你我能不能再见，还真是说不准呢。”
　　“离开？”“我已经和人定下契约，不日，便要把你嫁出去了。”
　　“爹尸骨未寒，方玉卧病不起，家中如此情形，你竟然急着……”“你爹入殓安葬要使银钱，你弟弟医治重病也要使银钱，既是孝女、又是一个娘生养的亲姐姐，你自然要尽些力，也好为他们最后尽一尽心啊。”
　　“原来，姨娘不是让我嫁了，而是把我给卖了。”“你这位富家小姐当真是值些银钱的，绾香楼出的价钱，可是比我预想的还要高呢。”
　　“绾香楼？”“依我看，以你的姿色，若是运气好，说不定，一进去就能被哪位有钱有势的大爷相中、花大价钱给包下来，这样，你也就不必受苦，全等着涂脂抹粉、穿金戴银了。”
　　“你……你这是伤天害理、逼良为娼！”“李婉嫣，你可以不从，不过，你要明白，倘若你不从，那么，你爹就是无以安葬，你的亲弟弟方玉就是无医无药、躺在榻上等死了。”……
　　突然，房上一声尖利的野猫叫打断了李婉嫣的思绪。
　　回过神，她随手抽出染着香气的丝绢，轻轻掩了掩口鼻。
　　“胭脂，妈妈明白，为着从前的事，你心里多少是记恨的。”“万般皆是命安排，我不敢怨天，更不曾尤人。”
　　说罢，李婉嫣淡淡一笑。
　　“说真的，昔年，我着实是心疼你们姐弟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让方玉住进绾香楼后的小跨院儿，更不会专门派了吴瘸子，一日日照料他用药养病。”
　　望着李婉嫣，此时，管妈妈字字动情，就差一滴滴落下眼泪了。
　　“您放心，您待我们姐弟的恩情，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忘。”
　　“原本，我真是想着等方玉的身子养好之后，再为他做一番好的安排，可谁能料到，方玉患的是疫病，一个不留神，说不定，整个绾香楼的人都要被染上，到那时，咱们可就是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管妈妈话音未落，忽然，一阵夜风吹开了屋子里的一扇窗。
　　随即，含着湿气的凉意袭来，扰了屋内的暖香。
　　跟着，管妈妈连忙站起身，上前关好了窗子。
　　“我还记得，送方玉走的那天晚上，也是起了这样的风。”“又是风、又是雨，足可见，那不是个好日子。”面无表情，李婉嫣低沉着声音应到。
　　“原以为，那平日里不言不语的吴瘸子是个老实可靠的，没曾想，叫他这一送，两个人，全都再没了消息。”管妈妈随之说到。
　　“不管怎样，那都是方玉的命数，怪不得您的苦心安排，更怪不得那个连夜相送的吴瘸子。”
　　听李婉嫣这样一说，管妈妈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
　　而后，她愈加靠近些，握住了李婉嫣的手。
　　“我就知道，你不光人长得美，更是个有见识、明事理的，否则，万静山万军爷也不会一来就挑中了你，还花大价钱将你包下来，只要你服侍他一人。”
　　听了管妈妈的话，李婉嫣轻轻一笑，并将手抽了回来。
　　“胭脂，你跟妈妈讲句实话，你到底是用了什么好功夫，才使得那万军爷一见倾心、欲罢不能啊？”“哼，我能有什么好功夫，不过是一时走了运，一下就入了万静山的眼。”
　　“要是得空儿，你不妨也教一教楼下的那些姐妹们，让她们好好儿学一学，省得既遭了罪、又赚不到什么大钱。”管妈妈笑着说到。
　　“万静山挑中的是我这个人，即便旁人真的跟我学了什么，怕也是东施效颦、难以如愿吧。”“啧，可话又说回来，这万军爷也不能总付银钱、不见人啊，长久下去，岂不是要胭脂你夜夜独守空房，白白辜负了柔情和美貌嘛。”
　　“您的意思是……”
　　此刻，李婉嫣故意停顿，欲言又止。
　　“依我看，既然万军爷久不见人，与其相思苦等，倒不如让你见一见新客，也好……”“见新客？难不成，您是忘记了万静山的吩咐和叮嘱了吗？”李婉嫣紧跟着说到。
　　“没忘，没忘，我当然不会忘了。”“既然还记得，您就要信守承诺，万不能一边收了人家的银钱，一边还破了彼此定下的规矩。”
　　说完，李婉嫣站起身。
　　同样站起身，管妈妈赶忙拦在了她的身前。
　　“太晚了，妈妈回去吧，我要歇下了。”“歇不得，歇不得！今夜，你要是不见这位新客，那咱们绾香楼就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