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载难缝》落云藏月

4、糖葫芦

　　入夜，四周一片寂静。
　　任葵已经入睡，这人是典型的头沾枕头就能跑去和周公下棋。杨梓纤僵硬地躺在床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一段没有感情的木头。
　　身边人似乎也没有入睡，杨梓纤思索片刻，开口道：“我听人说你过了清明就要回家了。”
　　分明是一伸手就能碰到的人，却静得仿佛不存在。就在杨梓纤以为她已经睡了时，一声如同蚊鸣的“嗯”传入耳中。
　　“回家好啊，有空了咱们出来一起玩。”还有半个月的光景才到时候，杨梓纤也不知道自己说这些是干什么，她有些困了，却又不愿意就这样睡过去。
　　“你想我早回家么？”洛娴翻了个身，说话时吹出的热气尽数洒在杨梓纤耳廓上。
　　被她弄得有些不自在，杨梓纤脚趾抓了抓空气，说：“那是自然，都说了咱们俩八字不合了。”
　　“是么。”
　　好像不大高兴呢......杨梓纤拽拽被子盖过半张脸，故意把声音变得模糊：“你要是走了，我肯定舍不得......”这倒是心里话。
　　刚来这里时，她身子不方便，很多事情都是洛娴在帮她。别说洗漱穿衣，最麻烦的时候沐浴都是洛娴在弄。虽说这个人有些看不透，总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而且还老爱捉弄自己，但说到底她人不坏。想到洛娴的身世，难免会为她担心。虽然杨梓纤没有遇到过，但根据动漫小说来看，洛娴回去之后说不定会被欺负，被排挤。她的娘亲去世了，爹爹又重新娶了个女人，那女的还带着孩子......怎么想她都不会很好过。在道观里的每一天都是洛娴在照顾着她们，等她回去了，谁来照顾她呢？一想到如此美人竟然要遭受欺凌，杨梓纤就难过的几乎落泪。
　　“你倘若真舍不得，便同我一道回去吧。”
　　我舍不得你，要不然跟你一起走得了。
　　耳边传来的声音竟然和心里话对上了，杨梓纤不由得恍惚一下，确定自己没听错。
　　“可，可是，你带一个陌生女子回去，要怎么解释啊？”
　　“这你就不要管了。告诉我，回还是不回？”洛娴把手放在杨梓纤脸上，让她转过头来和自己对视。
　　古代的世界没有灯光，只有繁星闪烁。杨梓纤第一次知道其实古时候的夜里并不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月光带着星光漏进房内，攀上洛娴的耳朵。
　　月下美人。
　　杨梓纤看着她那双平淡的眼，点头说道：“回。”

　　这天早上，杨梓纤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
　　俗话说人有三急，这个意思来了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拦不住的。她掀开被子奔了出去，再回来时发现洛娴半条身子都露在外面。
　　“嘶，真是好睡姿。”杨梓纤小声说着又钻回被窝，还顺便给她掖了掖被角。
　　手指划过洛娴皮肤时，杨梓纤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的“说话算话”，顿时红了脸。这下是无论如何也睡不了回笼觉了，好死不死的洛娴又翻了身，把她搂在怀里。
　　如今还没长开的杨梓纤比洛娴矮了一点，枕边人的呼吸近在咫尺，她的手还搭在自己的腰上。此时此刻杨梓纤无比感谢这人没有裸睡的习惯，要不她可能会直接因为失血过多身亡。
　　“啊呜......”
　　“什么？”杨梓纤听到洛娴含含糊糊的声音，以为她睡醒了，往旁边挪想要听清楚她在说什么，谁知道又没了声响。她还以为这人又耍她，便偏头要怼，却看到少女殷红的嘴唇轻启，汉白玉一般的贝齿藏匿其中。睫毛长得似乎能扫在自己脸上。闭着眼睛睡觉的样子真让人忍不住想亲......
　　杨梓纤快速止住脑海里少儿不宜的想法，又觉得两人距离实在太近了，红着脸想把她推开，谁知手扶错了地方，竟把她的衣服拽落肩头。这下不得了了，该看的看见了不该看的也看见了，杨梓纤只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一团火在燃烧，这火烧空了身子还不够，还要往上来烧她的理智。她闭上眼睛想静神，却不想一闭眼全是洛娴的模样。
　　“砰！”
　　任葵被吵醒的时候只看到掉在地上的洛娴，还有飞跑出去的残影。她正思考要不要再睡一会，门外的小二一声尖叫把她惊醒。
　　“呀——！血呀——！”

　　“大早上的竟然流鼻血，你做什么了？”任葵给杨梓纤递过去几条手帕，让她止血：“是不是昨天晚上奶枣吃多了？跟你说了少吃点，一个劲往嘴里塞，你不上火谁上火？”
　　“嗯，嗯......”自知理亏的杨梓纤被她骂着也不反驳，虚弱得不想说话。
　　“不过说回来，你还挺能流的。”
　　“......”
　　“还有，真没想到你能比洛娴睡相还差，你早上把她踹下床了你知道吗？”
　　“唔......我不是故意的......”
　　“你一会儿和她解释吧。”
　　杨梓纤点点头，正好看到扶着腰下楼的洛娴，两人对视片刻，最后杨梓纤被狠狠瞪了一眼。
　　“呃......我不是故意的......”
　　“呵，你自然不是故意的，你若是故意的，我现在可就没命了。”洛娴没好气的呛她，揉着后腰在她身边坐下。
　　杨梓纤现在单是看到她就不知道两只眼往哪里放、两只手该怎么摆了。她现在就像一个做贼心虚的人，虽然她没有做过贼，她只是看到了一些美好的东西，比如......杨梓纤不自觉地看向洛娴因伸手夹菜而露出的玉白胳膊，忽然在想，这肯定比池塘里的莲藕还嫩......
　　“喂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越流越多啊？！”任葵一眼没看住，整条手帕已经被杨梓纤的血浸透了，此刻肇事者正低着头一动不动，耳朵到脖子都红透了。
　　“唔......我没......”杨梓纤刚想说自己没事，忽然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咳，咳咳咳，呼......洛娴？”再次醒来时，杨梓纤发觉自己躺在床上，而身边是正在换洗手帕的洛娴。
　　“嗯，你醒了。”
　　“咳，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不在这儿谁在这儿？小葵她们去放彩头了，我只有夜里去。”
　　“哦......我晕过去了？”
　　“你自己不知道吗？流了那么多血，好在附近就有药店，否则看你怎么办。”洛娴说着把干净手帕塞进她手里，“既然醒了就自己弄，你方才还发烧呢。”
　　“哦，好。”杨梓纤把湿手帕贴在头上，就这么简单的动作，累得她几乎大喘气。
　　“大夫怎么说？”
　　“没什么，药都没开。只说你失血过多罢了。过会儿缓过来了吃些补血的。”
　　洛娴把一碟子奶枣放在她床头，说：“只能吃三个，不许贪嘴。我去给你倒些茶来，不要乱动。”
　　看到杨梓纤乖乖点头，她才起身下楼。

　　“你，你是这三天晚上都去么？”两人难得这般一处相处，只是单坐着未免无聊，杨梓纤便找了个话题。
　　“是啊。我不是她们那样从小学的，又觉着在道观里无聊，便跟着学了最简单的。现在也能凑个人数。”
　　“原来如此。”杨梓纤心里想这人果然聪慧，却又十分谦虚，不愧是丞相的嫡女。
　　“你呢，你要在这里躺一天么？”
　　“啊这个，不......”
　　“那就快些起来，我带你去藏书楼。”说着洛娴拿掉她额头上的手帕，催促她起来穿鞋。

　　休息了一个多时辰，杨梓纤明显好了很多。她还是头一回在古代的大街上行走。虽然跟电视剧里的差距不小，但还是很新奇的。街上的人并不算多，只有三三两两的小贩挑着担子买糖、买玩具。不少儿童见了便走不动路，直到被跟随的大人拿巴掌吓唬才算了结。也有些好人家直接掏钱买的，却不占多数。
　　“你要吃糖么？”
　　“可以吗？”杨梓纤看着那小孩手里的糖葫芦，两眼放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洛娴瞧着她的样子，只觉得这人实在有趣，便掏出了荷包，问那小贩要了一串。
　　“只买一串，你不吃吗？”
　　洛娴看她不断吞口水，却还要举着那糖葫芦问自己，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你先吃吧，我不吃。”
　　杨梓纤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也懒得去管，一口咬下去撑起了腮帮子。糖葫芦实在好吃，她从小最喜欢吃的甜点就是这个。没想到古人做的竟然比现代好吃这么多。外层裹得麦芽糖甜而不腻，山楂很清爽，虽然酸但却酸在了点子上，和外层的甜一经中和，瞬间就让杨梓纤知道了什么是美好。
　　这，这酸酸甜甜的清爽，就是初恋吗......杨梓纤摸着自己的脸颊，忽然觉得幸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洛娴看她吃得这般香甜，竟然鬼使神差的咽了咽口水。她拿过杨梓纤手中的糖葫芦，盯着那红色的滚圆果实看了片刻，一口薅了下来。
　　“怎么样，好吃吧？”杨梓纤期待地看着她问。
　　此刻洛娴心里正在天人交战，骗她还是不骗她，这已经超越了道德，成为人品的问题。这个回答说不定会让两人的关系变得岌岌可危。
　　“好吃。”洛娴强忍住被酸得即将失控的面部，对她挤出一个笑脸。
　　“是吧~”杨梓纤笑嘻嘻地说道。
　　洛娴不知道的是，杨梓纤是一个高中时期拿柠檬当晚饭的狠人，她还在高考前的某一天晚上看着柠檬问自己的妈妈，这东西是不是变异了，为什么不酸。杨妈妈看着自己的女儿，强忍住那一句冲到喉头的“你好怪啊，宝贝”，笑着对她说，可能季节不对吧。
　　当然她也不知道，此后很多年，每当杨梓纤对她的思念到达了无法控制的地步时，都会去买糖葫芦，一解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