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双城》藤真

7、春华拟作一剪梅（下）

　　回到厢房里，月恹恹的斜躺在榻上摆棋，旁边搁了一杯凉茶，已经泡成了深深的茶色，却没有动过一口。通透雪白的手指尖夹着一粒白子，落在黑白交错的战场上，宛如一个操控众生的领主，但月的神色却是带着些许倦意的，细细看出，更出落出一番清丽。
　　简秣龄随手落下一子，月抬眼看他，淡淡的笑了，他也轻笑，坐到棋盘另一端，眼神凝聚在错综复杂的棋盘上，口里缓缓地道：“有一个人，叫莫青灯，曾经苦于难以攻进敌方的城池，便安插了很多很多的棋子以各种各样巧合的机缘放进那座城里，以各种各样巧合的机缘揭露，让他尝试各种各样形式的背叛，最后出现在那座城外，轻而易举的获得自己想要的，很多人把这个称之为反间计，但我觉得更像瓮中捉鳖。”
　　月柔声一笑，站到简秣龄身后，修长的手指放到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揉捏，道：“简公子什么都知道。”
　　他扬起了眼角“哦？我知道什么了？”
　　月从袖中抽出一个纸筒，上面有绿色的竹纹，尚未拆封，是浮生园送回来的信件，简秣龄手指翻飞，解开繁复的竹筒机关，拿出一封信笺，略略一扫，逐渐有一抹惊雷一般的狠厉在眼神中凝聚，手指一收，薄薄的一张纸顷刻间变成齑粉。
　　他扬手拂乱了棋盘，缓缓道：“琅邪山庄内除了沈明玉和沈醉之外，这段时间没人出来过。不过在不久之前琅邪山庄收到了一支很有意思的箭……”
　　话虽如此，简秣龄并没有笑，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的惺亭，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桌角，淡淡道：“那只箭上夹着风雨阁的龙头标记，落款是莫风尘，口吻也像他的：欲留明玉庄主一命，八月十五子时泓渐（莫风尘）于洛阳城郊黑乌林静候君音。最后那几个字不如换成自投罗网合适。”
　　月凝神想了想，微勾唇角，挑出一抹温文的笑意，“这信实在令人费解，莫说沈庄主此刻就在君山，就算只是为了蒙琅邪山庄的人不清楚事实，也毫无意义，更何况沈明玉的安危琅邪山庄根本是不在乎的，更加没有能力去讨人，这封信，意欲何为？”
　　“正因为他们没有人会在乎沈明玉的安危，所以这封信才有了意义。”简秣龄柔声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此刻沈明玉已经不在君山了。”
　　月微微一怔，手下便是一顿，简秣龄注视着她，将那只手握到自己手中，冰凉的，却是柔软的，红唇轻挑，他笑道：“月，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一个很容易让男人产生欲望的女人。”
　　她轻轻掠过额边的碎发，淡淡道：“有，有很多，但他们没有公子俊美，没有公子惊才绝艳，没有君子这样修长的手指，什么也比不过公子，所以说，通常女子被你这样的人赞美的时候都会觉得很幸福。”
　　简秣龄抬眼一笑，眼里映入月淡然地神情，古井般的眸子，柔声道：“你很像一个人，叫赵日华，他即便是败在我手下的时候也是这副样子，睥睨天下，眼里容不下任何杂质。”
　　月明显的怔了一下，转而道：“没有人受得了心无所依，简公子的坚强想必不会没有缘由。”
　　“我？”简秣龄长眉轻挑，转而仰首大笑，笑得恣意狂逸，笑得歇斯底里，笑到让人心生怜惜，不斯文，不儒雅，月缓缓闭了眼睛，抬手想要抚摸他的长发，但始终没有那样做，简秣龄，是一个厌恶同情的男人，他甚至近乎畸形的要求自己独霸天下，要求自己无所不能，甚至他对风雨阁有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她觉得她比旁人多懂他一些，但又好似不懂，和他在一起太久了便很容易沉溺于其中，这是个鬼一样的男人啊。
　　笑声渐息，等到月反应过来，她已经伸臂抱住了简主，简秣龄的笑声在一瞬间戛然而止，然后他静静的闭上了双眸，唇边却是一抹幽深难懂的笑意。
　　一只如女子一般雪白修长的手穿梭在月的发丝间，只轻轻一拽，一头青丝如瀑刹那间滑落，几缕发丝遮住那双古井般的眼眸，月有些艰涩的笑了，却是没有拒绝简秣龄殷红的薄唇印在她唇上，她早就知道，简秣龄的调情手段任何女人都无法抗拒，但是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心痛如绞，捕捉到了什么却不愿再想，来自来，去自去，赵晓月永远都无法如此潇洒。
　　简秣龄呼出的热气就凝聚在她耳阔边，那细碎的吻让她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靠在简秣龄怀里，她默默地承受，他却不肯给她所有，他不给，正如她不曾给出的。
　　“阿月，如果有一日我厌了你，会杀了你的，让你永远陪我，你肯不肯？”
　　逆着日光，她缓缓扬手，在空中顿了顿，忽然调转方向也将简秣龄头发上的紫玉木簪拔了下来，她淡淡地望着这枚价格不菲的簪子，低吟道：“简公子，你究竟，想要我爱你，还是想要我为你死？可是，无论是哪一样，我都赔不起，赔不起呵，因为，还有重要的事，重要的人，等待我守护。”
　　简秣龄低首，凝视着月靠在他怀里，眼神苍凉，恍若一泓幽潭闪烁着阵阵寒光，却是水光。他缓缓勾起一抹笑，靠到她耳边柔声道：“如果我说，两样都要？”
　　“我不爱你。”话音未落，月已然被他一掌震出去，摔落在墙角边，月扬起苍白的脸，涩然道：“我不爱你，我知道，在你身边，我只能是弱者，所以你喜欢我仰视你，所以你可以以此忽略我的自尊，但是，简公子，你懂么？我不爱你。”
　　他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仍是那样笑，笑得温文儒雅，笑得淡泊寡情，笑得暗藏杀机，缓缓地走出门去，至此，一夜未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