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鞋带》哈尼路亚

2、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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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栩的出现给了我莫大的鼓励。

　　我终于有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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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每晚都来找我，我们谈天说地，但我口讷，大多只能静静聆听着他心中的绚烂恢宏。

　　我深刻意识到了男人拥有学识是一种多么惊人的魅力。

　　他越优秀，我就越害怕。

　　我没有与之匹配的美好，只能总是施以拙劣的赞美，试图长久地留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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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夸遍了五官、轮廓与身形，他终于意识到了我的惶恐与患得患失，阿栩突然拨开我长长的刘海，温声道：“阳阳，你的眼睛真好看。”

　　“什……什么？”我愣住了。

　　他将我拉去卫生间。两人挤在逼仄的空间里，阿栩把着我的后颈，让我往那面破碎的镜子瞧去。

　　相由心生。在他的陪伴下，我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脸上也显得健康一些，一双暖色的眸子在灯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阳阳，你真好看。”他以夸张的语调赞美我。

　　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慢慢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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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栩似乎能从打扮我这件事上获得无限乐趣，他于是有了新的爱好。

　　拉着我逛街。

　　“别吧。”我弱弱反抗，“我的衣服够穿。”

　　他翻着我的衣柜，里面是清一色的黑色t恤和棉质长裤，阿栩的眼神犹如射线，我只能承认自己在穿搭上的寡淡无味。

　　他如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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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阿栩，我破天荒地走进了繁华的商场。

　　奢靡的装饰、精致的香水味和光可鉴人的地板，陌生的一切让我浑身都难以适应，我紧贴着他，希望得到一些安全感。

　　我没想到的是，自己的鞋带断了。

　　是真的断了，不是开了。

　　之前就不小心夹断过一次，为了省事我直接拿火机燎过后黏在了一起。

　　没想到在我下定决心走出去的第一步，它就身先士卒地绊倒了我。

　　真是根敢为人先的好鞋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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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整座商场的人都在耻笑这一幕，我窘迫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出乎我意料的是，阿栩蹲了下来，抽出自己球鞋上的红鞋带，单膝跪地替我换上。

　　“你……”我说不出话来。

　　他的大手握住我下意识攥紧的拳头，声音轻柔得如清风拂面，“不要怕，阳阳，我会一直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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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第一次尝到“被宠爱”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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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怎么办呀？”我软着嗓子，声音颤抖。

　　他甩了甩缺了鞋带的左脚，笑容明朗，“我脚大，掉不下来。”

　　我被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专注地看了我很久，喟叹道：“阳阳，你该多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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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后还是因为导购员的奇怪眼神而局促地落荒而逃。

　　他没有办法，选择了网购。

　　从此我有了另一个聊天对象——快递小哥，虽然我们的对话仅限于“快递到了，来取”和“谢谢”，不过这也算一个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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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眼光很好，即使是我这样窘迫的人，换上他的搭配以后，都能多出些朝气来。

　　但随着快递越积越多，我的心中开始担忧。

　　“阿栩，衣服够穿就好，别再给我买了，你上班挣钱也不容易。”

　　阿栩英俊的脸上面无表情，只低声应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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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送来了一面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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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准确来说，是给我网购了一面落地镜。

　　我虽然跟他吐槽过卫生间的镜子碎了一半，照起来脸都是割裂的很不方便，但从来没打算要一面落地镜！

　　我将快递小哥拦在门口，手足无措地给吴栩打电话。

　　等了好久才接通。

　　“阿栩，我又不是女孩子，你给我买面落地镜干什么？”我直截了当地问。

　　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带着笑意，“因为我想多看看你呀。”

　　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那就直接看啊，干嘛要镜子嘛。”

　　快递员表情古怪，不耐烦地问了句：“还要不要收件了？！”

　　“要要。”我连忙赔笑，从小哥手中将包裹小心托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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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镜被安置在客厅的角落，我进进出出都能看到。

　　渐渐地，我开始注意起个人形象。

　　我主动让阿栩带着去剪了头发，露出了清秀的眉眼，再穿上他搭配的衣服，镜子里的好像真是二十八岁青年该有的朝气蓬勃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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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栩说我是他绝佳的作品。

　　我猜他是个设计师，或者造型师，天地灵气聚于一身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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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形象改造带来的变化很显著，同事对我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他们像找到一个新奇的玩具，对着焕然一新的我上下打量，摸摸碰碰。

　　“好你个小子，打扮起来竟然有些小帅。”画着红唇的刘姐掐了一把我的脸，满意地调侃着。

　　我低下了头。

　　从此我的阴沉是忧郁，寡言实羞涩。

　　他们执掌着我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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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所有人都对我改观，几个男同事仍对我嗤之以鼻。

　　一个是新来的王力。他作为资历最轻的实习生，平常只能使唤我，自然看不惯我“翻身”。

　　另一个是部门杨经理。他从前将我当作最廉价的驴马使唤，现在看我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粘腻。

　　但没有关系，情况比之从前已经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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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司要举行一年一度的团建活动，照例是要爬本市的高山。

　　这是我最担心的时候。因为我体质弱，甚至比不上女同志，部门里又没人会等待一个阴郁的疯子。每一次我都只能看着大家的背影渐行渐远，任凭如何努力都无法追上。

　　只是这次有了变化，女同事们围着我嘘寒问暖，连最刻薄的经理也愿意停下脚步问问我的情况。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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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爬山以后是吃饭电影K鸽一条龙，往常这些活动是我没资格参与的，但今天例外。

　　同事们亲昵地摸我、碰我，也会温柔地问我的意见，让我好似身在云端。

　　唱到嗨歌时，大家都站着跟唱，为了不显得独立特行，我也在人群中摇摆身躯。

　　包厢空间有限，彼此之间难免会有些碰撞，我的身后也贴上一具躯体，伴随着歌曲的节奏时不时地挨蹭上来。

　　我有些不适地动了动，却感觉到后方的得寸进尺。

　　好在一曲作罢，我赶紧回到座位区，安静地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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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分摊活动金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存了好久的积蓄缩水很多。

　　这事儿有如五雷轰顶。

　　我将该交的钱转了出去以后，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任凭再怎么回想，我也无法明白究竟是哪一步出错让我的余额无故减少。

　　银行已经下班了，我只能打电话给阿栩寻求安慰。

　　他在我眼里无所不能，但是听到我的哭诉后，他难得地沉默了。

　　我迟疑着，“阿栩，你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不。”那头传来了冷静的声音，一如他让人信赖的品质，“别担心阳阳，钱的事情会解决的。”

　　显然这只是一句空话，但我的心在瞬间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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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小事，第二天一早我就想给银行打电话，谁知拿起手机一看，发现余额竟然回来了。

　　“什么嘛。”我自言自语地抱怨着，“银行的系统都会这样抽风吗？害得我还打扰了阿栩一场。”

　　“话说阿栩最近很忙吧，好久没来家里主动找我了。”

　　我一边喃喃一边起身，谁知动作间发现全身酸软，腿上也有不少青淤。

　　我无语凝噎，没想到自己二十多岁的年龄，仅仅爬了一座山就变成这副模样，实在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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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没有那么恐惧上班，却和所有人一样害怕上司突如其来的谈话，我正坐在会议室等待着经理的传唤，没想到同事们推着蛋糕车鱼贯而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大家为我唱歌，刘姐将小小的纸王冠帮我戴上，小王趁机往我脸上甩了两块蛋糕，大家忙着拍照留念。

　　“砰！”

　　彩带飞扬，我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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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不是公司的身份记录，没人会记得我的生日，包括我自己。

　　同事们准备的蛋糕浪费完了，我咬牙在回家路上买了据说很火爆的爆浆蛋糕，小小的一块就要一百多块钱，若不是为了和阿栩分享幸福，我绝不会这么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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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栩好久没来找我，只能由我主动找他。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901。

　　九楼没什么人入住，901的情况更加糟糕，木头门掉了半边的漆，锁的表面也锈迹斑斑，一想到清风明月般的阿栩要住在这种地方，我就阵阵心痛。

　　我敲了很久的门都不见回应，只好抹开房门口的灰尘，将蛋糕搁在上面，寄希望于阿栩下班回来后能收到。

　　边上的灰尘积得还挺多，我玩心大起地描了两个手牵手的火柴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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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想阿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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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周末，阿栩便出现了，身上风尘仆仆。

　　我惊喜地问他有没有看到我放在门口的蛋糕。

　　他笑着点头，“很好吃，阳阳生日快乐，对不起，我回来得太迟了。”

　　“没事的。”我连连摇头摆手，乖巧一笑，“能见到你就好了。”

　　阿栩牵上我的手，“走，带你去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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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来到了天台。

　　公寓楼并没有多少人入住，更别提久居的了，因此天台只有一些从前的房客留下的花草，早已枯败了，更显得荒凉。

　　只不过如今上面多了些烧烤用具和简单串好的生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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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瞬间明白了阿栩的用意，兴奋地冲了上去。

　　食材在烤架上滋滋作响，香气扑鼻的油烟弥散到半空随风而去。

　　哪怕最后做出来的烤串并不好吃，我也兴致勃勃。

　　这是我第一次拥有这种娱乐，第一次深刻意识到自己活着，自由自在才该是毕生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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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烤到一半天降大雨，炭被浇毁，没有遮挡物的我们顾不上满地狼藉，狂奔而下回到了801。

　　阿栩与我相拥而眠，我们在倾城的大雨中，畅谈着爱与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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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房管太太中气十足的咒骂声从天台传到了801，我们对视一眼，畅快地笑了起来。

　　我笑得呛到了自己，被阿栩轻柔地拍打着后背。

　　他突然低声在我耳边恳求，“阳阳，你以后能少跟你的同事来往吗？”

　　我一愣，“为什么……？”

　　阿栩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他搁在我背上的手一伸，将我虚虚搂入怀中，哑声道：“对不起我太贪心了，阳阳有了他们，就没法拥有我。”

　　“阳阳，答应我好吗？”

　　他滚烫的鼻息打在我的颈窝处，扣着我的手指步步紧迫。

　　我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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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选择退步。

　　阿栩是我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