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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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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的冬夜寒风呼啸,卷起层层堆雪,灌入一顶破毡帐中,险些扑灭了火盆。围坐在火盆边瑟瑟发抖的将士们大惊失色,赶忙结成人墙,用身子护住恹恹将熄的火焰。当中一人赶忙趴在地上,对着火种急吼吼地用嘴轻轻地吹,一张胖脸憋的通红,终于,火焰重新跳动了起来,大家伙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众人围着火盆使劲搓着手脚,过了半晌,才暖和了起来。
这吹火的人扔下火棍,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哀叹道:“早知道这般受罪,不如就让也先把我送给汉人,也好过在这里挨饿受冻。”
“大汗此言差矣!”这边话音未落,帐外又进来一个人,他锦帽貂裘、衣饰华贵,将这毡帐中的人衬得如同乞丐一般。
这吹火的人赶忙起身,谄媚堆笑道:“我不过是抱怨几句。既有太师的粮草兵马,又有我的黄金血脉,何愁复位无望!”
这主臣两个,正是阿嘎多与阿剌知院。
阿剌知院瞧见阿嘎多浮腻的谄笑,心中泛起一阵嫌恶:要不是阿嘎多的黄金血脉可以为他所用,何须要白养着这个胆小怕事的蠢货。原以为帮着阿嘎多从王庭逃亡,十天半个月后,就可以借着也先南下会盟的当口,扯着这张黄金血脉的王牌集结草原各部起事,没料到那个伯颜帖木儿竟是勤勉不辍,每日都在王庭大帐中点卯议事,圈住了他丝毫不得脱身,直到前几日也先北归王庭,这才准了他几日的假。
阿嘎多斜着眼睛朝帐子外偷瞥了一眼,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这个……这个……不知太师此次前来,带了多少粮草?我这儿的将士们,可全指望着太师呢!”
“大汗体恤将士,其心可嘉,”阿剌知院环顾四周,朗声道:“不过,再这样逃亡下去,大汗的黄金血脉也笼络不住他们了。”
阿嘎多瞧了瞧他的兵,他们身上的冬衣破破烂烂,手中没有一样儿像样的兵器,忍不住把手中漆黑的烧火棍往地上恨恨一摔,摊开两只手,丧气道:“哎!东跑西窜,就像丧了家的野狗!倒不如降了!”
“臣此次前来,就是带着粮草冬衣来的,大汗处境虽然艰难,但千万莫要丧气。”阿剌知院道。
“有粮草就好!有粮草就好!”阿嘎多喜出望外,忙叫将士们去帐外取粮取衣,这些将士已冻饿了两日,听到这个消息,不等阿嘎多吩咐,便鱼贯而出,哄闹着抢粮食去了。毡帐中只剩下了阿嘎多与阿剌知院两人。
阿剌知院抬起脚,把脚下的火棍子踢开,对阿嘎多道:“也先狡诈诡谲,手下的蒙多、伯颜各个都像恶狼一样凶狠,大汗如欲重归王庭,还少不了一个人。”
大帐外的将士们分到了酒肉,各个欢呼雀跃、架起篝火炙烤,肉香味直飘进大帐内,馋的阿嘎多涎水直流,阿剌知院说些什么,全然没有听进去。
“大汗!”阿剌知院叫道。
“啊……啊……太师刚才说些什么!?”阿嘎多失神道。
“我说,大汗如要起事,少不了一个人!”阿剌知院高声起来,语气中已经带了愠怒。
阿嘎多这才收回了望向帐外的眼神,讪笑道:“何人能比太师还重要啊?”
“大法师请进吧”阿剌知院朝着帐门外叫道。
阿剌知院话音刚落,毡帐门帘微动,阿嘎多一瞧,那人身上穿着火红色皮袍,腰上佩着腰铃,左手拿着人皮抓鼓,右手捻着一条由108颗狼牙磨成的念珠,其中有一颗晶莹透体、熠熠生光,正是萨满教大法师的法器“白玉火水晶念珠”。
阿嘎多大喜:“大法师如肯帮我,那是再好不过了!”
大法师微微欠身,对阿嘎多行了一个礼,捻动手中的念珠道:“大汗是长生天定下的黄金血脉,绰罗斯家族出身贫贱,位居太师尚不知足,违背长生天的意愿,驱逐了大汗,必遭天谴!”
“天谴?”阿嘎多听到这两个字,长叹了一口气,颓然道:“太师与大法师身在王庭,应当比我知道得清楚。也先与大明朝通商互市,那些贱民们得了茶糖布药,一个个心里别提多美了!也先都快把草原上这些个贱民的心都收拢了去!大法师现在还说什么天谴?天谴,天谴,长生天什么时候才能把天谴降临到也先的身上?!!”
大法师并不答话,只顾闭着眼睛捻数念珠,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念些什么,腰间的铃铛叮叮当当地乱响。过了半晌,大法师突然双目圆睁,“啊”地大叫了一声。
“大法师可是已经知道了长生天的意思?”阿嘎多连忙问道。
大法师手捻玄珠,口中念念有词:“汉人的茶糖会腐蚀我们的骨,汉人的布药会毒害我们的心!长生天已经发怒了,春天……春天……长生天就会降下灾祸。”
“大法师这是何意?”阿嘎多十分不解,看了看阿剌知院,却见他气定神闲,俨然一幅知道内情的样子,心中便有些憋火,闷声气道:“既然太师和大法师早就胸有成竹,何不明言!”
阿剌知院哈哈大笑,对阿嘎多道:“大汗,大法师是能与长生天对话的人。长生天与大法师说了些什么,大法师是不可明言的。不过,臣下却听懂了长生天的意思。”
“太师快讲!”
阿剌知院压低声音道:“大汗想想看,长生天发怒了,发怒就要降灾,降灾就要死人,死了人王庭就会乱,这样一来……”
阿嘎多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着:“太师是说,长生天会……会降下……降下疫症…..”
“长生天正是这个意思,”大法师一双幽邃的眼睛紧盯着阿嘎多,缓缓地开了口:“平息疫症,历来都要杀童子祭天,百姓失去了孩子,不会埋怨长生天,只会记在可汗的头上。民变一起,大汗重归王庭,却有何难?”
阿嘎多听了这话,扑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口中嗫嚅道:“长生天……长生天…..会惩罚我们的……会惩罚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