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侠与恶少》小桃花扇

11、第十一章

　　当六子也赶到荒林时…正看到青年舵主将少侠重送回到马车上——

　　“住手！”六子大喊一声：“你要对客人做什么！？”

　　——六子本领队跟随追车的江湖人一路寻来；但因为与其他练家子相比：他个人脚程实在太慢，所以后来反落到最后。

　　而当他紧赶慢赶、好不容易也终于赶上来后却发现：前面的江湖人突然纷纷掉头退回来…还有人负伤了！

　　但这些人也不跟六子多说，也不做停留；都神态惶恐地匆匆离去；

　　六子正莫名其妙间，就看到那些比自己脚程快的宏府保镖们也从前面退下来了——并一见到六子、拉住他就往回走——

　　六子不干、一定要问清楚！这些保镖无奈，只好简单告诉六子：前面的确发现卓超然的行踪了、但卓超然也出手伤人了。

　　六子急问：【那客人…】一名保镖打断他：

　　【不知道，你别问、也不能再追了！】

　　【你没看到刚才那个满眼是血的伤者吗？

　　就是卓超然干的！这厮也太狠了……连那些江湖人都不是对手、我们可不想也变成那样！赶紧回去——】

　　【那客人怎么办？】

　　【别管了！管不了…】

　　【那也不能见死不救！】

　　六子猛甩开拉他的保镖、继续向前——而保镖则不禁在他身后高声提醒他：

　　【喂六子！你忘了你是‘人证’吗？卓超然见到你可能会杀你灭口的、你不怕吗！】

　　——他当然怕……可是，在客栈里是少侠救了他的命；那现在、他也绝不能让少侠死在凶徒之手！

　　荒林中，闻声停住身形的卓超然抬头望去…立即目光锁定道旁出现的六子——

　　“哦…是你？卓某认得你——”

　　“我也认得你！你就是在客栈要害客人的那个蒙面人！”

　　六子大声截道给自己壮胆——他的确认出了卓超然……虽然只匆匆一面，且当时卓超然是以黑巾蒙面，现在也因为在夜晚看不太清楚……但对于这一双曾对自己饱含杀意、并也真痛下杀手差点夺走自己生命的冷酷眼神——六子也已清晰铭刻脑海、绝不会认错！

　　原本可以不必再见……卓超然到宏家医馆要人时，六子跟王掌柜被恶少一起留在后堂；

　　两人并未照面；卓超然也不知道六子也在、自然也不会要杀他灭口…但现在六子却自己送上门来——

　　在真正再面对上卓超然的这一刻：小伙计才真正意识到——也许这一次自己真的会被这凶徒杀死灭口。

　　可是……

　　卓超然目光下视…看到小伙计认出自己后不自禁打颤的双腿；

　　再上移到他却依然顽强挺起的腰身…以及最后回到六子一双：明显对自己充满恐惧、但却不躲避；依然敢直视自己的双眼——

　　“但…但我不怕你——”

　　这愣头愣脑的呆小子继续说；虽然他语音发抖，但意态坚决：“就算你杀了我我也…”

　　“我为何要杀你？”

　　卓超然突然开口打断六子，反问他：“——你把我师弟送去医馆抢救…我为何要杀你？”

　　“……！！”六子怔住：“可——！？”

　　没等他回答，就看到眼前这凶徒忽平静一笑，

　　随后合目向自己正式颔首一礼：“不，卓某不会杀你；反而要感谢你。”

　　“——是你帮助了舍弟…谢谢你。”

　　“——”

　　卓超然重新安置好少侠后，也重回到马车的驾驶位上。

　　但在他们正式启程前，少侠忽又从车窗探头，叫过六子：将一包碎银子递给他。

　　这是少侠的全部盘缠。

　　六子认得：它原先被放在少侠的行李包裹里；后跟行李一起被送到马车上；现在又被少侠单独取出、作为医疗费留下。

　　六子手捧银包，不禁问道：“客人，你昏迷后的事…你自己都知道？”

　　少侠点头。

　　虽然当时他因为身中“无嗅香”陷入不能自由行动的假昏迷状态；但五感未失，

　　尤其是多年习武锻炼后，越是在这种危机时刻，反而五感越敏锐——

　　所以，从客栈被送到医馆，又从医馆被卓超然接走……这一路上的事情他都有所感知；以及——

　　（你不要死、况琛。）

　　“……”

　　“请替我转告你家少爷一句话。”

　　少侠最后对六子道：“——我况琛会好好活下去；在一剑门等你来挑战我、宏焱。”

　　这一夜，扰起兴隆镇无眠的“追车事件”…在这些江湖人自动放弃后，不了了之。

　　这些人也突然对守候多日的美女香车失去兴致，在当夜回到鸿发客栈后即刻退房、连夜离开了兴隆镇。

　　兴隆镇恢复平静。而一个月后，江湖上却传来惊天消息：前“天下英雄比武大会”第一名优胜者、一剑门水云掌门的亲传弟子、现任一剑门信安府分舵舵主-卓超然……竟主动赴师门-向其师“自首请罪”——“谋害师弟”！！？

　　江湖大哗、一剑门内也震惊非常——尤其是水云掌门——

　　雷霆震怒！当即不顾养病、亲自提审卓超然；

　　并直接判决撤销其门内一切职务；将其废除武功与五感、挑断手脚经络；逐出一剑门…永不复用！

　　——这是一剑门中最重刑罚——比“死刑”更甚。

　　因为一旦真被执刑后——卓超然其人与其未来人生…也都将彻底报废：

　　他不但就此不能再练武，甚至连做一名生活自理的普通人都做不了……只能变为重度残障者生受煎熬——生不如死。

　　这对一名风华正茂、前途光明不可限量的青年才俊来说……实在太残忍。

　　但卓超然自己却坦然接受。

　　他跪在审判台下表情平静；不申辩不反驳；在供述出自己的一切罪行后，也坦然认罪并承担一切责罚——

　　“这是超然的错。超然认错，也认罪。”

　　“只是…对不起，师尊——”

　　青年面对审判台上端坐的老掌门，深深叩首拜倒…以额抵地：“超然让您失望了…对不起。”

　　“……！！！”

　　——这句早在多年前未能通过师尊对自己的入门试炼时就该向师尊坦承自己其实并不想放弃入选的迟到忏悔……直到今天才说出口。

　　原来您一直都没有放弃过我。而我却选择抛弃了您……我不但辜负了您的期许，也同样对不起自己多年来为一剑门所做出的一切拼搏努力——而既然明明是自己先要放弃的、那我又再有何立场来怨怼您？

　　您的确对我不公。

　　但我也同样让您期许落空深心失望了……这一点：我很抱歉。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自身的症结所在。

　　但就是因为不想责备自己，不想承认自己也跟您一样鄙视自己-这所谓的“天才神童”“优胜强者”也会有如此那般的自私胆怯不敢为自己争取之事实存在的过往；

　　就宁愿选择对其视而不见、宁愿将其深埋心底将错就错——却又因此恶性循环地一意孤行一错再错……乃至最终——再不可挽回。

　　——大错已铸成。

　　所以我应该一开始就告诉您；不过事到如今、我却也终于可以向您认错了——

　　我愿意认错，也愿意改过……而当我决定正视自己的怯弱与错误；并也勇于承担下自己的罪责、不再逃避也不再迁怒于人后……我发现：我心中反而也变得真正释然与安心下来。

　　——所以：其实这一切本也如此简单不是么、师尊——

　　超然终于明白了。

　　…以额抵地的卓超然心中自白合目一笑；一滴热泪却在笑容中悄然滑下眼帘、流落地中；润湿不见。