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龙台》苦渡不渡

5、神女绮凰①

　　大荒之中，三座高山之一的东极山于大荒极东之地，两面环海，此海为东极。
　　东极海底，珊瑚簇拥的深处一座翡翠筑就的青色宫殿屹立在此，形似一条盘卧在海底深处的巨龙，在蔚蓝色的世界里散发着悠远而深邃的神秘气息，此宫名为澐沧宫，此时澐沧宫内澐沧神殿一抹挺拔昂藏的身影缓步步进大殿，此人身着一席青色长衫，一头乌墨般的青丝随海波飘散而舞甚是好看，他就站在这座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琉璃为墙的殿内，在海水波光的映照下，整个人的气质更显清冷孤傲。
　　此人刚刚入殿门便有男子迎上前来，躬身行礼：“神君您回来了。”
　　“恩！”青衫男子点头应声，语气凉凉不带丝毫温度，此人便是妖巫大战后娲皇以立四极，特敕封的东极神君执掌东方的孟章神君。
　　孟章环顾殿内呆立片刻见四周除仙官侍女外并未如往常一般有那抹淡黄色身影出现，便回头向天门星君卿云问道：“幼君呢？”
　　卿云一愣忙道：“怕是在房内，我这便着人去唤。”
　　孟章伸手止住转身要走的卿云，说道：“不必了，我去瞧瞧。”
　　二人经大殿后门进入，穿过九转回廊进入澐沧内宫，到达一名为“凛沧”的六边多宝琉璃亭，迎面天王星君卿倾躬身行礼，孟章抬头望去那一抹小巧圆润的淡黄色身影正背对着自己端坐在玉桌之前，见状卿倾忙笑道：“幼君今日很是听话，用完晌午的膳食就在这里练大字，怎么叫都不肯停下，用功的紧！”孟章走至亭前转身对卿云说了句：“着人上岸去找找吧，怕是又跑到人界玩去了。”说罢便转身离去。
　　卿倾彻底呆住了忙拉住卿云问道：“找？找啥？神君说找谁？”
　　卿云偏头看了一眼卿云，衣袖一挥亭中那抹淡黄色的身影立马变成一只贝壳搭成的小鸟，随后似一阵风吹过贝壳四散，散落一地。
　　卿云以一种调侃的语气缓缓的对卿倾说道：“卿倾啊！若是卿沐也便罢了，你这修为是不是也该长进长进了，她才多大，竟能把你也给唬住了？”
　　“·······”卿倾呆愣片刻，后进到亭内看着散落一地的贝壳和空无一物的玉凳，看着还在空中不停挥动的笔瞪目结舌。

　　东极海边东极山下不句城内，卿云、卿倾、卿彦正各自带领一队水族兵马，隐秘的查找着。此时他们搜寻的那抹小小的淡黄身影正悠哉的坐在茶馆里啃着果子。
　　“哎呀！又是这些太古秘辛，怎么的就不能说些个新鲜的故事，巫妖大战我都听了几百遍了。”穿着淡黄小衫莲蓬罗群、梳着蓬松发髻的小人儿丢掉手里的果核，鼓囊着小嘴抱怨，毫不优雅却略显可爱，身边的天律星君卿沐翘着二郎腿往嘴里丢着花生米，眯着眼睛盯着隔壁桌的几位颇有几分姿色的姑娘漫不经心的说道：“谁叫这场大战损失惨重呢？三位太古创世神只剩了咱们娲皇娘娘一位，洪荒大泽差点没毁了，这几百年诸神忙着收拾大战后的残局，忙的那叫一个不可开交。”
　　“哎！他怎么就说了一半啊，那只玄鸟不就是我娘亲么？后来呢？怎么不说了呢！”
　　“后面，你回去问神君不就知道了！”卿沐突然一愣，连忙吐了嘴里的花生皮，一把丢掉绮凰手里刚刚拿起果子：“幼君，快走，这会子神君怕是要回来了。”
　　“哎呦！你怕什么，我的障眼法可是孟章哥哥亲授，连你都辨不得别人定也看不出来。哎！你不是说这条街西边最近新开了一家叫做“久湘盈缤”的青楼么？这名字起的有意思，咱们去喝花酒吧！”
　　“我的小姑奶奶，就您那点障眼法，别人辨不得，神君还辨得么？这会我大哥怕是带着人正满城的寻我们呢，快走吧！”卿沐急急的去拉，这位小姑奶奶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晃悠，边走边不以为意的说着：“你别急啊别急，我罩着你，有我在孟章哥哥不会罚你的。”
　　卿沐可急了：“诶呦~我的幼君，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我的好殿下，快行行好吧，咱快些回去。”
　　“都说了，孟章哥哥不会为难我们的。”
　　“不会为难你但会为难我呀！您是南极陵光神君家的二公主，三界百禽之长，我家神君亲自接生的宝贝侄女，我偷偷带你出来他们不罚你可得罚我啊！要是被我大哥抓回去一定发落我去沧渊做苦役！”
　　“你知道就好！”二人刚挪到门口，就与跨步进门的卿云撞个满怀，身后随从将二人围了个严实。
　　随后赶到的卿倾一把抓住那抹淡黄色的小人，急道：“我的小祖宗，我的殿下，可让我好找，你怎么又偷跑出来了啊！”
　　“此时绮凰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我本来是在练字的，卿沐偏要带我出来，卿倾姐姐，你可来了，不然绮凰还不知道要被拐到哪里去呢！”一张委屈的小脸周成了一团，很是惹人怜爱。
　　卿沐一愣，大急了，喊道：“幼……幼君……君，你又来！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啦？不带你这样坑朋友的啊！”
　　绮凰藏在卿倾怀里看着倾沐吞了屎一样的表情，撇着嘴小声嘀咕：“谁叫你说我是孟章哥哥的”侄女“，”侄女“你疯了么？切~”
　　卿沐哇哇的叫了两声，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便被卿云揪住耳朵：“少废话，跟我回去见神君。”众人一阵风似的走了，只剩留下倾沐“哇哇的”叫疼声了·久久不散。

　　澐沧殿内，绮凰拉着卿倾小手一蹦一跳的进来，见殿内高台上覆手而立的那人，瞬间开怀，挣脱卿倾的手飞奔进那人怀里：“孟章哥哥！”
　　“伯伯，叫我伯父。”孟章接住飞扑过来的绮凰，转了个圈，轻启嘴角淡淡的开口纠正，顺手将绮凰放在塌上替她理了理衣服和散乱的小辫子，耐心的解释道：“我与你父君是兄弟，又曾与你母神是同袍，按辈分你要唤我一声‘伯父’或是‘舅父’，莫要再唤‘哥哥’了，我甚至比你父君还要年长个几万岁！”
　　绮凰肉嘟嘟的笑脸四十五度的仰着，滚圆的眼珠咕噜噜乱转，小模样狡黠可爱，半真半假的说道：“父君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饽饽’又是什么？能吃吗？好吃吗？卿倾做的龙虾饼子最好吃了。”说罢四肢并用的继续往孟章怀里爬。孟章无奈将她抱在怀里转身超内宫走去，走前还不忘回头朝卿沐丢下一句：去沧渊领罚吧~
　　听到这句话卿沐彻底石化，双膝着地如野兽般嘶吼：“神君啊！我冤枉啊~”

　　东极海底澐沧神宫的沧渊，东海极深之渊，那里有着一座太古遗留的邢台，大刑之人深海之藤缠身，深海藤锐刺遍布，根根入骨，越缠越紧，刺如鱼游遍身体每个角落，那叫一个生不如死。当然此等极刑在英俊潇洒聪明睿智的天律星君身上动用也着实浪费了些！卿沐的罚领的是他那冷面三哥卿宿的，卿宿掌管东极刑律可谓是铁面无私、无情非常，不论何等身份一律一视同仁半点人情都不肯讲上一讲，更别提这劣迹斑斑顽皮捣蛋的幺第。不消多想他们的对话必定是这样的：
　　“三哥！我是冤枉的，真的，幼君她太不讲义气了。”
　　“拿去。”
　　“你给我块破抹布作甚？”
　　“擦。”
　　“擦啥？你擦鞋吗？！”
　　“擦藤，每根刺都要擦，仔细些。”
　　“不吧！三哥……那藤臭的很，还粘腻扎手，再说它身上这刺少说也得几十万根，我得擦上几百年去啊！三哥，好三哥，你别让我碰那东西，恶心死了！”
　　“……”
　　“诶!三哥你别走啊，诶！三哥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三哥……”

　　“’凛沧亭’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绮凰’调戏’着手里鼓成球的小河豚，突然一脸疑惑的转头看向孟章发问。
　　“名字而已，没有原因。咳……咳咳……咳……”孟章突然开始轻咳起来。绮凰深知这是他的老毛病，在她的记忆里他的身体一向不是很好，具卿沐和卿倾说，三千年前巫妖大战最后一战，自己的娘亲也就是九天玄母天尊，那是九天之上唯一的女战神，却在这一役因身中钦原之毒殒命，死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生下自己，当时跟前就只剩孟章一人，十万天兵神将全军覆没。孟章亲手葬了她娘后将她带回东极海底，自己也身受重伤，三千年至今未能痊愈，据说她父君是南极的陵光神君，至今她都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父君，倒是哥哥凤殇时长来看她，这个哥哥大她不过七万来岁，看上去却是少年老成。绮凰问过哥哥为什么父君不来看她，哥哥并没有给过她什么实质性答案，只叹了口气后说这世间只有父君的朱雀之火可灭钦原，父君正满世界的灭钦原呢！只是绮凰也是不懂的，为啥灭个钦原需要整整三千年？不过她倒也不甚在意，因为对于这个从别人嘴里听来的‘父君’她并不是很放在心上，觉得只要有孟章哥哥就足够了。
　　本以为孟章哥哥咳一咳也便会如往日一般好了，可不想越发严重，咳的整个人都在颤抖，嘴角已经咳出了鲜血，眼神涣散，四肢僵直。
　　绮凰顿急，“孟章哥哥！孟章哥哥，为什么会这样，你怎么了啊？”她慌张的抓住他的手，想要抱住他颤抖的身体，却因力量不够被推到一边，无奈只得放声大叫：“来人啊！卿云、卿汜、卿倾，快来人啊！”一遍放声叫着，一遍大哭：“孟章哥哥，你不要有事，你不要死，绮凰以后一定听话……”
　　卿云等人赶来，卿汜检查孟章的情况，卿云急切的问：“怎么样，神君伤势如何？”卿汜仔细的后抽出袖兜里一雕花琉璃小瓶，倒出一颗黑褐色小药丸喂给孟章，皱起眉头向卿云摇头说：“我给神君喂了恪消丸，只能暂时压制，我无能没有别的办法。”
　　绮凰一听更急，哭的撕心裂肺：“呜哇哇哇！！！那怎么办啊！“身旁的卿倾抱起她安慰道：“没事的，会有办法的，别怕！”但说话声音的颤抖暴露了她的情绪。
　　卿汜抬头说道：“卿彦去请契桓上神来吧！我们将神君抬回殿内。”

　　澐沧神殿啸寒宫内，众人刚刚将孟章安置到榻上，卿彦便领着契桓与帆蚣快步走了进来，看到契桓和帆蚣，绮凰眨巴眨巴着眼睛想起卿沐和卿倾曾经说过的话：
　　“契桓上神虽然没有什么神职，但在这大泽八荒资历可是很深远的，当时父神昊天上帝创造了神君兄弟姐妹四人，其中数咱们神君灵识最高、悟性最好，后来神君觉着这洪荒宇宙没有一个能与自己并肩之人，闲来无事便照着自己刚开始时候的样子做了条应龙。当时火神闻方极力劝阻，上神之意是说怕其修为日胜日后可能会养虎为患。可神君就是不听，不但将他做得极好，还将自己当时的神力也给了他一部分，后来契桓几次同着神君出生入死直到今日已位及上神之尊，不但情深义重更是忠心耿耿呢！”卿倾将几万年前的事情像倒开水似得道来，听着还叫人颇感唏嘘。
　　“神君和契桓上神的关系其实很是微妙，有时候默契的不需要过多的语言，有时候又像是旗鼓相当的对手，真是亦敌亦友哇！”卿沐吊儿郎当的补充。
　　绮凰当时觉得，孟章应该是没事做闲得，给自己做个朋友也就算了，还给自己做了个敌人，果然活得久了就是会变态……摇了摇头绮凰继续问道：“那帆蚣呢？”
　　“帆蚣上神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的很确切，只知道他的真身像龙还不是龙，像虾还不是虾，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他自己说自己是只趴蝮，早年间神君不知道在哪个海里把他给捡了回来，留在身边教导，神君极其疼爱他，他也待神君如兄如父般言听计从，要知道这位小爷可不是个醒事的主，不过话说回来，帆蚣上神他那调皮捣蛋的性子倒是与你颇有几分相似。哈哈哈”卿沐依旧不修边幅的歪在哪里，边说还边向绮凰努嘴坏笑。

　　契桓的医术了得，八荒大泽，五极四海无人能及。仔细的检查了孟章的伤势，出现了同方才卿汜相同的表情——眉头紧蹙，一旁的帆蚣耐不住性子急切的问道：“怎么样？难道连你也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神君伤势未愈前些日子又填了新伤，若不抓紧时间闭关疗伤，怕是要出乱子了。”
　　“那现在怎么办？”一旁面色如纸的绮凰急忙问道。
　　契桓是知道这位陵光家的小幼君的，三千年前大战方歇，洪荒大泽乱的不像个样子，一众人等找遍各处战场却怎么都找不到孟章，个把月后孟章身负重伤衣衫褴褛，怀里紧紧抱着一块破布包，里面包着个粉团般的小人儿，此副场景当时惊呆了一票人等。现在契桓想来，当时孟章脸上的神情在这数十万年来也就出现了那么一次，他竟然在孟章的脸上看见了无措。
　　契桓收回落在绮凰脸上的视线，凝神运气，向孟章输送灵力，片刻后开口说道：“我想现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取沧渊深处的一片莲叶，以我们几人的灵力化做丹药喂他服下，只是……”说着说着眉头又再次皱起，拉长了语调低垂起眼眸。众人心中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在听到拖长了的尾音只是复又熄灭。
　　帆蚣不耐开口问道：“哎呦，只是什么啊，你快说啊~”
　　“只是怕是要以朱雀之血入药方可见其功效。”契桓不着痕迹的扫了绮凰一眼。
　　此时便是沉稳持重的卿云都有些按捺不住，急急问道：“为何要以朱雀血入药？”
　　“我其实并不大能确定如此是否见效，只知道钦原的克星是火，而今三界中只南边陵光神君一家属火，当年也是到了最后才知道以火克钦原最为有效，后来为了救治钦原所伤生灵，南极紫薇天宫也着实费了不少心力，兄长此伤虽然繁复但追其根源还是原自巫妖之战，莲叶自能净化浊气，想来加上这一味朱雀之血应当更加事半功倍。”契桓娓娓道来的神色让绮凰觉得实在与孟章神似，可绮凰还是有些不懂这其中有甚关系，到是一旁的帆蚣似是领悟到了什么突然炸了毛毛：“既如此，我们即刻启程到南极天宫找陵光老鸟讨滴血来。”
　　“不妥，此时前往南极，怕是等不得你回来咱们家神君就身归混沌了。”
　　“那该如何？”
　　此时，众人没有等到契桓的回答，只见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旁不耐烦翻着白眼的绮凰，绮凰一顿，往后缩了缩，大眼睛飞快的转着扫视众人：“你，你们，都都看着我干什么，为什么还不救人？”众人了悟。随后卿云向众人吩咐道:“卿彦、卿宿、去沧渊取莲叶，顺便把卿沐带回来，卿倾、卿汜开药炉点丹火布阵。”四人应声而去各自准备。
　　绮凰看着众人忙碌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看看契桓又看看卿云，喃喃说道“那……那我做些什么？”契桓双手抱肩看了绮凰一会，随后抬起右手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幼君，你嘛~你可重要的很呢~”随后，一直站在契桓身后的帆蚣搓着手一脸坏笑的靠近绮凰，绮凰感觉大事不妙脊背上的毛都竖了起来，本能向后缩了缩，却不想手被帆蚣一把抓住，定睛一瞧，帆蚣另只手上忽的出现一柄镶满琉璃宝石的尖利匕首，顿时大骇，边后退边声音颤抖着大喊，指了指帆蚣又指了指契桓，词穷了半天，最后干脆用自由的一只手护住自己的脖子：“喂，臭帆蚣你们要干神马，我虽是这世间最漂亮的鸟，皮毛生的确实华丽了些，但我告诉你，我们飞禽也是有骨气的，怎么能让你说扒皮就扒皮呢？还……还有啊，我是这洪荒众生里唯一的一只凰鸟，唯一的一只，没人认识，没人识货的，你卖不出去的……你放开我，快放开我，孟……孟章哥哥……哥哥……救……救命啊！你再不醒来，你的绮儿就要被这只臭趴蝮剥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