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龙台》苦渡不渡

3、幽冥阿鼻焚炉悲鸣③

　　“不·~别跳，你回来，等等我，绮凰！”
　　沅澳自梦中惊醒，双肩颤抖冷汗淋漓，喘着粗气。抬眼望去便见一身行较小一袭凰裙的女子坐在桌边笑吟吟的看着他，有阳光洒在她身上，目光所及一片柔软静谧。
　　见他醒了，绮凰起身行至榻边，眉眼弯弯。
　　“你醒了？”
　　“绮凰？”
　　“嗯！我在这里，等你醒来。与你道声别，就要走了。”
　　“去哪？”
　　听到“要走了”三个字，已渐渐平静的心不觉一阵揪紧，但沅澳一贯面无表情，清冷淡漠，也只淡淡的道了两个字。
　　“去哪都好，只是不想在这里了。”
　　“你怪我？”
　　“没有，我们的事情本就是我一厢情愿，你没有错，只是……不爱我……”
　　心下的急切不停拍着心口，起身想要走到绮凰身边，可衣摆下的脚动了动又停住，袖中的手攥紧，想要抓住她告诉她“不要走”，却又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他：她说的没错，你不爱她。脚下似托了千金玄铁无法挪动分毫。
　　绮凰笑了笑，依旧笑颜明媚如昨：“好了，我该走了，就此别过，珍重！”
　　说罢绮凰便起身向门外走去，足底的千斤重担烟消云散抬步想追，却见人已化烟四散不见踪迹，沅澳心下大急大喊：“绮凰！绮凰！”

　　沅澳猛然起身，茫然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已回到东极海底自己的寝殿啸寒殿内。
　　他做了个梦？绮凰来同他道别！
　　沅澳翻身下床，门外契桓众人恰巧推门而入。
　　“帝君！”
　　“我怎么在这里！绮凰呢？”
　　“帝君？您，您不记得了？”天门星君卿云上前扶住有些踉跄的沅澳，见他一脸茫然一脸疑惑，不禁问道。
　　“什么？”
　　“没……没什么！“
　　沅澳偏头看向卿云，又看了看面前众人，想开口询问，门外一个清冷的女声打断了在场所有人的疑惑。此人便是七万年前诸神之战遂娲皇一起补天殉道的白曦上神。
　　她一袭白衣飘然出尘，作为跟在娲皇身边数十万年远古上神，本就天人之姿，气度更显高洁。可帆蚣看着这人进来确无意识的翻了个白眼，转头与契桓交换了个眼神一脸嫌弃。
　　白曦将手中琉璃盏放于榻边几上，坐到沅澳身边，过程中还不着痕迹的挤开卿云，扶着沅澳一起坐于塌上，一派女主人姿态。
　　“你醒了？给你煮了琼花仙露，还是娲皇在时的老配方，你肯定喜欢，我喂给你喝好不好。“
　　“我自己来罢。“
　　众人见沅澳顺从的坐到塌上，接过琉璃盏一勺一勺的喝，均是瞪目结舌，八荒果决狠辣凉薄无情的青离帝君，竟如幼稚孩童般听话安静！
　　“你们出去吧，我在这里他不会有事的。“
　　“兄长！绮凰……“
　　“绮凰之事与帝君何关？他们恩怨早断，往后绮凰之事便不必再与帝君讲了。“
　　“可是……兄长……“
　　“阿帆！“
　　对于白曦的阻拦契桓、帆蚣与诸位星君皆是皆是不满至极，只介于帝君毫无反应、不辨不解也不好嗦什么，只心下更加惊诧匪夷。契桓见状拉住帆蚣，带众星君退出啸寒殿。

　　契桓一路拉着帆蚣，帆蚣几次挣脱都未能甩开契桓紧握着他的手，气的帆蚣直跳脚。几人一路来到契桓与帆蚣所居的巍枢涧，帆蚣终于挣脱钳制，瞪着眼睛看向契桓指了指自己的嘴，契桓叹着气摇头，抬手一个响指，解开下在帆蚣唇上的咒术。
　　“呃啊！你竟然在我身上用‘闭嘴’？了不得了！干嘛不让我说完！你瞧瞧白曦那反客为主自以为是的小人嘴脸，她还真把自己当这澐沧宫的女主人啦？她是个什么东西，她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绮凰小时候那么娇纵任性的人都没像她这般跋扈！她到底是用什么拿捏住兄长的，兄长怎么就叫她给拿捏了呢？绮凰……绮凰她……诶！“
　　帆蚣一通连珠炮，轰的契桓太阳穴疼，可说着说着提到绮凰却又难过的抽起了鼻子。
　　“绮凰她……她……怎么会这样！观照的景象如果是真的，那一刻她该是有多难过……兄长他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他那时明明那么爱她……“
　　“阿帆，你冷静些！“
　　“我冷静？我怎么冷静！二哥……诶？还有你们几个，你们怎么也都这么淡定？”帆蚣说道一半看到契桓身后卿云、卿倾、倾沐几人，几人虽均是眉头紧锁，却冷静异常，最让帆蚣意外的却是倾沐：“倾沐，你又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能看出白曦必定在帝君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否则帝君不会一觉醒来就似什么都忘了。绮凰她……绮凰若真的……帝君必定伤心至极，其实这般也好。”
　　“也好？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知道绮凰跳下熔炉山的时候有多伤心绝望吗？你~~你说这样的话~你还是人吗？”
　　“我不是人？我……当然不是人！你我生而为神谁有什么办法！更何况……更何况……更何况当年你我要是……要是有所作为也不会这样！当初什么都没做，事到如今走到这般境地，还能做些什么？”
　　倾沐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捏紧了拳。自己是真的没用，绮凰一路走来诸多苦难，自己碍着身份一直远远看着不敢靠近，更别说做些什么。他沮丧的对众人说：“我们与幕后推手有何差别？都是逼死绮凰的始作俑者。”
　　“倾沐！”卿云线稿制止倾沐继续说下去，刚喊了名字一旁的卿倾也开口说道，声音里是同样的落寞：“他说的没错，冷眼旁观无所作为与始作俑者并无差别。”
　　“卿倾……你……”

　　“进了澐沧宫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我就知道你们都在这里。”闻方将凤殇和翀鸣送回紫微宫安顿好，又到澐沧宫来看看这边的情况，进了宫门一路上只有几个小兵和仙娥，宫内更是安静的不得了，去了啸寒殿远远就见殿内漆黑一片，便摸着路到了巍枢涧。
　　澐沧宫中此间宫殿与别间不同，建于一个巨大山洞内，洞口处两边各立一座巨形珊瑚，珊瑚造型奇异，活似一头长着两只巨大鹿角老虎头海马身的神兽。这两株珊瑚年深日久，自混沌之初开天地各形奇态时便长于东极海底，数万年成此形态，且只能长在此处无法挪动。更加有趣的是凡大恶之人经此门入必定会被丢出东海，极具灵性。
　　闻方一进来就见此间气氛凝重，因绮凰、苍鸾之事心下本就哀伤至极，现下更感疲惫。
　　见闻方进来，契桓行礼问道：“火神殿下，凤殇可还好？”
　　“还好，睡了，翀鸣和渊籍他们守着他，他会挺过去的。”
　　“你又将他敲晕了？”
　　“总不能叫他到处瞎跑吧~如今我明敌暗，行事要更加小心才好，绝对不能再出事端。”闻方坐到园中石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差一饮而尽。
　　“你……还好吗？”
　　闻方执杯的手顿了顿，如波的双眸微闪，抿紧双唇没有回答。
　　一旁卿倾却是忍不住上前问道：“火神殿下，绮凰……绮凰她们真的都回不来了吗？那兜兜……”
　　“跟他们说了？”闻方问向契桓，契桓微点头：“说了一点。”
　　闻方叹了口气，石桌上的手不禁收紧，幽幽的开口，语气沉重：
　　“我们进了阿鼻地狱，在熔炉山洞口处找到了观照，插在地上被焦尸埋住了，我们清开焦尸观照映出了当时的景象……”

　　那日绮凰祭出元神后，元神便迅速被熔炉山底翻滚升腾的熔岩吞噬。绮凰忍着巨痛使出观照剑，罩住整个幽冥地狱，同时护住伤重无法动弹的运良，烈焰正一点点将她吞噬，她并没有感到害怕，只是于空中抬手，将那枚已经没了灵吸的龙蛋紧紧的抱在怀里。她轻抚着，已被恶鬼撕咬不成样子的脸颊贴在坚硬的蛋壳上留下赤红一片。
　　“是娘亲没用，救不了你，还害了所有人，别怕，娘亲很快便来陪你。”
　　那边十殿阎魔只余四殿，正拼了命的冲击结界，可两仪灯灯芯所化的观照剑，世间初昆吾鼎再无匹敌。逃不出去的阎魔只得将所有的愤怒都发在了绮凰身上。他们不停的攻击着悬于熔炉山洞口的绮凰，嘴上污言秽语喋喋不休。
　　“神女绮凰，你这个被人抛弃的□□，人家吃完就扔的烂货。快将结界打开，放老子出去。”
　　“小贱人，你自己想死便去死啊，连累小爷做什么！”
　　“打开结界，立刻马上！“
　　“你就同你那短命的母亲一样，都不是个好东西！”
　　“你这歹毒的贱女人，活该没人疼没人爱！你活该！活该！”
　　听到“母亲”儿子，绮凰在混乱的神智中找回了片刻清明，灰白的脸上露出不屑：“呵~你们怕了。怕死吗？很怕吧！我也怕，可是怎么办呢，我要死了，你们也别想活着。”
　　“你死你的，放我们出去。”
　　“凭什么！”
　　“你死是你活该，老子没理由陪你去死。”
　　“那就有理由来杀我？你们要我死，我就要死？我就要死了，但……我要你们为我陪葬！”绮凰缓缓转动僵硬的脖子，不带任何情绪的环视着眼前的修罗战场：“还有这整个北冥地狱。”
　　说罢双手轻抬，身后烈焰更加激烈的翻腾，一声凰鸣直冲如凰鸟的烈焰笼罩所有人，所及之处皆燃起熊熊烈火，几殿阎魔和鬼兵鬼将皆葬身火海逃窜无门。
　　“绮……绮凰……不要啊！”
　　“谢谢你一路陪我、护我，对不起总是牵累你，你一定要活着啊运良。”
　　“绮凰！你回来，你就这样死了吗？你不再见他一面就要去死吗？绮凰！”
　　“他？”提起那个人，绮凰有些失神，双眸再次失去焦距，陷入了某些记忆：“他？如果我死了他会难过吗？”
　　突然垂死挣扎的秦广王突然发现自己刚才慌乱下不知掉去那里了的鬼头戟，眼睛一亮，忍着大火焚身的剧痛，抓起鬼头戟用尽浑身力气朝绮凰心口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