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7-19 对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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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她匆匆忙忙赶到大姐身旁，同姐妹们一起依次站好向父王行礼。
她低头瞧见父王的玄色广袖逶迤于后，织女拿云锦天梭织成的缎面鲜焕辉煌，映衬着三界之主的威严昭昭。
父王低沉的声线里听不出喜怒，依旧同往常一般将她们叫起，然后从小到大一一问起她们的起居课业，偶尔摸摸她们的头或拍拍肩以示勉励。
父王对她们七个姐妹向来一视同仁、不偏不倚，但她今日却觉得父王的目光似乎总不经意落在她这里，让她心下惴惴不安。
果然是她之前做得几件荒唐事被父王知晓了吗？父王应该不比母后与师父和蔼好说话，这顿罚大概逃不过去了。不过是她自己糊涂，被罚也是应当的。这样想着她暗暗屏气凝神，等着父王同自己问话。
可父王询问完三妹先略过了她转向大姐，她更是有些紧张，不敢抬头。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过，就在她出神之际，突然被父王一把抱起。
“听说橙儿这几月习剑甚是辛苦，还差点受伤？”
在姐妹的吃惊中她被抱起同父王直视，父王诸事繁忙，便是最小的七妹也没有被父王抱过几回，她从未同父王离得这样近。
——她发现父王生得也很好看，那眉眼同母后师父很是相似。若说母后眼中是春水碧漾的温柔，师父带了些清寒冷冽，父王便如浓墨沉夜，她如何也望不到底。
脑中一时思绪纷乱，她竟忘了回话。
“橙儿想什么呢？”父王笑道，“要朕说，小姑娘学那些舞刀弄剑如此辛苦做什么？”
“不，橙儿很喜欢！”一时情急，她忘了礼节脱口而出，连忙更正，“回父王话，橙儿很喜欢，师父教的也好，还救了橙儿，母后连日来也一直夸奖我呢。”
父王竟没有责备，还这样关心，让她有些奇怪。
“哦，是吗？”父王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回答，“说起来，朕没想到你母后竟选了老三给你做师父。”
说着像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将她放下望向侍从，声音里带了几分威严：“嗯？老三呢？”
“师弟为救橙儿受了伤，正在侧殿中休养，无法起身。”她正想回答，却不成想听到母后清冷的声音响起。
她这才回神，发现母后正在父王身后不远处站着，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霜色冰寒，而其他姐妹都已告退离开。
“那正好，朕要好好感谢一下师弟。”说着，父王便向侧殿中走去。
她正想告退回房，却被母后拉住抱起来：“橙儿，一起来。”
她不明所以地环住母后的脖颈，不知为何，心中比刚才更加不安，轻声道：“母后，我还想习剑，不想换师父。”
她感到母后轻轻将头更埋向她背后：“当然。”
十八
侧殿中寂静无声，一室空旷，并无人侍候。半人高的错金熏炉立着，镂空的炉顶飘出几缕絮絮云烟。
随父王侍立的人正要高声唱和，却被母后摆了摆手。
她看到床榻上垂着层层帐幔，忽而微微一动，那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从内掀开帷幔，白衣广袖垂落至臂弯间，却仍看不到他的脸。
等了片刻，才有单寒声线传来，满是慵懒：“不知陛下来此，因伤在身，还望见谅。”
“师弟！”她听到母后忍不住提高的声音。
这次却是父王摆了摆手，背手向床边走去：“我们是师兄弟，同生天地。近千年未见，本就不必拘这些小节。何况这次你救了橙儿，朕与师妹欠了你一个大人情。”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话陛下原是教过臣弟的，未想到您如今更是身体力行，多谢指教。”不知为何，师父的声音里满是嘲弄。
“母后。”她莫名觉得害怕，忍不住拽紧了母后衣袖，抬头望去。
母后轻轻搂住了她，摇头让她不要出声，作出口型告诉她没事。
“师弟在三界平定后便云游四海，不听宣令，朕着实羡慕得紧。只是有些事情过了便不好了，到时便是朕也护不了你。”她有些困惑地看着父王背在身后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陛下竟也会回护着我，实在不敢当。”师父忽而猛地扬起帷幔，她看见他半倚在云枕上，白衣缱绻，领口微敞，竟是比方才还要衣衫不整，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风流慵懒。他轻笑一下，又道：“陛下的谢意臣弟心领了，您看过已无大碍，便可回了。”
父王偏头立于床前，却忽而一把抓住了师父的手臂，笑道：“听说师弟此次受伤不轻，几近昏迷，朕今日帮你疗伤一番。”说着，好似以手缓缓催动内力。
可她看见师父手攥成拳，两颊微动，似是咬牙切齿的模样。而父王抓着师父的手臂不放，额头上却也出现细密的汗珠，两眼紧盯着师父。
她看见师父身形开始有些不稳，嘴角竟隐隐有血迹。这真的是在疗伤吗？
“母后？”她心下十分担忧，摇了摇母后的衣袖，“师父和父王在干嘛？”
母后皱眉，似乎也再忍耐不住，竟广袖一扬，一道清光下分开了师父和父王。
她看见师父再支持不住，向后靠在云枕上，以手抚胸，侧身低声咳嗽了几下，嘴角有血迹渗出。
母后声音清寒，似是连怒气也不想再掩盖：“师兄适可而止吧，师弟刚刚受伤醒转，如此纯厚内力输送怕是更会伤了他。天色既晚，便都早些安置吧。”说完，便抱起她要走。
父王立在师父床边整了整衣衫，笑道：“师弟的法力虽在三界鲜有人敌，只是还要勤加精进，否则便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小小暗器便会伤到。”顿了顿，语气忽而低沉威严，“朕自问待你不薄，你确是战功赫赫，只该有的封位权力哪样朕也不曾少了你的，甚至还有这许多优容宽待。可许多东西不是你想能拿便拿的，天地正道自有它该遵循的道理。朕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便转身要离开。
她被母后于怀中背身抱着，仍能看到殿内情形。母后正抱着她行至门口，她瞧见父王也起身要随他们离开，却忽而定定立在殿中，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眼中的怒火似要喷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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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帝走至殿中，忽然发觉背后被一股强大内力牵引，自己竟动弹不得。
他转头望去，自己的师弟仍斜斜半倚于云枕上，天色已晚，殿中又有熏香缭绕，便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斑驳光影中分明能看到那闪过的桀骜不羁的笑容。
刚刚他以疗伤为名，内力探知便是未受伤时师弟也分明在自己之下。若不是师妹出手相阻，师弟大约等下便要吐血，现在又怎会有如此内力牵制自己？
他心下一凛，若非法力内功远超自己，是没法那样好的隐藏内力。
心思闪转间，忽而有传音密送入耳，这非内功极深厚者不可为，只有被传者和法力更高的传音者两人可听，旁人都无知无觉。
那声音冰冽彻骨，还有不可一世的嚣张。
“陛下，前日暗器之事，你我心知肚明。这段时间我都会留在天界，陛下若不来相扰，我便也相安无事。可我若将此事告知师姐，差点故意伤了她和橙儿的是你，陛下又当如何呢？”
“你我恩怨如何，与师姐无关。可你若再敢伤她分毫，别怪我到时真毁绝了你这天庭三界。”
十九
“父王？”她怯怯地喊了一声。母后也被殿中声音所惊，停下脚步回头。
她从未见过父王发这样大的火，他于殿中不知为何忽而停下，又忽而动身竟直接踢翻了那半人高的错金熏炉。那熏炉倒下触着金砖地面，发出沉重回响，直叫人胆战心惊。
天帝之怒，三界震荡，随侍的仆从早已跪了满地。
母后皱眉看向殿内，正想询问又发生了何事，父王却冷哼一声，连看也不看她同母后，甩袖便往殿外走去了。
她被抱回了自己殿中，留了仙娥照顾侍候，母后却一言不发往前殿去了。
这次竟不须她再偷听，前殿隐隐的争吵声便传来了。其他姐妹也许都已睡去，但母后同父王在前殿的争吵声却似花瓶的碎裂，句句清晰地落入她耳中。
“既已给师弟警告，师兄何故又发这样大的火？”母后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清冷。
“若非你从前便对他事事回护，何来养成他这样嚣张狂妄的性子？如今他心怀不轨，法力又深厚至此，早晚是天庭肘腋之患。”
“肘腋之患？师兄倒真是偏信外人，只说师弟狂妄，却忘了早年自己便轻信旁人，对师弟事事猜忌，他便是不甘愤懑也有道理。再说当年三界平定，师弟是首功。这几年不过云游下界，更不曾领兵。师弟便是心怀不轨，师兄也要找到信证才好，否则做了三界之主这位置，第一件事便是除了自己当年的左右臂膀，岂不教旁人齿冷。师兄又如何德服三界呢？”
她从未听过母后如此激烈地说过这样长的话，似乎要将心中压抑许久的东西都发泄而出。
她听见母后顿了顿又道：“师兄刚刚分明已将师弟压服，若非我出手，怕是师弟就要吐血。他带伤在身，还救了橙儿，师兄倒真是狠心。师弟并不如你，师兄又何以如此忌讳师弟法力，莫不是自己万年来忙于政务，却疏忽了修炼？”
“你！”她听到父王暴怒的声音，但竟也无言反对。
殿外隐隐传来器物碎裂之声，和仙娥侍从连绵的劝导求告。
过了片刻，各种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渐次响起的是窸窸窣窣的衣衫响动，大概是父王起驾离开了。
前殿又变得寂静无声，但母后并没有来陪她，她抱着被子昏沉睡去。
沉入梦境前，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听见前殿传来低低的哭泣。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17-19 对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