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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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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王缃缃当日的认错,换来的是大堂嫂加派人手,一日十二个时辰,守住了家里的厨房。
“你再这样敷衍,就别想吃点心了!”
大堂嫂放了狠话,王缃缃丝毫不惧,转头就去王老齐那里哭诉,说吃饭吃不饱,想吃点心,大堂嫂封了厨房又收了她荷包,请爷爷发发慈悲,给她一点儿零用,去街上买点儿吃的填填肚子。
王老齐年近八十了,还是耳聪目明,家里的事没一点能瞒过他,笑眯眯地摸着她的头:“那爷爷去给傻宝煮碗粥?要么下碗面?你想吃什么?”
边说还边真起身往外走。
现在连爷爷也欺负她了!王缃缃拉住王老齐,憋气:“您别动了,腿还没好利索呢。我不饿了,什么都不用吃。”
“哦,不饿了呀?”王老齐顺势坐到榻上,要往下躺,“那爷爷休息了?”
王缃缃:“……休息吧休息吧。”她给王老齐倒了杯水放在榻边,转身要出门。
走到门边,王老齐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傻宝乖,阿英也是为了你好,别与她赌气,也别惹她伤心。”他的声音沉沉的,罕见地有些疲惫,“姑娘家都要嫁人的,嫁了人,就有了自己的小家,就……就安心了。”
阿英是大堂嫂的名字,王缃缃不想让王老齐多操心,咽下口中反对的话,回答:“嗯,我知道了。”
说知道了,那是骗人的。
王缃缃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大堂嫂说得没错,都成,就是都不成,她只是面上顺从,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但太过于顺从了,实际上就都是一个意思:她不想嫁人。
当然了,这个不想是有限度的,也不到真的离家出走的程度,实在不行,嫁就嫁了。
只是她还是生气。
爷爷说得没错,她的确有点儿在和大堂嫂赌气,不止是大堂嫂,甚至包括整个王家操心她什么婆家的人,因为赌气,话也不愿意直说。但也不仅仅是赌气,她也的确不知道怎么把这话给直说了。
家里为什么非得要她嫁人?因为别的姑娘家到了这个年纪,都要准备嫁人?可别的姑娘家也不能一天到晚外出闲逛,也不能穿着男装舞刀弄枪,家里从不管这些,为什么非得就管着嫁人?
王缃缃想不通。
但有一件事,她想通了。她不该让大堂嫂伤心。
不是因为不想嫁人让大堂嫂伤心,而是不与家里直说,让大堂嫂、让家里人都伤心了。她不想嫁人,不懂家里为什么非要她嫁人,就该敞开心扉好好说一说,问一问,而不是用这种赌气的办法,与家里人生分。
作为一个豁达的人,王缃缃明白错了,也不扭捏,转头往大堂嫂屋里走,打算去道歉。
王家生意虽然不如滑家,在安陆城里也算数一数二的,这几年人丁越来越多,宅第免不了越修越大,王缃缃从王老齐房里出来,要走回廊,经过一个花园,三座小院,一口小池,绕到大门正堂,穿过花厅,才能沿一条□□,到大堂嫂的屋子。
她刚走到一半,刚到正堂后,就听到厅堂中传来嘈杂的声响,依稀听到在喊“大少夫人!”“不好了,快叫大夫!”“都让开些,去禀告少爷老爷老太爷!”
大少夫人就是大堂嫂,王缃缃急忙抢进,只见厅上乱做一团,叫嚷的,奔走的,发号施令的,还有一群人围在一起,见不到中间什么情况。
王缃缃一着急,喝道:“做什么!都别吵,我大嫂呢?发生了什么!”一边上手,将人群扒开。
她是家里受宠的小姐,仆役丫鬟们也还听话,赶紧将地方让出来。
王缃缃上前,只见大堂嫂叫人扶着,一脸苍白,闭眼倒在圈椅上,头软软搭着,显然是昏过去了。
“怎么回事?阿江你说!”
阿江是大堂嫂身边的大丫鬟,含着眼泪道:“是小少爷,小少爷叫人掳走了,少夫人一着急就——”
小少爷?王缃缃:“是阿蕴?”
阿江连连点头。
阿蕴是大堂嫂最小的孩子,今年才九岁,王缃缃按捺住焦急,飞快问:“什么时候的事?谁绑掳走的?谁报的信?”
阿江道:“就之前不久,是鲁老板来报信,说是一群、一群道士打扮的人,将城外玩耍的四个孩子掳走了,小少爷也在其中——老天爷,小姐,这可怎么办呀!”
“先别慌!给堂兄伯父报过信了吗?爷爷那边先别惊动。”
阿江回答报过了,又连忙遣人去将给王老齐报信的人喊回来。
王缃缃环视四周,果然见到杂货铺的鲁老板也在厅堂角落站着,她走过去:“鲁老板,那些道士有没有说为了什么,有无索要赎金?”
“就是没有,哎,这才叫人着急不是!”
要赎金人就不会有事,赎金也不要,那图的就是人,这样才危险。
鲁老板当时从城外回来,就在现场,只见到穿白衣裳的道士忽然出现,一句话也不说,抓住几个孩子,青光一闪,又消失了。
他心中大骇,立刻跑回城报信,但那些道士显然会一些鬼神手段,哪里是普通人对付得了的?这几个孩子,恐怕……
“对了!”鲁老板忽然想起来,“这几日那个醉道士在城中,不如找他帮忙,他也会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恐怕靠他才对付得了那些白衣道士。”
有理,王缃缃点头,伸手要指派人,鲁老板一拍脑袋,又说:“瞧我!醉道士现在恐怕不在城中,之前城外的自闲山庄闹鬼,大伙儿凑钱请他看去了。要找人,得去自闲山庄,就是那地儿……”
普通人恐怕不敢去。
环视一圈,不是没有忠仆请愿,但自闲山庄的事,王缃缃也有所耳闻,果真闹鬼的话,普通人去就是送命。
王缃缃毫不迟疑:“我去!照顾好我大嫂!”
转头回房去取了郑铁匠家买的长剑,衣裳也来不及换了,只能拿丝带将裙角绑住。她怕堂兄伯父到了阻拦,也不从正堂走,随手拉过后院一个不明事态的丫鬟,让她给家里带话,说自己去去就回,然后直接翻墙离开。
幸亏这两年又捡回一点儿功夫,不然连墙都翻不过去,王缃缃一路飞奔,到了驿站,在众人的惊诧中扯过一匹马就走。
身后传来“哎哎王家小姐”的喊叫,王缃缃没有马鞭,扯下头上发带一挥,快马出城去。
从安陆去自闲山庄,有一段平路能走马,免去靠双腿跑。此刻,她又免不了后悔,自己从前为什么没有更认真修炼,不然体内灵力也不会如此稀薄,这紧要关头,还得去寻别人出手。
要快,要快!王缃缃手中的发带咻咻作响。
不论王家丢了一个小少爷又丢了一个小姐,如何乱成一锅粥,此刻急往自闲山庄的王缃缃都不知道了。她心急如焚,跑马走了一段,到了山脚,将马一扔,靠着虚浮的轻身功夫,勉强腾挪上山。
山路崎岖,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路上竟然十分干净,没有什么鬼怪。王缃缃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对醉道士有了信心,多半是他上山时将鬼怪清理干净了,说明他的确有几分本事。
自闲山庄荒废许久,杂草丛生,藤蔓如潜在黑暗中的蛇,风一吹便鬼影森森,而更诡异的是,在这样破败缺损的屋舍长廊间,竟然还悬挂着若隐若现的茜纱,缓缓飘起来时,简直就像勾魂的鬼手,令人不寒而栗。
一进自闲山庄,王缃缃就觉得天变暗了,也变冷了,手搭在腰间的剑上,时刻准备出手。
从前叶家也是个大家族,自闲山庄比王家宅第要大上不少,一时之间见不到醉道士的行踪。
眼前的山庄就如山道上一般干净,虽然阴森可怕,却没有多少鬼气,王缃缃闭目,感受风中的信息,忽然发现山庄某一处地方鬼气尤为浓重,好像整个山庄的鬼都聚到一处去了。
如果醉道士还在自闲山庄,就应当在那里!
王缃缃双目陡然一睁,立马往那方向去,越是靠近,鬼气就越清晰,她脚下急赶,还没到地方,远远便看到几人身影,提剑握镰,看起来并非平常人,只是醉道士却仿佛不在其中。
醉道士去哪里了?王缃缃并不知晓这几人是善是恶,眼下却顾不了许多了,张口正要喊问,不远处却蓦地青光一闪,显出四个白衣道士来。
王缃缃:!!!
鲁老板口中掳走阿蕴的,就是四个白衣道士!四人中有一人手中浮起一样东西,像什么玉器的碎片,稍一施法,四周怨魂便化作光团,悉数被吸入那物之中!
王缃缃悄悄走到那几人身后,只听那白衣道士得意洋洋:“收了这许多魂魄,应该可以向掌门复命了,接下来便只剩以明月珠重塑玉横。”
收人魂魄?王缃缃心中一惊,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几人又说:“勿再耽搁,我们走,去安陆那些师兄弟料想也该将事情办妥了。”
安陆!
王缃缃血往头顶冲,往前一步,长剑出鞘,怒喝:“你们将安陆的那几个孩子怎么了?!”
她突然出声,两方人马都吃了一惊,那几个道士见她不过是个柔弱少女,长裙都是拿丝带绑着的,显然没什么来头,便讥笑道:“如何?不过是拿来做魂魄仪式的祭品,物尽其用罢了。”
“你们!”
王缃缃险些失了理智,提剑往前,身后却有人喊道:“慢着!”
与此同时,那几个道士也不再纠缠,大袖一挥,化光遁走。
这样的身法,铁定追不及了,王缃缃气息急促,猛地转身往山庄外走,那几人中一个黑衣少年也道:“先去山庄外!”
到了庄外,却果然没有那些道士的身影,王缃缃镇定片刻,意识到自己无法继续追踪,遂回头看向方才那几人。
那几人也看着她,其中一个穿红衣的高挑女子问:“姑娘是……”
王缃缃稍稍平复一下:“我叫王缃缃,他们抓走的人中有我的侄子。敢问几位可知这些人的来头?之前安陆城中的醉道士,几位是否见过?人命关天,还望不吝赐教。”
那红衣女子道:“醉道士……因私事走了。那些人是青玉坛的弟子,听他们之前所言,提到了明月珠,明月珠是始皇宝物,有重塑之能,大约是将孩子们当做活人祭品,用什么仪式重塑某样东西。”
重塑?王缃缃想起之前青玉坛弟子所说,大约就是玉横,但她现在不关心,只问:“请问青玉坛在何处?”
“姑娘莫急,他们此刻未必就在青玉坛。”红衣女子安慰道,“始皇陵有诸多传说,其间宝物虽多,染指之人却总会遇上各种灾祸,从未有人能将宝物带出始皇陵。”
那黑衣少年道:“所以明月珠应当还在秦皇陵。”
“不错,他们多半是将玉横和孩子们带去了。”
“始皇陵所在从来众说纷纭,只不知往何处去寻。”黑衣少年皱眉。
红衣女子说:“这却不难,此去西北山中,便有一处偏殿入口,不过路途颇为遥远……”
从自闲山庄去红衣女子所说之地,快马也要走上一天,青玉坛弟子却有瞬行的身法,等他们赶到,恐怕一切都晚了。
王缃缃这下听明白了:“诸位也要去找那几个弟子?”
红衣女子点头:“不错,姑娘先不必过于忧心。”
此时分秒必争,王缃缃不可能不忧心,但她还是点头,谢过对方好意,又打量众人,道:“看来诸位都不是寻常人,我这里有一道御剑的口诀,或许可以一试。”
一个蓝衣书生闻言,惊讶道:“御剑?哇,你难道也和木头脸一样,是什么门派的弟子?”
“木头脸是谁?我并不相识。”王缃缃不想多说,斩钉截铁道,“时间不等人,请诸位先试。”
接着,她将琼华派的入门御剑诀口述而出,又问,“几位记住了吗?”
红衣女子:!
王缃缃脑中全是救人,因此没有注意到说出口诀之后,红衣女子脸上露出的惊疑神情。
“哎哎哎慢着,你太着急了,”那书生连连摆手,“御什么剑?我用佛珠,襄铃用扇,晴雪用长镰,难不成你这个御剑诀,还能御佛珠御扇御镰不成?!”
王缃缃:“……”
她果断转向黑衣少年和红衣女子,忍不住恳求:“不知两位修为如何,是否有可能先行一步?我实在灵力微薄,无法御剑,但一定尽我所能,前往接应诸位——”
红衣女子没有答话,黑衣少年却一边低头看着手中的一本破烂册子,一边道:“稍等,或许还有其他办法。”过了数息,他将手中册子一收,问道,“腾翔之术可否取用?”
“这册子上竟然记载了腾翔之术?”红衣女子点头,“只要学会了此项法术,当可速速赶往始皇陵!”
王缃缃:太好了!
眼下有了别的出路,气氛一下和缓,王缃缃也大大松了口气,自动消声,免得打扰他们修习。
这几人皆是颇有天资之人,过不了一会儿,均学会了腾翔之术,一个娇俏少女玩着辫子,笑道:“也不难嘛。”
他们看册子时,王缃缃趁机也看了两眼,想试试看是否能一同前往,但仍旧因缺少灵力而不能成行。
腾翔之术与御剑之术一样,真施用起来并不多么耗费力气,却需要足够的灵力做启动,她这两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灵力连琼华入门弟子都不如,自然无法施展。
不能同行,她就只能在出发之前,向那黑衣少年与红衣女子请求:“一切有赖诸位。”
黑衣少年郑重点点头,那红衣女子面上带着微微的笑,神情却若有所思。临行之前,她回过头,似乎想朝王缃缃说什么,却终究作罢,只微一颔首,往始皇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