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侠与恶少》小桃花扇

6、第六章

　　荒林中，坐在马车驾驶位上跟车厢内的少侠讲完那句话后，青年舵主从怀中摸出一节如小指长短的白色艾绒草、用随身携带的简易火折子点燃——随后提起车帘一角：将其丢入车厢内——

　　一股呛鼻的辛辣烟气迅速在车厢内扩散开来。

　　但在此之前，卓超然已跳下马车避开；径自走到对面地上一棵树干被折断倒地的枯木旁，目注枯树；不久…便听到身后的马车内传来少侠的咳嗽声…与貌似挣扎起身的响动——

　　卓超然微扬嘴角：看来少侠身上的“无嗅香”之毒是解开了。

　　虽然也估计过少侠在那个宏家医馆中应该也会得到一些相关救治，不过到底还是“解铃还需系铃人”——“无嗅香”只有靠它的正牌解药-对症下药…才真正能“药到毒解”。

　　——既然毒已解开，那么我也应该能与你公平一战了…虽然：我本来是想暗杀掉你的。

　　是的，卓超然在鸿发客栈狙击、本想暗杀少侠。

　　但是，那名店伙计突然闯入打断了他的原定计划；而当他追到医馆时…则又遇到了恶少挡路。

　　其实就像少侠能一掌将其打飞般——凭卓超然的功力，若真要杀掉这碍事少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是，卓超然却没有这么做……因为恶少那双无畏的眼神——令他忽想起了小少侠。

　　卓超然跟少侠不同——他出身于正统武学家庭。

　　虽然其家世比不上一剑门高大上，但在家乡也算是小有名气；

　　卓超然作为家中长子，自幼便被当做“接班人”悉心培养；而卓超然本身也天资出众，加上个人又勤奋努力；不到十一岁时，便已是远近闻名的“武学神童”了。

　　但是卓超然却并不满足；他觉得目前这个环境还是太小了——以他如此卓越的资质实力，他应该有更广阔的发展前景。

　　于是，在卓超然年满十五岁、已尽得家族武学真传后，便只身离家去江湖历练闯荡；两年后，他听闻一剑门要招收新一届学徒弟子——便赶去报名拜师；随后也在那里邂逅了同来报名的小少侠。

　　——“一剑门”，名列“武林九大门派”之一。

　　以其“剑不刃血，化掌即剑”的独门武功绝学“掌剑”称雄天下；传承至今已有三百年历史，其历代门人中杰出高手辈出，影响力非凡；在江湖与武林道上：无论武功实力还是声望地位都是一等一的豪强名门。

　　所以，只有如此级别的名门大派……才是适合他“武学神童”卓超然进修发展的环境。

　　——也只有如自己这般出身优良、自幼接受过完善武学培养的武学神童——才有资格当选为一剑门的弟子。

　　所以，虽然对小少侠表现友善…但在卓超然心中却是瞧不起这个孤儿出身，当时年仅八岁、长的也比同龄人瘦小羸弱的男孩。

　　——可这个他所瞧不起的男孩，最后却不但跟他一样通过了一剑门严格的入门考核正式成为新一届弟子；并且更在被进一步分组培养时，被掌门水云先生亲自选中、进入到最高级组别-成为其亲传弟子：将由掌门亲自教导他！

　　卓超然不服！

　　——明明拿到这一届入门考核最高分的是他不是小少侠——却凭什么被选入最高组的人是那个小毛孩不是他！！？

　　但卓超然却不敢去找做此决定的水云掌门理论……他只是个新丁，若真惹恼了掌门恐怕就得被扫地出门！

　　而当卓超然强迫自己忍受下这不公平待遇、忍气吞声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小少侠却当场回绝了水云掌门的分组决定：并对水云掌门表示：应该进最高级组别的人是卓超然而不该是他。

　　【因为卓师兄是我们这一届成绩最好的，我的成绩比不上卓师兄。】

　　【——如果分组是靠成绩排名的话，那该进入最高组的人就不该是我，而该是成绩最好的卓师兄才对。】

　　随后，小少侠又说出一句令全场一剑门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心下骇然的话：【所以——您选错人了掌门。】

　　数十年来，无论在江湖上还是一剑门内，从没人敢说水云掌门有“错”、就算是在背后私议也不敢……而如今这瘦小男孩，却不但敢回绝他老人家的亲选，更公然在其面前指出他“犯错了”…且毫无惧色！？

　　——这小子怕不是头壳坏掉了吧？

　　不但现场的一剑门人这么想，就是卓超然也这么想……他一直觉得小少侠不聪明——但没想到其竟犯蠢至斯！

　　如果掌门误会自己跟他是“同伙”、或是要在处罚这笨蛋“不敬之罪”时也让自己跟着“连坐”的话……卓超然悚然、急忙越众而出、主动向水云掌门抱拳低首道：【——超然自知才疏学浅，所以谨遵掌门分配；绝无异议！】

　　一直跟小少侠对峙的水云掌门闻言一顿，转头看向众人之前的少年：

　　【‘自知才疏学浅’……是说你自己也觉得你自己‘不配’入最高组喽、卓超然？】

　　【……！】

　　卓超然被问住；而欲为其争取的小少侠则被水云掌门举手拦住；

　　虬须老人的一双虎目直视卓超然的脸庞，沉声道：【都别说话——本座要听卓超然自己跟我说。】

　　【——】

　　卓超然嘴唇蠕动，但最终还是更低下头去、低声作答道：【是。超然觉得以自己目前的水平…也许尚…不配入。】

　　【卓师兄！】

　　水云掌门凌空点住小少侠的哑穴，随之顺拖掌力将他的瘦小身体甩到一旁一位身材高大的一剑门弟子身上、这位弟子急忙伸手接住小少侠。

　　水云掌门示意其将男孩带下去；再回头继续对卓超然说：

　　【有意思。本座执掌本门以来还第一次见到像你这种明明有足够实力、却甘愿放弃不为自己争取；并且还自认自己‘不配’入选高选的‘当届成绩最好者’——】

　　【不过，本座也讲道理；可以再给你个机会：】

　　老掌门凝视少年，微眯虎目；一字字道：

　　【如果一年内你能通过本座的特训审核：本座也可以允许你补选入最高组；但若通不过…那你也不配做我一剑门弟子、马上给我滚！】

　　——直到许多年后，卓超然才知道：当初真正被水云掌门选定入最高组-成为其亲传弟子的人其实是自己…而非小少侠。

　　他成绩最好，个人资质也是同届中最优秀的……当时的小少侠的确比不上他；所以水云掌门最初选定的也是他。

　　可是……他却没有通过掌门对他的试炼——在最该为自己力争时反而退缩；自动选择了放弃。

　　所以——水云掌门也放弃了他。

　　即使他日后如何加倍奋发图强、力争上游；

　　在不到半年时间内就顺利通过水云掌门亲自主持的特训审核、也进入最高组得到跟小少侠一样被水云掌门亲自教导的机会……但一切都已徒劳。

　　他已再得不到水云掌门的认同——因为这位在武林叱咤风云数十年的一代宗师：鄙视他。

　　——身为“神童”，从没有人“鄙视”过他。

　　但面对师尊的鄙视与不认同…卓超然却无话可说、也无从辩驳……因为他也同样鄙视着当年那还未踏出第一步便退缩下的自己。

　　——可他也不能责备自己。他不想承认自己有错。

　　于是，就唯有埋头奋斗、更倍加努力地勤学苦练……让自己能成为师尊名副其实最优秀的弟子、也成为一剑门前途最光辉的后起之秀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