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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第三章

      王缃缃知道,如果那几人真的带回了侄儿,也一定是送回安陆,而不会送到自闲山庄,因此等他们离开,怔怔望了空荡荡的天空一会儿后,她就转头下山去。
      之前丢弃的马竟然还在原地等着,王缃缃复又骑上,赶回安陆县城。
      刚到城门口,远远见到熟悉的人影骑在马上,好似要出城,王缃缃先是下意识一夹马腹,加速往前走,口中喊道:“大嫂,不用着急,我已经请人……”
      接着才后脖颈汗毛一竖,立刻噤声,因为大堂嫂已经一骑绝尘,奔马朝她而来,面上没有表情,只是身后拖起的一道浓烟,表明她此刻的心情。
      王缃缃:不好!要挨揍!
      要挨揍也不敢跑,王缃缃僵在原地,等到了面前,干巴巴扯出一个笑,手里的缰绳都要被她扯断了,胯.下骏马发出不耐的嘶鸣。
      大堂嫂板着脸,望了她半晌,王缃缃没等到揪耳朵,正在疑惑,大堂嫂幽幽一叹:“回来就好,走吧,回家。”
      王缃缃赶紧说:“已经有人去救阿蕴了,看起来比醉道士还厉害!”
      她将自闲山庄的事简略说了,大堂嫂神色动摇片刻,没再多说。王缃缃自己不知道为何,对那几人很有信心,总觉得阿蕴很快就会回来,但见大堂嫂脸色仍旧发白,也不敢多讲。
      到安陆后,先将马还了,再回到王家,接受了诸位堂兄堂嫂伯父伯母的教育。教育完毕,王缃缃也不回房,剑依旧悬在腰上,只是把裙子放下来,又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一擦脸,打算再往城门口去等着。
      刚走一步,就被大堂兄喝住:“回来,吃饭!”
      此时已是未时末,王缃缃就早上喝了一碗粥,不顶饿,还一路奔波,错过了午饭。要是不提还好,一提顿觉腹中空虚,手脚有点儿发软,头都开始晕了。
      她知道不能强求,只是坐到桌边嘴里还念叨:“得有人去城门口等阿蕴才行,受这么一遭,得多害怕呀。”
      “知道,你少操心,先吃饭。”
      大堂兄是家里最板正的人,盯着王缃缃吃了一碗饭半碗菜一条鱼,才松口:“行了,走吧。”也起身往外行。
      王缃缃吃饱了有了力气,朝大堂兄重重一点头:“我们去接阿蕴回来。”

      那几位侠客侠女没有让人等太久。
      城门口的茶摊边围了一圈人,都是被掳走的孩子家里人,有皱眉低声交谈的,抽帕子抹泪的,像王缃缃这样呆坐的,大堂兄这样负手而立的,还有人仰脖看着天,只盼早些见到孩子们归家。
      功夫不负苦心人,大约是天色开始有了一丝黄昏的颜色时,仰脖企望的人第一个发现了天上的黑点。那黑点迅速变大,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之前自闲山庄那几人便出现在众人面前,还带着几个孩子。
      场面静了一瞬,接着开水似的沸腾起来。
      “我的儿呀!你可算平安回来了,来让娘看看——”
      “筱儿,你可再别偷偷跑到城外玩了知道吗!”
      “谢天谢天,咱家可就你这根独苗,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也活不成了!”
      王缃缃也立刻拉住王蕴:“阿蕴!有没有哪里受伤,有没有哪里疼?”
      “没有!小姑,阿爹,刚刚可好玩了!大哥哥带着我在天上飞呢!”
      王蕴一脸兴奋,王缃缃本来眼泪都要下来了,见状,立刻摁了回去。大堂兄颤颤巍巍的,要去抚摸幼子的手停了一下,也收了回去。
      王缃缃:“……行,没受伤就好,饿不饿?”
      “不饿!”王蕴眼睛闪亮,挣开王缃缃的手,想去拉黑衣少年,“是辫子哥哥带我回来的,辫子哥哥,我想跟你学在天上飞!”
      辫子哥哥往后退了一步:“……”
      王缃缃头痛扶额,王蕴拉了个空,还想凑上去,王缃缃赶紧说:“阿蕴,让辫子哥哥休息,他带你飞回来不累么?道过谢,你就跟我回家去。”
      她与大堂兄对视一眼,简直想抄起王蕴就送回去给大堂嫂看,但眼下毕竟还是得先感谢恩人,之后大约还有摆酒之类,大堂兄也必须留下。
      王蕴很懂事,脆生生地道:“那,谢谢辫子哥哥救我,辫子哥哥,你快去休息吧,明天我再来找你学!”
      人家说了要教你吗?真是自来熟。
      王缃缃哭笑不得,看那黑衣少年满脸“…………”的样子,知道对方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于是也不多说,只是朝他一拱手,郑重道过谢,再将手朝王蕴一伸:“走,回去了,嫂子可担心你了。”
      “哦,”王蕴乖乖牵住她的手,甜甜地朝大堂兄说,“那阿爹,我先跟小姑回去了。你要好好谢谢辫子哥哥哦!”
      大堂兄软着一张严肃的脸,朝他挥挥手:“知道了,回去吧。”

      回到王家,也没有什么抱头痛哭的场景。家里人一致决定大事化小,假装就是一个小小的冒险,还有辫子哥哥带着在天上飞这样的奇遇,只是让王蕴好好吃了一顿,又洗过澡,就安静休息去,力争让他对其中的凶险保持童真的无知。
      王蕴是靠着年纪小过关了,王缃缃一个都开始谈婚论嫁的人,并没有王蕴这样的待遇。
      现在一家人都放下了心,就开始算账,伯父伯母堂兄堂嫂轮番上阵,大堂兄也很快就回来了,说是几位少年侠客也要休息,就请客栈负责他们饮食,然后他也迫不及待加入到算账大军之中。
      最可怕的是大堂嫂,她不仅要说这次鲁莽上自闲山庄的事,还要说她之前有话不和家里人说,别扭赌气的事。
      王缃缃这才想起来还没和大堂嫂道歉,连忙作揖弯腰,这一下反而把大堂嫂噎住了,瞪她半晌,一把搂过人开始哭:“我的儿啊……”
      看来是终于缓过神来,能发泄情绪了,王缃缃招哭了人,也没觉得慌张,反而松了口气。
      只是嫂子,娘,你抱得太紧了,好像有点儿喘不过气……
      在王缃缃翻白眼之前拯救了她的,不是别人,正是王老齐。
      王家的事向来瞒不过他,更何况是几乎全家都鸡飞狗跳,心惊胆战的时候?只是他知道晚辈体贴,之前也就默不作声,如今王蕴回来,他去悄悄看过,发现他睡得小脸红扑扑的,毫发无损,就转而往前边来。
      王缃缃万分欣喜:“爷爷!”
      王老齐一点儿也没有欣喜的神色,只是神态如常:“缃缃随我来。”说完转身就走。
      王缃缃这下反而害怕了,呆在大堂嫂怀里不敢动。王老齐从来都是叫“傻宝”,从没叫过她大名,这十五年陡然从王老齐口中听到一句“缃缃”,不知为何,竟然生出了不详之感。
      当然不是王老齐要不详了,是她要不详了!
      见王缃缃一动不动,大堂嫂推推她,示意她赶紧去,王缃缃只好拖拖沓沓,跟着王老齐走。

      此刻日头渐渐西沉,天光开始暗下来,王宅与安陆其他宅第一样,种了不少银杏树,金黄的树冠如同云堆,将仅剩的光线遮挡得只留稀疏光斑。
      王老齐一声不发地走,王缃缃就老实跟在他身后,爷孙俩默然从厅堂走到王宅最北边,那里有一座家祠。
      王家是从伯父这一代才搬到安陆的,从前就是乡下的种田翁,并没有什么家谱,因此诸如滑家黄家人丁兴旺,祭祀时人太多,不得不建专门的家祠,王家就直接在自己家里辟出一间房,祭祀就在自己家了。
      说是家祠,其实神龛上也就摆了一个牌位,孤零零的,上边什么字也没有,王缃缃猜是因为搞不清楚,索性就以一代百,把列祖列宗都算在里头了,毕竟心诚最重要。
      今日王老齐进了家祠,朝着一脸茫然的王缃缃一指地上的蒲团:“跪下。”
      王缃缃:!
      真的严重到这个地步吗?!她心里一边疑惑,一边乖乖跪下,抬头等着王老齐指示。
      爷爷年纪大了,让他担心真是不该,跪就跪吧,能消气就行。
      王老齐又说:“磕三个头。”
      王缃缃:……
      行吧,王缃缃照做了。
      王老齐便点点头:“从今往后,你做什么,我都不管了。”
      王缃缃:“爷爷?!”
      她十分惊愕,还来不及伤心,王老齐又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她一下懂了,这不是要逐出家门的意思。
      果然,王老齐道:“家里一向不拘束你,只想你高兴,你要扮小子要练武,都由着你。只有一条,嫁人生子是必经之路,不管你乐不乐意,这条路都得走——之前看你赌气,想必是不想走这条路吧。”
      王缃缃:“嗯……”
      王老齐似叹似笑:“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这倒是没有想过,她只是下意识觉得或许是为了将来考虑,家里人总不会存心害她。
      “这是怕,”王老齐道,“怕你走了和你爹一样的老路。”
      王缃缃:“嗯……嗯??”
      王老齐:“你爹二十岁那年就离家出走,出家去了。二十年音信渺茫,也不知是死是活,家里是怕你也一走了之,才想用嫁人生子拴住你。唉,可你果然是不愿意的。”
      “我……”王缃缃张口结舌。
      她自打恢复了记忆,就从没问过父亲的事,甚至在恢复记忆之前,她也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没有父亲,有爷爷有伯父有堂兄,还要什么父亲呢?不用了。现在王老齐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人的确是该有个父亲,不然她从哪里来呢?
      但是父亲这两个字眼,太过于陌生了,以至于王缃缃除了震惊,竟然生不出一点好奇来。
      然而王老齐显然在等她的反应,王缃缃想了半晌,挤出一句:“都出家了,还能生孩子啊?”
      那她明白为什么大堂嫂会相看方家的小公子了,琴川方家不就是和尚娶妻生子做生意的嘛,大家同道中人。
      王老齐没想到她要说的事这个,卡壳了一下:“这,或许是地方不同,风俗不同吧。你爹出家的道观离家挺远的,好像在蜀山,想必有自己的规矩。”
      王缃缃恍然大悟:“哦……嗯?蜀山?”
      “对,离家千万里。”
      “是个道观?叫什么名字?”
      “你爹就中途送你回来时露过一次面,只说你是他女儿,就立马走了,哪里去知道那道观叫什么名字?”
      王缃缃:“……好的。”
      不会是叫蜀山派吧?搞不好她爹不是出家了,是修仙了。要是这样,才是真的女承父业呢。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不会去蜀山的,要修仙当然选昆仑。王缃缃对爹和蜀山都兴趣寥寥,遂提醒王老齐:“那爷爷,你说不再管我了,是说不非得让我嫁人了?”
      “不错,嫁不嫁人都随你,出不出家也随你,”王老齐叹气,“只别乱跑,更别跑得杳无音信就行。”
      这回王缃缃明白了,王老齐以为自己勇闯自闲山庄,是因为不想嫁人,和大堂嫂赌气,故意离家出走的。这可误会大了!
      王缃缃很委屈:“爷爷,我是去找人救阿蕴的!”
      王老齐反问:“家里那么多仆役,身强力壮的不在少数,怎么就非得你一个娇娇女去找人了?去也不敢和家里人说,还要偷偷走?我看你就是皮痒!”
      这么说来,好像从家里人的角度看起来,这事儿的确是这样的,难怪方才他们一直在嘱咐,有什么就和家里直说,不痛快了就发作,不要闷在心里。
      天地良心!他们不也没在这件事上直说么?哪儿那么容易!
      王缃缃气鼓鼓的,王老齐瞪她:“还不服气?”
      服气服气,王缃缃脸颊瘪了:“哦,我错了。”
      “哼,起来吧。”
      王缃缃站起身,拍拍膝盖,眼睛一转,心想既然这么期盼她直说,那她就直说。
      “爷爷。”她的声音像比蜜还甜。
      对此,王老齐很是警惕:“怎么?”
      王缃缃露出天真无邪的、“我是按照你们说的做的哦”的表情,说:“爷爷,那我直说了——我要去昆仑拜师修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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