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侠与恶少》小桃花扇

4、第四章

　　恶少的确没走。

　　虽然他不懂所谓“习武者救治内伤的方法”、并听信只有卓超然才最适合救少侠；所以才放行卓超然带走少侠去疗伤——

　　但当他亲眼目睹过少侠的伤容后……不知为何心中却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有某种违和感。

　　可他一时也想不明白。于是在发现自己身体已能正常走动后改变计划；

　　自己跑下软座驾、溜到坐馆大夫的“诊治专用房”内——决定亲自考察少侠曾在此被诊治过的现场看看：是否能找到什么线索启发思路。

　　房内陈设简单；

　　除了一张位于房中央的安置病患的卧榻与卧榻一侧放置药品药具的条桌外；再无长物。

　　而一切救治过的痕迹杜岼也还未收拾清理…可能是今天发生的事太多，暂时未顾得上；但这也正给恶少纵观原貌的机会。

　　随后，恶少就在条桌上发现一瓶被使用过的火红色药丸：——“解毒丹”。

　　宏家医馆前堂内，六子、王掌柜以及其他几名宏府保镖伫立一侧，保持安静地旁观着堂中央-恶少与独臂男人的对峙——

　　“…这丹药是杜大夫你所研制的解毒专用药；平时除了给中毒的病人解毒外，你从不使用它。”

　　恶少面对坐馆大夫，举起拿在手上的药瓶质问：“那为何：今天你却用在了‘不需要解毒’的病人身上？”

　　“——答案就是：那病人——他其实‘需要解毒’。”

　　开始恶少本以为是少侠所中的飞镖有毒，所以杜岼才用到解毒丹；

　　但仔细参看过被杜岼拔出搁置到条桌上另一方瓷盘中的飞镖本身后：发现这只飞镖并无淬毒。

　　——那么，如果外伤无毒、就是内伤有毒…才用的解毒丹？

　　恶少又仔细回想一遍少侠的安静睡容……突然灵光一闪！不、不对；不是“内伤有毒”…而是少侠是“中毒”而不是“受内伤”！

　　所以恶少才会觉得违和——因为少侠的形容表现：不是受严重内伤者该有的样子、他应该是中毒！

　　独臂男人默然。

　　然后，慢慢低下头，承认：“是的。在下的确给那少年用了解毒丹…因为他的确需要解毒。”

　　“他会昏迷不醒——是源于被人下毒而非受内伤…他背心也没被掌力击中。”

　　“杜大夫！”

　　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的六子忍不住叫道：“那您为什么要说谎、骗大家说那位客人是受内伤、还必须让卓舵主领走他才行？”

　　坐馆大夫苦涩一笑：“因为只有这样做，今夜相聚于此的我们大家：才不会被蒙面人杀人灭口。”

　　“什、”不待六子再问，恶少已经了然：“大夫：你是说卓超然就是蒙面人？可你怎么能确定——？”

　　“正是卓超然自身行为给在下的醒示。”

　　当少侠最初被送来给杜岼救治时——独臂男人第一眼看到他身体呈现的症状，就怀疑少侠是中了毒。

　　随后，经过一番细致检查诊断也真正得以确定：少侠的确是中毒。

　　“…但这种‘毒’并不会致命，因为从药性来说它更像是‘迷药’而非‘毒药’。”

　　坐馆大夫向在场的诸人说明道：

　　“——中者药性发作后，其身体状态虽会陷入昏迷中动弹不得，但其神智却依然是清醒的；五感也不会丧失。”

　　“——那岂不是更痛苦？”

　　六子忍不住又插言道：“自身什么都不能做、也不能反抗；却偏偏要清醒感受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咳、”

　　王掌柜在六子身旁轻咳一声打断六子；独臂男人语音停顿了顿…然后又继续说下去：

　　“在下诊断过那少年的脉象：他中药与发作时间都不长，推测应该就是在客栈遭遇狙击时、是蒙面人毒倒的他。”

　　“不过，这种毒药也跟那蒙面人伤人的飞镖一样都是江湖上的常用款，使用者太多了…难以锁定特定目标；

　　所以，虽然在下能看出那少年所中何毒，但无法凭此反推出下毒者的确实身份。直到…听说卓超然登门拜访。”

　　杜岼觉得：这位卓舵主来拜访的时机太巧合了。

　　——在同一日内：客栈那边毒害少侠的蒙面人刚逃走不久，这边卓超然就赶来医馆登门拜访……两厢时机：未免接的太巧。

　　“所以你当时就怀疑卓超然跟蒙面人是同一人？”

　　恶少问大夫：“——所以才要跟我一起去见卓超然加以确定？”

　　大夫点头：“不过当时这也仅是在下的初步猜测、尚未落实。”

　　随后，在前堂听到卓超然承认他就是跟少侠有约在兴隆镇会面的那个人后……杜岼落实了自己的猜测。

　　——少侠两袖清风、身无长物；

　　且事后行囊盘缠俱在……所以他被狙击、对方不是为谋财；而是针对他本人的迫害。

　　即：此人就必定是知道少侠真实身份者。

　　在兴隆镇，镇上人或许知道少侠在鸿发客栈投宿；但他们不知道少侠真实身份为何。

　　——而唯一既知道少侠是谁，也确知少侠身在何处的人：就是与少侠相约在此会面的卓超然。

　　卓超然先假扮蒙面人潜入客栈毒倒少侠、但中途被六子闯入；没能完成计划只有先行撤退。

　　而后，他打探到少侠下落，便恢复成本来面目上门要人——

　　当杜岼想到此处…忽然意识到：——今夜聚集在此医馆内的众人之致命危机…已降临。

　　——医馆跟客栈不同；客栈属于开放性空间，人多眼杂，

　　而且现在好像还有不少江湖客住宿其中并不方便行事…所以蒙面人在客栈狙击失手后，也立即撤退并不恋战。

　　可医馆却没有客栈这种保险优势。医馆属于比较封闭化的空间，

　　真要被对方关门来一网打尽很容易；尤其是目前留在医馆内的众人整体武力值总和——还明显不是一剑门分舵主的对手时。

　　卓超然真要杀了他们灭口并不难。

　　——所以、不能激怒他！不能给他杀人灭口的理由！

　　“所以，”恶少慢慢开口道：

　　“大夫你就故意隐瞒下那小子的真实情况，对我们编个所谓他受内伤你救不了的由头…好让卓超然能借此名正言顺地带走他？”

　　杜岼抿紧嘴角，面上升起倔强神色：“在下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大家。”

　　“可是…”一名旁听的宏府保镖也不禁插言道：“杜大夫你说什么‘卓舵主他就是蒙面人’的这种猜测——也只是你自己猜的吧？”

　　另一名保镖也接口道：“对啊！大夫你其实并没有真凭实据能证实：蒙面人跟卓舵主真是同一人…！”

　　独臂男人猛然转身瞪住发话的两名保镖、表情狠厉道：“——那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卓超然真如在下猜测就是蒙面人的话——他会杀光我们所有人！！”

　　“但你这么做也并不是想保护大家，大夫。”

　　恶少看着独臂男人此刻的狰狞神态道：“——你只是害怕你自己被杀。”

　　“是的！我害怕！！我非常非常害怕……因为我不想死！！”

　　独臂男人突然大叫起来、神色凄厉又狂暴地扯起自己空着的另一只衣袖给恶少、给保镖、给在场的每一人都依次看个清楚：

　　“当年…那些江湖杀手找我师父寻仇灭了我师门——”

　　“最后只剩我一个人跳海逃生、牺牲了这条手臂才能活下来……所以我绝不要在此就这么被杀掉！绝不！！”

　　“那么…那个面瘫小子就该死吗？”

　　“！！！”

　　“他跟你无冤无仇，你甚至都不知道他要被迫害的理由…就要送他去死？”

　　“——”

　　失控的男人身形凝住；他僵立半晌…才勉强回了一句：

　　“那少年中的毒药不会致命——”

　　“但如果卓超然真是蒙面人、他带走他就是为了想要杀死他呢？”

　　“……！”

　　“那面瘫因为中毒不能反抗、甚至也不能逃走的话…”

　　恶少对视独臂男人的双眼，缓缓道：“——那岂不是更痛苦。”

　　“！！”

　　“而且，”恶少忽又一笑：“如果大夫你真想让那面瘫死的话；”

　　“那你干嘛还要浪费解毒丹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