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尘》苏江蓠

27、4-7

　　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生命在眼前消逝，而且那还没来得及成形的生命还是自己的孩子，那种无力的感觉谁体会过？就像陷进泥沼深渊，拼命想抓住身边的物体，却什么也抓不住，周身空无一物。

　　沈祈生始终都陪着莫微，做手术的时候，他就站在她旁边看着，他心痛如绞。虽然打了麻药，但她依然疼得颤抖，双眉紧锁，却咬着牙没有喊一声痛。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想要给她力量，但握得再紧都于事无补。
　　医生在一旁叮嘱着什么，他也没有听清楚，看着她额头渗出的细密的汗珠，只感觉满脑空白。她应该是痛得不行了，手指紧紧抠住沈祈生的手背，深深陷进他皮肤里。他一阵吃痛，但这能算什么呢？能及上她忍受的痛苦的十万分之一吗？
　　整个过程莫微都没有哼过一声，更连一滴眼泪都没掉，事后医生说这是她见过最坚强的一个女生。其实，只有沈祈生注意到，最后一刻从莫微眼角淌下的泪。也许并不是因为身体上的痛，心里应该会更痛吧，生生把一个孩子从自己身体里拿掉，那样的痛一定要比身体上经受的要痛过千倍百倍。
　　她一向是个坚强的女孩子，但有时候这种盲目的坚强会让沈祈生憎恶，他只希望自己爱的人，是一个普通的女生，需要他来保护。但她却从不需要他保护，永远只知道一个人逞强。但就是这样，他看着爱恨交加，也更加心疼。

　　努力熬到最后，莫微还是痛昏过去。沈祈生看见医生正在清理的那一盆血肉模糊的物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双眼模糊，纵使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满眶的泪再也忍不住掉落下来。那是他的孩子，如果没有打掉，十个月后他就可以听见哇哇的哭声了。那一刻，他哽咽地呼吸不过来，心仿佛被一双手一点点顺时针地拧紧，越拧越紧。
　　医生估计转身出门的时候，他反弹似的冲上前，拽住她的手，含糊不清地说：“把它留下，留下……我来处理。”
　　医生看多了这样的场景，并不十分惊讶，只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才说：“好吧，但不要扔下水道里，会堵。”
　　他抬眼瞪那医生：“我再不是人也知道那是我的孩子！”
　　那医生也不理会他，冷冷地说：“流了才知道心疼，早干吗去了！”说着便把盆留下，出门走了。沈祈生抱着盆，一个人呜呜地啜泣。

　　莫微朦胧中听见哭声，醒过来的时候看见沈祈生倒了血水，又把盆里的卵泡用止血钳取出来用纱布包住，然后装在一个袋子里。莫微看见这个场景，眼眶不禁又开始湿润，滚烫的液体涌上胸腔。沈祈生上前抱住她，流着泪一遍遍跟她说对不起。
　　她也无力地伸手抱他，眼眶的泪掉在他衣服上，不断地在棉布衬衣上化开来。她抚摸着他的头，安慰他：“这不是你的错，只是它来的不是时候。”
　　“我会把它埋了，让我们记住这个孩子，我发誓这一生都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他声音依旧沙哑，显得更家低沉，“只是微微，让你受苦了。”
　　虽然已经流了，沈祈生坚持帮她取了名字，叫永诺。这是他给她一生的承诺，他说此生绝不负她。
　　她身下依旧疼痛，但已心满意足。这个男人爱她，他没有逃避责任，没有让她一个人去面对冰冷的医院，更没有无情地无视他们的孩子。

　　从医院出来，街道两旁人来人往，街上车水马龙。骄阳似火的六月天，阳光格外刺目，照得莫微睁不开眼。沈祈生带她去吃饭，她却坚持只要吃肯德基。沈祈生不允许：“那种东西哪有营养？你刚做完手术……”
　　她却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望着街角的那家肯德基，说：“我们去吃好不好？去吃儿童套餐，我想吃儿童套餐。”
　　她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他却心如刀绞。儿童那两个字到底还是刺痛了他，如果没有打掉那个孩子，今后他/她会不会也像这样对他说：“爸爸，我想吃儿童套餐，我们去吃儿童套餐好不好？”
　　最终，他看着莫微哽咽着说：“好，就吃这个。”

　　店里人特别多，都是家长陪同孩子一起。沈祈生靠窗找了一个位子，让莫微坐着等他。他点了一份儿童套餐，又点了汉堡和可乐，取餐时营业员问他要什么玩具，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营业员以为他不知道选哪个，热情地说：“先生，您可以让您的孩子自己来选。”
　　他的孩子……他多希望能让他自己来选。他笑笑说不用，然后挑了一只标志性的鸡。回到座位的时候，莫微撑着下巴在看对桌，他顺着看去，一男一女两个小孩，一个抓着鸡腿吃得狼狈，另一个把可乐喝到了胸口的衣服上，妈妈正帮忙着帮他们擦嘴整理衣服，爸爸则在一旁看着微笑。
　　“他们真幸福。”莫微看着看着嘴角也扬起笑容，“今天是‘六•一’呢。”
　　是啊，今天是“六•一”。多讽刺，在儿童节的时候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孩子。2003年6月1日，他永远记得这一天。
　　“吃吧，不然就冷了。”他把汉堡递给她。她只咬了几口，几乎没吃什么，只是紧握着手里那个赠品玩具，一直侧头看着周围，许多张童稚的脸，都笑靥如花，似乎都在反衬他们逝去的孩子。

　　一个人被抛弃，多悲凉。

　　最后，沈祈生把孩子埋在N大后面的一片荒地上，他搬了一块红色的石砖放在旁边做记号，并用钥匙串上的刻刀工整地刻了“永诺”两个字。临走前，他用手抓了几把草盖在那块微凸起的泥土上，说怕太阳太烈晒着了他的孩子。
　　莫微安静地看他做完这些，伸手帮他擦去额角的汗，拥住他说：“够了，这么多就够了，它会理解我们的。”
　　沈祈生看了红砖上的两个字，转回头说：“微微，等我。我会负责，我会娶你。”
　　她微笑，红着眼点头。

作者有话说

　　可能要过三四天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