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北归》泉鱼泉鱼泉鱼泉

2、第二章

　　这是也先第二次踏上中原的土地。

　　那一次，他挟制着朱祁镇，势如破竹般地攻到了北京城下，以王者之姿横扫汉军，却戏剧般地受了“雷霆天谴”，不得不退回草原。这一次，他却带着牛马，以会盟之名，求朱祁镇承认他这个大汗的名号。朱祁镇啊朱祁镇，你到底何德何能，守得这富饶锦绣的山河？！长生天啊，你为何不肯眷顾自己，倘若这秀水青山能够属于我也先，我的子民何苦要忍受那塞上的苦寒？！

　　不，不是，这应该是他第三次踏上中原，而那一次，他不是雄霸一方的太师，也不是风光无限的大汗，只是奄奄一息的病人，等待着命运的审判。也先合眸，眼前浮现了那个秀美清瘦的身影和明亮如月的双眸，一阵忧伤如潮水般涌进了他的心头，他不禁自嘲地嗤笑了一声，眼底却是藏不住的思念和忧愁。

　　允贤，你还好吗？

　　“大哥！”少女清甜的嗓音打破了也先的思绪。也先抬眸，收拾起凌乱的心，望着马上娇俏的少女，不由得露出兄长般温柔的浅笑。

　　“我们明日就要进北京城了对不对？”脱不花眼眸中星河流转，宛如草原夏夜的星空。也先皱了一下眉，盯着脱不花的眼睛，终于被她目光中泄出的无限温柔和热切的希冀打动，不忍斥责她，只是轻叹了一声道：“你别告诉我，你只是来北京城玩的。”也先的语气平静如水，但却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他注视着脱不花海子般通透的双眸，缓缓地开口道：“你还念着他，对不对？”。

　　出乎也先意料，脱不花并没有反驳，只是捏紧了缰绳，坚定地点了点头，迎着也先深邃的目光，勇敢地回答道：“是的，大哥！自从他离开了草原，我以为我能忘了他重新生活，可是，这三年来，我白天纵马驰骋时也想着他，晚上进入梦乡之中也念着他。我受不了这种折磨，这次会盟，我赖着要来，就是要来见他一面的！”

　　望着妹妹坚定的眼眸，也先蹙眉：“他如今已经夺回了皇位，重登大宝。汉人的后宫，佳丽三千，美女如云，你这时见他，徒增伤感罢了。三年了，你也该死心了。”

　　脱不花用力咬了咬嘴唇，仿佛使了极大的力气似的：“我……我知道他对我没有感情，我就是想来看看他，看看他的皇上当的顺不顺心，也看看允贤姐……”提到这个名字，脱不花忍不住瞥了一眼哥哥，捕捉到了也先微微颤抖的双唇和眼底深处的忧伤，这个名字宛如草原上猎人的利剑，将也先这只叱咤草原的雄鹰射穿了翅膀，他的痛楚肉眼可见，但却仍然竭力忍耐。脱不花有些心疼，忍不住捉住哥哥的手，试探般地轻声道：“大哥……我们……我们还见得了允贤姐吗……”

　　也先长出了一口气，抚摸脱不花粗长的辫子，重复着那个三年来他一次都没有说出口，却在心中默念了千百次的名字：“允贤……”

　　“大哥，我听说允贤姐也在宫里，你可以去看看她！”脱不花终于从大哥口中听到了允贤这两个字，便欢快地扯住大哥的衣袖咯咯轻笑，露出了贝壳一样洁白的牙齿。

　　也先深邃的眸子恢复了往日的淡漠平静，抬起手在脱不花的额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你还是想一想你自己见了朱祁镇该怎么说吧，别到时候伤了心，回来找我哭鼻子。”

　　“我才不会那么容易伤心呢！”脱不花扬了扬手中的马鞭，恢复了草原儿女的豪气：“他朱祁镇是大明皇帝，我绰罗斯家也是草原太阳，雄鹰自有广阔的天地翱翔，没来由做他掌中的金丝雀！”

　　也先瞧着脱不花欢欣自由的模样，露出欣慰的微笑，三年过去，妹妹真是长大了，他在她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这就对了，塞上风雪历练出来的雄鹰，做不得笼子中的金丝雀。”

　　正在此时，天空中啾啾的雁鸣之声由远及近，也先抬首，望见一行南迁的秋雁在碧空中歌唱着。大雁知道自己要飞向何方，无论多少艰难险阻，都不能令它们迟滞。多么美好的生命！也先忍不住喟叹！它们的翅膀应该浸润着温暖柔润的江南春雨，不应在萧瑟凛冽的塞上寒风中撕扯断裂。

　　雁南飞，雁南飞
　　雁叫声声心欲碎
　　不等今日去
　　已盼春来归已盼春来归
　　今日去愿为春来归
　　盼归
　　莫把心揉碎
　　莫把心揉碎且等春来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