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我哥哥》者行孙

3、妥协

　　“哥，我回来了！”

　　又是一个周末，大学生从厨房端出两碗面条到餐桌上，他回首看向门口那个少年。少年应该是刚打完球跑回家的，面色红润，额角还有细微的汗珠。

　　已经十六岁了。

　　三年过去，当年那个瘦削干瘪的男孩已经长成又高又结实的大男生，脸庞依旧白净，但已不是苍白。过去眉宇间狠厉的神色也被灼灼耀眼的英气取而代之，惹人注目。

　　大学生移开目光，轻咳一声道：“嗯，快吃晚饭。”

　　少年从后面环住哥哥的腰，喘息间热气喷洒在怀中人的耳边：“哥，你怎么又煮面条吃。”

　　怀里的人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道：“你一身汗，少贴着我。怎么啦，我煮的面条不好吃吗？”

　　“嗯，不好吃。”

　　“季明昊！”大学生笑起来，一肘戳向少年的腹部，被少年一个闪身绕到面前，欺身压向背后的墙上。少年锁着哥哥的两只手腕，笑道：“方呈若，是你让我评价的，我从来都不跟你撒谎的。”

　　距离太近了，都能闻见彼此的呼吸。方呈若侧过脸庞，喉结一轮，不自然道：“你先松开我。”

　　往常熟悉的嬉笑打闹忽然变得陌生。

　　方呈若刚挣脱束缚就暗自自责。他再也不能逃避一个事实，随着季明昊一天天长大，举手投足间越来越有少年人青涩的魅力，有什么东西便在他心里萌芽而生。他越是压抑就越是控制不住，总是把气氛搅弄得很尴尬，却又没办法。

　　“哥，要不我来炒个菜，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厨，艺。”季明昊道。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方呈若讶异，“说吧，你是不是又有事儿求我。”

　　季明昊闪烁着眼神：“没啊。”转身走进厨房。

　　过了一会，一股糊味从厨房传出。方呈若憋笑倚着墙，抱着胳膊看季明昊手足无措地站在锅台前用力铲锅底。

　　“哥，你不懂了吧。这叫焦皮土豆丝。”季明昊对着桌子上不可名状的一坨正儿八经地解释道。

　　“嗯好。果然美味。”方呈若夹了一块，忍着反胃，比季明昊更加认真地肯定道。

　　他不想打击季明昊做菜的信心，甚至还希望季明昊多做点，能长进厨艺，日后好分担一部分他在厨房的重任。

　　“你真不跟我说啊？我现在吃得高兴，你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哦。”

　　季明昊不可思议地看着方呈若津津有味的品尝他的“美食”。难道说他误解了自己的厨艺！思及此他夹了一块到嘴里，还没细嚼就面目痉挛。不对，是他错判了方呈若的品味。

　　“哥，我几个攀岩社的朋友想暑假里去西藏骑行，”季明昊一边说一边观察对面人的神色：“他们说我机灵，可以带带我，让我免费跟着走一趟。”

　　攀岩社是季明昊去年参加的。他从小身体素质就强于常人，更热衷于各类冒险运动。去年去一家私人攀岩馆玩了两次，以过人的表现被社长看中。社长是个性情中人，特许季明昊免费去玩，久而久之就认识了一群爱好骑行、攀岩、野外探险等活动的朋友。

　　一开始方呈若当然支持，但渐渐地他发现季明昊的这项爱好已经占用了他所有的业余时间，这股不可遏制的劲头甚至快要侵犯学生的主业。

　　已经有半年的时间，方呈若只能在周末的早晚见到季明昊，其余时间要么是在房间里写作业要么是去攀岩社，留他一人自娱自乐。

　　他想，他绝没有一点不高兴，但他作为哥哥不希望弟弟过于沉溺这个爱好，影响其他方面的发展，这是合理的。

　　“哥，你觉得怎么样？”季明昊紧张地看着方呈若，他知道哥哥一向心软。

　　“去一趟要多久呢？”方呈若不是很有胃口，但还是勉强着吃完了面条。

　　“一个月左右的样子。”

　　“你马上高中了。你……”方呈若住了嘴。他悲哀地发现，他其实完全愿意支持一个快要上高中的学生，利用半个暑假的时间去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他根本说不出要上高中了，所以你该认真预习，把所有兴趣爱好都放下的话来。

　　他想阻挠的真正原因，不是口头这个。

　　一股羞耻感涌上心头。方呈若看着季明昊，那双眼眸热切地看着他，他一边微红了脸，一边又止不住地厌恶自己。最终道：“我觉得可以，如果你想去的话。”

　　“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季明昊从椅子上蹦起来，一把搂住方呈若的脖子，“哥，等我去了西藏，一定给你带最好玩的最好吃的回来。”

　　方呈若闭了闭眼，只觉得季明昊勒得他太紧，喉间里焦糊的味都要泛上来，一时间竟惹得他干呕起来。

　　“哥，哥，你没事吧。”季明昊担心地抚着方呈若湿润的眼尾，另一手揉着后心，懊悔道：“哥，是我炒的太难吃是不是，哥你别安慰我了，我都知道了，你就一口都不该吃的。”

　　方呈若笑着摇摇头。

　　当夜方呈若从梦中惊醒。他翻了个身，感到枕头已经潮湿了一片。凉意让大脑清醒了几分，他睁开双眼，迷离地看向窗外。

　　梦里的季明昊格外耀眼，穿着骑行服，脚蹬一架山地车，在远处和方呈若挥手道别。

　　然而视线一闪，方呈若看见下一个画面里季明昊在川藏线最危险的地带遇到了塌方，小小的人影被尘土裹挟着冲下山崖，从此再也看不见了。

　　方呈若紧紧攥住被角，他当然知道这是极其微小的概率事件，只因为一个梦就反悔白日里的话，未免太过矫情。

　　但他已然快要抑制不住某种异样的情绪破土而出，在他的大脑里和理智宣兵夺主了。

　　方呈若把头更深地埋进被子里，独留一双眼睛在寒夜里落寞。

　　又是几个月过去，转眼到了暑假，季明昊也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他每天都去攀岩社锻炼，提前学习相关的知识和技能。方呈若也在着手准备各种实习，双方都忙得不可开交。唯一一点闲暇时光，都被季明昊用来向方呈若展示各种精良的装备。

　　“哥。我走啦！”

　　终于到了这一天。

　　季明昊提着沉甸甸的骑行包，神采飞扬地招呼着，和梦里那个身影竟出奇的相似。

　　方呈若无声地站在玄关边，他甚至无法正眼看他，因为一抬眸就什么都遮不住了。

　　“哥，你怎么了。你不想我去吗？”季明昊僵了片刻，走上前来。

　　他感到此刻自己体内火烧火燎，他太想像过往一样捧起他哥雪白的脸，仗着身高，低头深深地望进那一汪春水般的粼粼眸光里。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季明昊开始无意识地想靠近方呈若，想抱着他，抚他的脸，从背后圈住他的腰，把头搭在他颈边，闻那独属于哥哥的温暖气息……

　　直到有一天，他想要把方呈若按在怀里用力亲吻，想看对方的脸因为自己而泛起潮红，想要感受彼此的鼻息交融，他终于明白过来了什么。

　　那一刻季明昊最大的感受就是生理性的恶心，他恶心玷污他哥的自己，也恶心这种行为本身。于是差不多从大半年前开始，他便有意识地与他哥保持疏远，用辗转在各个运动社团的时间来消耗自己旺盛的精力，减少亲昵到不正常的举动。

　　如今效果显著。季明昊想。他漠然地感受着内心那股将面前人狠狠搂在怀里的冲动，连声音都冷了下来：“哥？你没事吧。”

　　方呈若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用一只脚尖轻轻地踢着另一个后脚跟。好半天他才稳住声线道：“没事儿，你走了我能少烧一口饭啦，快滚吧。”

　　季明昊抬起手，想揉一下那头柔软的黑发，想掰起那人的脸，看着他明亮清澈的眼睛。最终那只手落在哥哥的肩头拍了拍，季明昊朗声道：“那我走了，哥，拜拜！”

　　房门“砰”一声合上，亦如两个人的心跳，一个躁动不安，一个失意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